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苏一眉毛紧锁，额头上缀着细密的汗珠，又哭又笑。
时不时的梦魇到和妈妈的经历，时不时又好似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
沈攸和谢殇两人并没有打断他，细细听来，却未能收获任何有实质性的消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子衿，这个男孩，没有失去记忆。”
谢殇：“嗯？”
沈攸紧盯着某一处，娓娓道来。
“如果一个盲人的世界，那即便在梦中，也不会有任何色彩。”
“可经过刚刚与孩子们的谈话来看，他们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失去了某段记忆。并且对记忆的模糊程度，甚至没有寥寥少数。”
积累的默契，已经让谢殇可以很快理解沈攸的意思，开口道：“如此一来，这个男孩在梦境中所挣扎的过往，一定留存在他的脑海中。”
“他既是这里唯一没有失去记忆的人，又单单辨不清颜色。”
他看着苏一的脸，意味不明的笑笑。
“你身上的秘密还真多，倒是让我分外好奇呢。”
沈攸眉眼肃穆，完全开心不起来。
私自囚禁这些孩子，便跟现代的人贩子本质上都差不多。
都是深深令人厌恶，咬牙切齿的人渣。
“子衿，这里的孩子被关在其中，一定是在记事前便被抹去了记忆，乃至于在他们眼中，像是被囚禁在笼中的鸟，对外面的世界全然没了印象。”
谢殇咬咬牙，勾勒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这里的人都是女孩，便不由让我疑心了——”
他的目光落在苏一身上，即使苏一不做任何表情，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睡着，都带着一股淡雅的女气。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梦魇之人诉说。
“你，究竟是有怎样的过去呢？”
沈攸没有回应谢殇那句话，而是看身边林落睡的风尘仆仆，稍短的头发尽数都扑在了脸上，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小手放置在小腹，伴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她无奈笑笑，用及其柔缓，还不至于把人吵醒的速度，帮她整理好头发。
“傻丫头。”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在这样不见天光、万籁无声的环境中，众人对时间没有任何的概念。
分不清白天，更辨不清黑夜。
乃至于睡了多久，都全然没了印象。
沈攸只听周围似乎有脚步声靠近，才从淡眠中被拉回现实。
尽管台阶上的门有打开，可在地面延伸出几十米的地窖中，仍然是看不清脸。
“来来来，起来了，吃饭吧！”
听声音，倒是很有辨识度。
一听便知，是那个风风火火飞王夫人。
沈攸有意蜷缩着身体，尽量减少视线停留的空间。
不过事实验证，这都是些无用功。
王夫人放下食盒，一秒都未曾停留，就径直离开了。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湿气又重，除了爬行动物，想必没有人愿意待在这里。
更别说这些还在长身体的孩子。
沈攸一点点爬起，指尖慢慢摸索着食盒的位置。
她本以为食盒的包装虽无温，但最起码里面应是带着热气的。
可事实并不尽如人意，除了几块硬邦邦、干瘪瘪到不能看的馒头，什么都没有。
沈攸有一点动作，都会引起谢殇的侧目。
他无声无息的跟过去，走到身前时，注意力却不在那冰凉的馒头上。
指尖轻轻一探，肌肤便能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触感。
是一张纸。
谢殇施法点起火光，借着灯光勉强看去。
上面白纸黑字的写了一串数字，一个接一个，但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两人看着那张纸，双双陷入了沉默。
本以为真的发现了什么玄机，结果还没来及欣喜，幻想便被狠狠打破了。
沈攸怕谢殇尴尬，冷冷的讲了一个笑话。
“哈哈哈，这个许是人家的订单餐号呢？”
谢殇：“”
有种找被子给身体裹起来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沈攸见谢殇不说话，想来他也不能理会订单餐号的意思。
她玩闹似的将纸团塞进袖子里：“好啦好啦，快吃饭，订单餐号我先帮你收好。”
谢殇：“……”
兴许是声音太大，孩子们也在朦胧中渐渐苏醒。
