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有序平淡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很久,单阿瓷每天不是工作就是工作,除此之外没有半点波澜。
她匿名投稿的文章很受欢迎,编辑找过她许多次,甚至还问过有没有出书的打算,她可以介绍出版社的朋友,言下之意也是想吃点儿中间商。
编辑说的敞亮,但是她拒绝了,短时间内出不了一本书,这样全没有一篇篇的投稿来钱快。
最近她用赚来的钱报了一个散打班,学的很拼命,师傅好奇这姑娘怎么这么用劲儿,阿瓷只说是每天下班儿晚,用来防身。
师傅也表示是这样的,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后来慢慢熟络了,师傅也教了她一些少林寺踹人钳制的功夫。
也是这个时候单阿瓷才知道,原来这个师傅是从山上下来的,当年在北方的少林寺学过八/九年,可由于用时短又学得太好,在一次上山历练的时候被同门一胳膊推下了山崖。
幸亏当时爬的不高,上面的小山头也不大,师傅说:“估计他就是瞅准了这样摔不死我,但也能落个残废。”
阿瓷扶正踢歪的木桩,“没人管吗?他就不怕被人发现?”
“不怕。当时我们俩爬的最快,都背着很重的沙袋,我的袋子里还加炼了一些石块。”说到这儿,师傅稍微皱了一下眉,好像有点儿后悔,“到山顶儿的时候有点儿陡了,脚下的沙子都很活,一不注意都会滑下去。”
阿瓷没表示,眼神示意她还在继续听着。
师傅说:“那一瞬间我很慌,但又觉得果然这样,后来就摔懵了,沙子石头砸在身上。再醒来的时候腿上夹着夹板儿,我师父坐在床边儿脸皱的看不见眼。”
“推你的那个人呢?”
师傅看了她一眼,手掌拍了拍面前的木桩,说:“他很聪明,在地上滚了两圈,还拿石块儿割破了胳膊”,说着,上前一步用坡了的那个脚踹了一下木桩,“他解开身上的沙袋哭着跑下去,跟我师傅说,我是脚滑了不小心摔下去的,他没拉住,还被我沙袋里的石头割破了。”
说完一时寂静无声,头顶筑巢在院儿里的小鸟叽叽喳喳地飞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阿瓷戴着保护套的手一拳砸在木桩上。
师傅又说:“练武的都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你们师傅就不管吗?”阿瓷问。
“他想管,但那个是他捡回来的孤儿,据说爹妈是当年出意外的时候死了,从小当儿子养大的。”说到这儿师傅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年轻气盛,非要个对错,闹到最后我师傅对我也没有一点儿愧疚了,那天他冲着我喊‘他才多大?他十五岁他能撒谎吗!他能吗?他为了拽着你胳膊都破了,现在跪地上给你道歉,你还想干吗?’”
又是一阵沉默,或许是一个人积郁心中,很久没跟别人吐露过了,所以一下打开了话茬。单阿瓷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毕竟七年过去了,现在又是个什么心情。她只是随心说:“这件事你没错。”
师傅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去摸木桩子,“那又怎么样。我十二岁就进了少林寺,比起师傅他更像一个爹。我脚瘸了,可是比起来,我好像更恨他。”
哈尔滨渐暖的天气把风也变得不再凌冽。
单阿瓷觉得这样按部就班的钱来的还是太慢了些,报社的工资不高,工作没有活性,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来一个翻译的安排,时间占得太多。她又要出短篇投稿,有时候一个月的稿费比报社的工资都高。
于是她找了那位有出版社朋友的编辑,用一盒俄罗斯巧克力换了对方工作的地址和出版社的名字,顺便让编辑写了个纸条签字,表明了是她介绍的,别吃了闭门羹。
不过她先也没去找编辑说的那位朋友,而是直接问了出版社有没有需要俄语翻译的书,她是留学生,可以先试一本,最后只给本出版社版权。
人家表示不知情,没给。
单阿瓷无奈,只好问了编辑说的那位朋友,对方在发行部,阿瓷直言了来意后人家先是请她坐下,然后倒了一杯茶,茶杯类似之前在车站用过的,与之小了些,她拿起来喝了一口。
编辑推荐的那人姓周,叫周祺,女性,卷发,约莫三十岁,是个副部长。
周副部长坐她对面儿,说:“这事儿好说,你要是翻译的不错的话,我还能给你推更多需要翻译的书。咱们这个还挺缺的。”
阿瓷点头。
周副部长又问:“在俄罗斯待过几年?看过俄语的书吗?”
