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翻译的短篇做到四月下旬后单阿瓷没着急递过去,她先是在各个区转了一圈,最后觉得别的地方太远,所以依旧锁定在道里区。
也整好赶上一中开了国际班,在慢慢试行中,她看到消息就拿着现准备的资料在半下午的时候敲响了人事科办公室的门。
门里是个男老师,正站着倒水,水里的茶叶飘了满杯,挤得最上头的都快要溢出来。他长得中等,身材精瘦,看到敲门的进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暖水壶招呼着单阿瓷坐下。
阿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还手动稍微往外边儿移了移。人事科的老师也坐下,单阿瓷抬头看到他的头发,小半边儿已经发白,前面的头发后移到脑门扩大,她移开眼神,擦了擦鼻尖。
人事部的老师说:“听说,你是俄罗斯留学回来的学生?”
“对。”单阿瓷回。
“哪个学校啊?留了几年?你学的啥?”人事部再问。
“莫斯科大学,三年,新闻。”她脸不红的胡诌。
人事部的老师拿起茶缸点点头,“九三年莫斯科,那挺好啊,咱们这时候出国的都不多。你是怎么决定出国的?平常人很少有这个想法。”
“亲人是俄罗斯人。”单阿瓷回。
“哦哟,混血儿啊。”人事部的老师惊叹一句,“那胆子还挺大,毛子排外,很排中国人,能结婚也挺厉害啊。”
单阿瓷扯扯嘴角,对方又问,“你带毕业证来了吗?”
她早准备好了,不慌不忙的说:“留在莫斯科的家里,毕业在莫斯科呆了半年,就自己回来了。”
人事科老师皱眉想着些什么,不多会他又问:“那你怎么不留在国外,自己跑回来了?”
单阿瓷靠到后面的椅背上,她看着对方,面容平和的说:“那儿比较排外嘛,国内小城市留学的不多,我回来会更有机会,发展的更好。”一下说完后她吸了口气。
人事部老师听完咂摸着嘴,有些赞同:“也是,咱们现在发展的也挺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跟国外深度接轨了,到时候啊,”他拿起茶缸吸了一口水,“说不定,外国人还要成批的来咱们这儿留学深造呢。”说完他挺开心地笑了一下,啧了一声:“所以咱们这么快的,就准备办个国际班,试行一下。”
头顶的风扇开了小档,还不太热的天吹得单阿瓷缩了一下胳膊,她拿起手边的杯子捂在手里,顺便把事先准备好的材料放到桌面上,“这是我之前翻译的一本书,还有新闻报道。”
人事部老师放下杯子拿起来翻了翻,他说:“我也看不懂那边儿的话,但是这个新闻我好像看过。”他抬头,转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几张报纸,翻了翻,指着上面说:“跟这个一模一样。”
单阿瓷点点头,“嗯,那是我翻的。”
人事部的老师微瞪了下眼睛又恢复,拿起报纸看看译者署名,他问:“米南无?”
“是。”她把身份证放过去。
对比着身份证,他现在比一开始更相信面前的小姑娘了,但有点儿疑惑,还是问:“那你怎么不干了?”
