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直到耳畔的冷风归于平静，沈攸才从迷茫中渐渐回过神来。
明明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幻境，可沈攸却精准的对上了他的眼睛。
谢殇低低笑了两声，二人距离极近，一丝丝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被共同感知着。
“好玩吗？”
沈攸愣了愣，下意识便将小手摸索在他的身后，肌肤顿时被黏腻腻的血糊住了。
“子衿，你……流血了？”
“哎，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谢殇浑然不在意的帮她正了正歪掉的桃花簪，“不过是擦破了点皮，我没那么矫情。”
“这可不能矫情，会容易感染的。”
沈攸上下唇一碰，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喉间。
说话之人并非沈攸，而是在黑暗尽头有一徐徐渐进的火光，在朦胧逐渐消散时，沈攸看见了面前人的脸。
声音如人，是持着火把的年纪不大的小女孩，炯炯的眸子倒是远胜过火把般明亮。
络绎不绝的细微声音在四周同时响起，黑暗中耐心瞧去，沈攸这才发现，这里的人并非只是星星点点。
而是有一群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们。
持着火把的小姑娘眨眨眼，让本就清澈的眸间更多些懵懂的情绪。
“姐姐，你们两人是如何进来的？”
沈攸在此迷失了方向，正按着模糊记忆寻找时，一声清脆的锁链撞击声响彻耳边。
谢殇皱眉，又讥讽般的勾起嘴角。
“看来咱们是被人绕进去了。”
他来之前明明能够感觉到，前方并无任何的障碍物。
可就在寥寥几句的谈话之中，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门前上了锁。
区区一道锁倒是困不住他，反而他比较疑惑的是，究竟是谁费劲心思引他们前来？
来此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哥哥。”
谢殇的思绪骤然被小姑娘的叫声所打断。
“我给你简单包扎一下吧，这里湿气和草虫多，很容易感染的。”
这伤口虽对谢殇没什么影响，可也未能到他抗拒的地步。
看小姑娘好心好意的样子，又怎会忍心拒绝。只得点点头。
小姑娘在紧扎的腰带中取出一叠布匹，虽难以避免的沾染着丝丝潮气，却已经算是潮湿空间最为干燥的了。
正当沈攸在心底默默感叹保存的不易时，小姑娘却掀开一层又一层，为谢殇拿出了保存最内里的一条白绫。
小丫头很机灵的看出了沈攸的疑惑，拉过旁边的站立许久、却一言不发的人，解释道：“都是这个家伙啦，这个人隔三差五便会受些不明不白的伤。我久而久之也养成了习惯，将干净的布都包裹起来，用来给他包扎伤口。”
沈攸顿然的看向面前人，已然在小姑娘的肩颈下羞赧的低下头。
面前人的长相颇为秀气俊朗，可又不乏男人的英气。直到沈攸的视线落于他的喉头，这才恍然的笑了笑。
小姑娘一边熟练的为谢殇包扎，一边笑意盈盈的回忆起点点滴滴。
“哥哥姐姐，我叫林落。面前这个不爱说话的小男孩，名叫苏一，简单好记！我爱唤他苏哥哥。他来的也有些时日了，也是给我们增加了不少趣事的。”
沈攸不自觉用略带迟疑的目光看向谢殇。
“是一吗？还是逸？”
林落伸出了白嫩嫩的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我不认识逸这个字，只知道苏哥哥的一字。”
“……”
呼，沈攸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不愧是书中的魔君苏逸，就仅仅只是一个孩子与他重名，竟还能带来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小姑娘咧嘴笑笑，在慌乱中手一抖，白绫飘飘然落于地面。
沈攸见状想伸手帮忙时，苏一却不知何时已上前，帮忙控制了这顾接不暇的场面。
林落与苏一相视一笑。
在苏一抬眸的一瞬间，不加允许的将自己的样貌折射进她的眼眸。
他低下头，略微小心的询问道：
“落儿，需要我帮忙吗？”
“好啊。”
林落很爽快的应下了，小嘴仍却是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姐姐，其实苏哥哥只是不爱说话，动手能力可强了。”
她小巧的下巴指了指火光的方向：“这不是我前两天，我看见有人在周围点这东西，通过谈论才知道这东西是火。我觉得新奇，让苏哥哥学着生火，结果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啦。”
这话本身是没什么问题，可小姑娘的表情却是好似发现了新大陆般。
沈攸凝视了谢殇几秒，见这人没什么反应，只得自己试探性询问道：
“你们，都没见过火吗？”