阿瓷听完这话就往后捋了下头发,“在俄罗斯留学,学的是俄语,看的也都是俄语的书。”
“这样啊”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蠢话,周副部长不好意思地笑笑,喝了口水掩饰尴尬,“一下没反应过来,咱们这儿都没见过什么出国的。”
阿瓷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周副部长又问:“那你看过多少俄语名著的原文?”
“七八本儿吧。”
“长篇短篇?”
“基本长篇。”
“那也不算少了。”周副部长感叹。
“还行。”阿瓷也略微点了下头。
“那这样,中长篇再说,可以先给你一本短篇儿,大概五六十页,十万字左右。”说着扬了扬眉,好像询问意见。
单阿瓷想了下,说:“可以,快的话大概一周左右。”顿了下,她看向对面的人,“但是先商量好价钱,和结算时间,我比较关心这个。”
周祺愣了一瞬,想着自己见过的年轻人都是情怀与信仰大于一切的,对于钱都不太好意思主动提,没想到这个姑娘这么直接,果然是留过学的,就是不一样。
她说:“那没问题,但这本肯定不会高,如果你翻的好,之后我们签合同。”
“不着急,现在这本的价格是多少?”单阿瓷问完,换了个姿势,又说:“如果不行的话我再去别的出版社看看。”
周祺喜欢直接的人,她也爱钱,所以拼命往职位更高的地方干。听了这话,她当即拿过手边的纸笔,算了一圈后抬头说:“现在的话千字18,这本儿总共十万字左右。”说完她停了下,琢磨会儿又说:“但我对你印象很好,你很敞亮,加两块,千字20,最后到手大概两千。我也算先卖你一个人情。”
周祺又表示:“虽然我觉得不算少了,但是缺这方面的人,我们毕竟不熟悉,试用加两块也算惜才。”
单阿瓷听完靠到后面的沙发背上,想了下问:“那这本书的版权在你们版社吗?”
“作者授过权。”
“好,但是这本儿要先签合同。”
“这肯定的。”周祺爽朗应下。
最后出门离开的时候周祺跟着她走到了门口,她瞧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血液冉冉升起,新机会永远加速在前,看着单阿瓷走下台阶的背影,没忍住感叹了句:“真羡慕啊,我只会说中国话,也没钱出国。”
阿瓷转过身抬头看向台阶儿,周祺说:“我不算老,但也不年轻了,如果我也会外语就好了,赚的肯定比现在更多。”
“安稳的生活不是更好吗,你的家人都在,什么都不缺。”单阿瓷疑惑。
“不好,钱才好,用知识赚大钱的感觉更好。”周祺往耳后捋了下头发,“我很羡慕你,一周的钱快比上我一个月的了。”
单阿瓷不置可否,她转身要走,想了想,还是留下一句:“想做的事什么时候都不晚,不开始才会晚。”她向台阶上的人挥了挥手,周祺也同样回她。
到底哪种样子哪种生活才更好她不知道,她没想到自己现在过的会是别人能羡慕的生活,但她宁愿不要。她更想在家人身边当一段时间无所事事的废物,也不想用十九岁的年龄承受那么多失去的痛苦。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包子铺,她打包了两笼包子回去,塞了一个在嘴里,看到门口放着一个破洞的单人沙发,她想,刚才办公室的那把沙发估计还没这个软,靠的她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