“有点儿挤压时间。”
人事部了然地点点头,“假期多是吧。”他把身份证推给单阿瓷,“年轻人嘛,还是要有点儿干劲儿的。”
聊天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办理完入职再出来的时候学生们已经差不多走光了。今天周五,大家都很兴奋,不用值日的孩子一刻也不多留,鸟儿一样的飞速回去。
不过总有些例外。
单阿瓷走出校门左拐,她想去中央广场买点儿东西,上回的伏特加用完了,过两天是母亲的生日,她爱喝酒,还喜欢小时候姥爷给她烤的巧克力面包,单阿瓷准备照着姥爷的方式自己做。
背着背包手里拿着手机,心里盘算着要买的东西。身边接小孩子的自行车从熙熙攘攘到三三两两再逐渐走到没有声响,她来回打量了几眼周围,身旁的围墙都种满了爬山虎和蔷薇,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走进平幢小洋房的巷子里了。
心想,又走过了。她也不急,百无聊赖间欣赏了几眼粉粉红红的花才转身离开。
就在走过第二个巷口,她准备把手机放进背包里时,右侧耳边突然响起微弱的痛呼声,由于声音非常的沉长,让她立马回忆起母亲护着她时被踹的场景,她瞬间停下动作,侧耳仔细听着。
声音又传过来,这次伴随着的还有兴奋的起哄声。
她重新转过身去,走到第二条小巷的拐口,小心翼翼的探过去,除了开的热闹的花朵之外空无一物。
细微的讨论声又传出来,她往里走过去,不知是太阳下山逐渐有些冷气,还是想到了几个月前的场景,单阿瓷裸露在外面的手有点微冷,她拉扯一下牛角衣的扣子,搓一搓放进了两侧的口袋里。
走到前方不远处,两边出现一个小的十字交叉口,分别通向两侧,仅容两三人走过。
交谈的声音变得清晰,她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小刀放在口袋里,确认了一下方位在左侧后,她淡定的拐过去,同时,里面的嬉笑谩骂声也戛然而止,统一看向单阿瓷。
单阿瓷看着巷内的场景,这是条堵住的死路,她往前走了两步,里面的人反应过来,看她往前走,冲着她喊道:“哎,干嘛的!”
她走到距离那群人三四步的距离停下,靠在墙边儿的一个人喊:“说你呢,你干嘛呢?出去。”
单阿瓷看过去,一个男生靠在墙上,墙边的桌子上坐着个女生,女生嘴里叼着根儿棒棒糖,腿垂着,要晃不晃。
她反问:“你们干什么的,怎么聚众斗殴?”
说完前面一个人笑了下,桌子上的女生上下打量单阿瓷一眼,开口道:“干你啥事儿,你认识地上那个?”
单阿瓷看过去,女生紧着说:“不认识就赶紧出去,少多管闲事。”说完头还往外扬了扬。
站旁边的男生却拍了下棒棒糖的脑袋,从墙上站起来,吊儿郎当的:“别呀,就在这儿看呗,长得还挺浓眉大眼的。诶,你叫啥?”
单阿瓷没理他,兜儿里拿刀的手握紧了一下,脑袋里回想着这段儿时间学到的功夫,她又往前走了一步,说:“别打了,再打我喊人了。”
“嘁,有本事你喊,喊人要有用他能被打成这样?”说这话的是个染了一头颜料的绿毛儿,绿毛儿这会儿正骑在地上那人身上,单阿瓷皱了皱眉。
绿毛儿又说:“欸,这位美女,劝你别多管闲事,出门右拐,少多嘴。”
“你也少管我。”单阿瓷回呛他,低头看过去,被打趴的男生这会儿也抬了下头,她看见了对方的眉眼,模模糊糊的很像之前在自家巷口遇到的那个学生。
“你挺狂啊,怎么,你认识他?”
一个男生从地上站起来,比单阿瓷高了将近一个半头,她对视过去,寻思着这人看起来像是老大,又估摸着这儿的人数跟自己打起来会有多少胜算,最后决定和平解决。
她确认了周围学生的校服,从包里拿出临时工作证,说:“我是一中老师,查打架斗殴。”她绕过去,推开地上的人,“再打就都带去警察局。”说着掏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被推的学生见了,眼睛一亮,哟了一声:“挺有钱啊”他冲前面的大高个儿看过去,“哥,这摩托罗拉。”给他使了使眼色,看向单阿瓷手里的工作证,“少唬人了,我管你什么老师。”说着,又踢了下地上躺着的人,对着单阿瓷道:“诶,你把手机交出来,我们放人。”
单阿瓷顿了顿,抬头看眼前面的主谋,然后低头检查了下被打人的身体,没有大伤,又跟他对视一眼,确认他就是那个给她包子的学生后,看见对方稍微抿了抿嘴,她读懂了。
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手机放进口袋里,单阿瓷说:“凭什么。”
“行了,你别不吃馒头吃枪子儿,手机交过来,你们走,不交的话,”旁边的两人围到大高个儿旁边,“就都别想逃。”
单阿瓷眉毛皱了一下,被她扶着的人也比她高一个多脑袋,这会儿弯着腰,从底下悄悄地按了按她手心儿,她微微侧了一下脑袋,听到那人冲着前面说:“关别人什么事,别牵连不相干的人。”
他从单阿瓷搀扶的胳膊上稍微挺了挺腰,“陈情,你怎么还抢东西啊,有点儿种。”
叫陈情的人突然仰头冲着里面喊,“你少他/妈/放/屁,赵亚归,你要有种就单挑,靠什么小姑娘?”