这里的孩子大多都只是摇摇头，也有少部分的人开始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
沈攸怔然，为了明确真相，继续道：“那你们见过外面的微风，晨光和夕阳吗？”
孩子们听不懂，却也觉得熟悉。
寻觅了一遍记忆，硬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大抵是听到路过这里的人曾经提过。
这样的经历，难免让沈攸狐疑。
其中的孩子，要么就是从出生后不久便被关在这暗无天际的地方。
要么便是失去了曾经的记忆，才会对种种事情模糊到记不清楚。
正当她陷入疑惑时，一旁静默的苏一却兀然惊呼一声。
一时间，所有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谢殇不知何时反手握住小男孩的手腕，指节已然用力到泛白。
林落急忙阻止，掰开谢殇的手道：“大哥哥，可是他弄疼了你？”
谢殇的手僵持在空中，他并没有有意为难，否则就凭小孩子这点力气，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的。
他弯起嘴角，轻笑的承认下去：“没错，你用力有些重了，擦擦你手上的血迹吧。”
苏一垂眸，像是在掩盖什么，胡乱的抓弄了一番，草草了事。
沈攸在一旁默默观察着。
以她对子衿的了解，一定是有觉得什么不对的地方，才做此行为假意试探。
苏一的反应，恰恰也是证实了这一点。
看不见的人大多双目空明，而苏一的眼神中，却能明显看出他与人谈话时，视线精准的锁定。
在这等微弱火光中，除非是视力有顽疾的人，才难以察觉细微的变化。
因此，沈攸猜测，这个孩子，约莫是辨不清颜色。
所以谢殇才会假意以血迹作为试探，进而来看他的反应。
实则，他的手上却是没有血迹的。
沈攸意味深长的看向周围，最终又停留在了苏一脸上。
确实，这里唯一的男孩子，又怎会不让人起疑？
林落年纪虽小，却机敏的差距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程度，调节道：
“哥哥姐姐，其实苏哥哥没什么坏心思的。他只不过是不太会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也是用了好久，才和他敞开心扉。”
沈攸摸了摸苏一的头，表示理解，毕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难免会因为他们的奇怪举动多想。
然而这个举动并没有引起苏一的注意，他反而侧目着眸子，落在了笑吟吟的林落身上。
他抿了抿唇，似乎陷入了某种温柔的旋涡，在片刻后回应了她。
“嗯，对，落儿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也是唯一一个。”
夜里很凉，尤其是在这等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方。
沈攸也不知现在正处于什么时辰，只是按出门的时间来推测，现在应该是深夜了。
地上因为铺盖了谢殇外面套上的长袄，显得多了一丝身体自带的温暖。
她脸冲着墙面，翻来覆去好像怎么也睡不着。
谢殇也没睡，小姑娘就躺在身侧，时不时的微微颤动，带动起暖香般的味道，激起了他心底的阵阵波动。
他在黑暗中低垂着眼睛，目光紧锁着她白皙的脖颈，隔空触摸但却没有碰到。
兀然，沈攸转过身，整理好姿势后，猝不及防的在黑夜中对上少年微亮的双眸。
对视的刹那，周围孩子们的沉重呼吸似乎都在耳边归于平静。
二人像是心有灵犀般，蓦地笑了。
沈攸：“还没睡呀？子衿。”
他怎么可能睡着。
谢殇心想。
指尖似乎躁动不安的摩挲着毛袄，偶尔掠过她的发丝。
他煞有介事的低声道：“攸攸，我有些冷。”
语气就像是可怜、怕被抛弃的小狗，听的沈攸内心不忍。
她往墙边窜了窜，不知哪来的勇气，小心道：“要不，你也上来？”
谢殇再怎么样，总会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一把揽过小姑娘的腰间，滚烫的肌肤摩擦与冰凉刺骨的墙面截然不同。
“要怎么睡？抱着睡？”
“哈？”
沈攸以为自己没听清。
这样的话，几乎是子衿这个傲娇说过的最为露骨、明目张胆的一句话了。
谢殇以一声轻笑声后，时间便再度陷入沉寂。
沈攸很庆幸在深夜中，谢殇看不见她绯红的脸颊。
那仅仅只有腰间触碰的地方，似乎如电流般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啦。”谢殇嗤笑着一把将小姑娘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我开玩笑的，墙面凉，不要靠的太近。”
骤然，一道模糊不清的低喃声在黑暗中响起。
按照声音传来的方向，应是苏一。
“妈妈，你不是答应了要给我买糖人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