她们不哭不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林落扯了扯沈攸的衣服，刚睡醒的她宛若一只乖巧的小绵羊，语气像是在撒娇。
“姐姐，我饿了。”
沈攸年纪虽不大，可面对她，却莫名生出一种对女儿的怜爱感。
林落拿到馒头，几次想要张大嘴巴塞下，却通通停住了。
此时的肚子仍然在咕噜噜叫个不停，可林落在踌躇后，还是毅然决然的将本就不大的馒头，分成了四块。
她笑意盈盈的递给沈攸一块，递给谢殇一块。
“哥哥姐姐，你们吃吧，这里没有多余的饭，我其实不太饿。”
沈攸和谢殇面面相觑，险些被小姑娘的举动暖哭。
明明自己都顾接不暇了，还这样在意别人。
这是什么小天使？
两人像是约定好一般，齐刷刷递到林落面前。
沈攸转了转无措的眸子，措辞道：“你吃吧，姐姐一点都不饿。”
谢殇则是更加简明扼要，一点废话都不想多说。
“我吃不惯这东西。”
林落：“”
一阵假惺惺的客套寒暄之后，林落强制摇醒了睡得沉沉的苏一。
苏一睁开眼，便感受到小姑娘的气息。
刚想说些什么，嘴巴便被强塞进一块馒头。
“喏，吃吧，看我对你多好，特意为你留的。”
苏一含含混混的刚想说些什么，小姑娘见状，将整个馒头塞入了他嘴里，一点余力都不留。
一时间，堵的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落笑的前仰后合，狡黠的同时又让人格外暖心。
两个孩子在一旁打闹，谢殇却也没闲着。
指尖戳了戳沈攸的小腹，软肉好似化成的一个皮球，随着他的力度，弹起又落下。
谢殇玩的不亦乐乎，骤然被沈攸一掌拍开了。“干嘛？你自己没有肚子吗？”
谢殇低下头，明明是打趣，却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好玩，摸摸还不行吗？”
沈攸失笑，心想：这人是怎么用这样无辜的脸，做出心口不一的话。
“可是这样会提醒我，该减肥了。”
“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胖，肚子还很瘪，是不是饿坏了？”
谢殇说着，那根不老实的手指又凑了上去。
沈攸眼疾手快的将那根不老实的手指握在掌心，一下便折了个九十度，她摇头晃脑的很是得意。
“哦？是吗？那正好当减肥了。”
谢殇被这副模样逗笑，发自内心的说：“你啊你，我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了。”
两个小孩不知何时凑了上来，正夹在二人中间，整齐划一的翘脚，津津有味的看着。
沈攸注意到两人的目光，好似那视线灼人般收回手。
林落满脸好奇。
“哥哥姐姐，你们是恋人吗？”
果真是童言无忌，总是能用这样纯天然的脸，问出如此致命的问题。
沈攸摇摇头，否认了：“不是。”
“咦。”小丫头一脸不信，笃定道：“那你们一定是互相喜欢！”
“没”
沈攸几乎没过脑子，刚想否认过去，嘴巴却兀然停住了。
她不知道喜欢是个什么滋味，但落在子衿身上，她却实实在在的犹豫住了。
这样，便是喜欢吗？
她问自己。
可她能确定，这种感情，确实是与他人不同的。
“嗯。”
正当她犹豫时，谢殇却无始无终的应了一声。
不知是在回应他喜欢她，还是她喜欢他……亦或是随口发出的一个音调。
总之自始至终，他都没敢看向她的眼睛，而是分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怂的一批。
“你们，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在苏一沉默思忖时，林落分外积极的回应道：
“想看想看！昨天听姐姐讲述外面的大千世界，鸟语花香，我觉得可新奇、可羡慕啦。”
然后那千千万万个未知数，令她最渴望的却是——
“我想看看光的颜色，看看风的样子。”
在林落满怀期待的讲述着对世界的向往时，全然没有注意到，苏一的脊骨渐渐紧绷僵硬起来。
外面的世界，他可以用单一的黑白色勾勒出大致的形状，可始终是单调无味的。
他想同她讲述，同她并行。
可仔细思料过后，又悄悄的收起了那不该有的虚妄。
他的眼中没有色彩，可落儿的世界，应是更加绚丽精彩的才是。
跟他这样的人携手并行，想必会很无趣吧。
沈攸心思细腻，能够很轻松的察觉到少年的心理。
她轻轻笑笑，在话中穿插了一句：
“固然这些东西再美好，无人同行，终究是寡淡的。”
“是吗？”
林落不解的歪歪头，几乎下意识便想到了身边的少年。
她不过是自然随意的牵起他的手，却在少年心中无异于掀起惊涛骇浪。
“那你跟我一起吧！”
苏一：“嗯？”
林落莞尔笑笑，加了几个字，将心中的话补全了。
“我想同你，看看光的颜色，看看风的样子。”
那一瞬间，她没什么改变，只是单单笑一笑。却在他眼中却显得格外鲜活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