赵亚归最后捏了下单阿瓷的手心,从她搀扶中直起身前声音擦过单阿瓷的耳畔,小声的说了句书包后,他往前一步,挡在了面前。
单阿瓷寻找了下,现场仅有的一个书包正好就在她左脚边的靠墙处,她想去拿,但感觉到桌子上坐着的女生一直打量她的视线后,她暂时就放弃了捡书包的动作,站着没动。
赵亚归说:“陈情,咱俩没怨没仇,你就不怕我举报你吗?”
陈情扭头呵了一声,再次看过来时说道:“谁说没怨没仇?”
“那有什么,你怎么不说了?”赵亚归故作思考了一下,“原来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恼羞成怒?幼不幼稚。”
“去你/妈/的”陈情捋捋胳膊上的衣袖,喊,“你还没被打服。”
“你怕单挑?”
“行,都滚开!你来啊。”
两边的人得了命令都聚到了桌子边,上面坐着的女生依旧在观察自己,单阿瓷也配合着往旁边挪了一步。陈情往前一冲,赵亚归也起拳作势向前冲过去。
砰的一声两人扭打的第一下,单阿瓷就迅速捡起地上的书包。赵亚归被揍了一拳,两人此时已经换了位置,横向的扭动,一拳让他趴到了聚众的桌子上,桌边的人顺势挪到巷子里看戏。
单阿瓷探了下书包里的东西,等摸到里面放着的铁制水杯时心定了定。然后双手移到上面,紧握书包带子,与赵亚归一刹那间的对视,她冲向前方两步,使出师傅教她的用力方式,用书包底部最硬的地方,抡起一拳直接砸在了陈情的脑袋上。
陈情没控制住,一下倒在地上,脑袋懵的起不来。后面围在一起的人还在看赵亚归的笑话,这一砸也没反应过来,嘴里的话和嘴边的笑意一下凝固住。
赵亚归在单阿瓷砸上去的那一刻就从桌子上爬起来,趁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过书包,拽着单阿瓷就往前跑。
后面的人也弄清楚怎么回事儿了,绿毛儿率先喊了句,“他奶奶的。”扔了手里的棒棒糖就往前追。
赵亚归因为先被打了一顿,又挨了一拳,这会儿跑的不快,也说不出话。眼看就要追过来了,他往前推了单阿瓷一下,让她赶紧跑,但是没推开,单阿瓷拽他拽得很紧。
俩人没来得及在小巷口拐弯去大巷口走大路,只能不停地往前跑。但是绿毛儿几人追得紧,正焦灼的时候单阿瓷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先前那个一直观察她的女生在身后喊:“快别追了,陈情脑袋流血了!绿毛儿,陈情脑袋流血了。”
追她们的几人听见身后喊的话,霎时全都不追了,惊恐地左右看了眼,最终返回去,跑前丢下一句:“赵孙子,你/他/妈等着。”
单阿瓷两人还是不敢懈怠,跑到前面第二个拐口时从那儿转了个弯,那儿花开的更胜,还有一墙爬山虎。她认出来那是自己刚开始进来的地方,想了下,怕再碰上那群人,放弃了原来的路,她拉着几乎快跑不动的赵亚归,左拐走小路,抄近道儿先带他回了家。
打开门进入院子后她没开灯,摸黑把大门锁了又摸黑去了里屋。
这一路上她想了,自己的力道是估摸好的,照着师傅教的方法也没有打到致命的地方,小巷子不宽不长,跑的就算再快也没多远,她回头看过一眼,当时地上并没有血,陈情怎么会流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