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难不死(二)
半个月后
清晨的小镇上还留着昨夜月色的宁静。只已经偶尔一两个船夫撑着长篙在小桥下划过。
碧水悠悠, 小舟轻摇。竹尖点水,河面泛起阵阵涟漪,带着江南特有的清雅湿漉。
袅袅炊烟从墨瓦白墙后升起, 伴着人间烟火气, 小镇上的客栈纷纷开门迎客。
小二站在门前打着哈欠, 就瞧见小桥上一个清瘦的身影牵着马款款走来。
他一瞧, 见那小公子长相清秀, 剑眉之下却有着一双杏眼,很是好看。
只可惜右脸上一道浅疤,破坏了这美感,可惜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 那小公子见了他一笑,露出两个讨喜的小梨涡。
“客栈还有空房吗?”
见大清早就开门红来了生意, 小二连忙将抹布往肩上一甩,笑着将这位清秀的小公子迎进客栈里。
“有嘞, 客官您里面请——”
掌柜的见来了人, 笑眯眯的开了间上好客房将人引上楼,又给他房里送了些茶水后贴心的将门关上。
沈乾将包裹往桌上一丢, 扑到床上舒了口气,疲惫感才消退了不少。
自那日离开青鱼村,她就到月河镇将宝石换了些现银,买了匹马。
大城市里通行检验较为严格, 她便专挑小镇落脚,半个月过去了倒也平安顺遂。
期间也听到了那火龙烧船的后续之事,听说这次死了不少朝廷重臣,最让人惊讶的是太后也殒命火海。
小皇帝龙颜大怒,下令严查, 工部只说是河上风浪大致使油桶倒地,晚上巡查的船卫不小心将油灯火星滴落在地造成了火灾。
那日巡逻的宫人皆以酷刑处死。
太后都死了,有谁又会怀疑她一个郡主死遁呢。
便是那蓝衣宫女禀报九千岁,也不能否认自己会淹死河中。
小皇帝已经下命回帝都,他这次受了大惊,回去都要乘马车走陆路。
如今半月已过,想来众人也不会再对她的幸存抱有期冀。只是可怜了定北王二老,还是经历了丧女之痛。
沈乾搓了把脸,不再去想宫闱之事,休息了会,便起身锁好房门出了客栈在街上散心。
她如今穿着一身灰色布衣,将头发盘起梳成男子发髻。眉毛特意画粗画浓,皮肤也涂上了一层黑粉,再加上面上的疤痕,以及略微干瘪清瘦的身材,倒真看不出来是个姑娘。
方兰镇不比金陵,却也别有一番江南柔情。
已近初秋,街上种了些桂花树飘着清甜的香味。有些客栈的小二直接从门前的桂花树上摘下花蕊用来做糕点。
小贩们已经守在摊前,卖布匹香料,小扇糕点纸灯笼的应有尽有。
沈乾见一处馄炖摊,她昨日连夜赶路还未来得及吃早饭,便叫了碗馄炖填肚子。却见这馄炖摊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也叫了两碗馄饨吃。
其中一个浓眉刺胡的大汉瞧了沈乾好几眼,沈乾见状迅速吃完馄炖便丢下铜板离开,直到确认那大汉没有跟来才松了口气。
一个人行走江湖井不容易,钱财能消灾也能引祸,她又是一个人,难免被不义之徒觊觎。
还是等尽快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沈乾其实有想过要不要去蜀州,但是最终决定暂时先不去。
一来她当初担心同玉花一家前行会给他们带来祸端,另一方面倘若剧情不变,诸葛鸿早晚是要去蜀州的,若是被他发现自己没死那真是没处跑。
既然已经有了假死的机会,她不想再和剧情扯上丝毫联系。
江南依山傍水,百姓富足,又远离朝堂,是最好的去处。
她想着,可以先开个小店铺,经营红火赚了钱,便再开个慈济堂,收留些孤儿和流浪狗。
一来看家做活,二来也不寂寞。
吃完饭,沈乾见河水清澈可爱,便叫了船家沿河飘荡。
她躺在船里瞧着河岸已经金黄的柳条,如同层层水墨瀑布,绽放着秋日的华贵。
今日天气正好,沈乾正闭了眼睛享受着清闲,忽然听到一阵朗笑。
她睁开一只眼朝那笑声处瞧去,就见岸边酒楼临河一楼敞开的窗户里,几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站在那饮酒作诗,谈笑古今。
嗯?
怎么有个人这么眼熟?
她起身定眼一瞧,嚯,这不是金陵酒家那白衣书生吗?
沈乾记得他的名字,苏若兰。
他不是要上京赶考吗?如今却拿着她的钱在这鬼混。
沈乾抽了抽嘴角,她当初见这书生谈吐不凡,清新脱俗,又肆意洒脱,的确有些欣赏,便送了他副镯子让他换盘缠。
如今瞧见他居然没有北上而是南下,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如今落魄,都想让他还钱。
不过她最终叹了口气,苏若兰知晓她身份不凡,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再次钻进船舱,沈乾翘着腿哼着小曲。秋风飒爽,小船又晃晃悠悠很是舒服,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时,船家已经将小船停在了岸边。
她伸了个懒腰,付钱后跳下小船随意吃了些晚餐后天色就已经黑了。
今日恰巧是花灯节,她买了盏灯笼到河边放去后便打算回客栈沐浴休息。
却没想到刚拐过街角,突然脑后一痛,就被人蒙上麻袋扛肩上快步带走。
沈乾:“……”
千防万防防不过居心不良。
等她再次醒来,就见自己和几个姑娘手脚都被绑着丢在一个脏兮兮的屋子里。旁边堆着些柴火和草垛,看起来像是柴房。
见她环顾四周,旁边的姑娘小声道:“你也是被王胡子买来的吗?”
王胡子?
沈乾眉头轻皱,思索片刻道:“是那个浓眉刺胡,凶神恶煞的男人吗?他身边还有一个尖嘴猴腮,断眉细缝眼的男人。”
“对,是他们,他们是专门拐卖姑娘的人贩子。”那小姑娘接着道,“不过我们这一批都是爹娘卖出去的。”
“卖到哪里?”
那女孩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听说是好地方,管吃管喝不会饿着的。”
啧,沈乾听着这个套路总觉着有些熟悉。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头戴红花,浓妆艳抹的三角眼胖女人拎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走进来。
她小扇轻挥,再众人面前走了几圈,忽然眼前一亮,走到沈乾面前仔细瞧了瞧,吩咐道:“打盆水来。”
那打手应声离开,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
胖女人用帕子沾了水将沈乾脸上的黑粉擦去,露出白皙的皮肤,顿时笑开了花。
“哎呦呦,这王胡子算是老马失蹄看走了眼。这丫头居然十两银子就卖了。瞧瞧这细皮嫩肉的,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比得上。”
她又稍微有些惋惜,“就是这脸上有道疤瞧着不雅,不过看起来也是新疤,等明儿给她用膏药擦擦,看能不能淡了。”
说罢又瞧向其他姑娘,堆着满脸的横肉笑道:“姑娘们呢,你们来了我这柔醉楼便好生呆着,只要伺候好了恩客那便好吃好喝的都有。若是伺候不好,仔细皮肉板子!”
其他的姑娘们听到这话也算是明白了,她们被王胡子卖到了青楼,顿时哭成一片。
那胖女人见多了这场面,冷笑一声,指着她们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却见有个丫头哭着喊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做娼妓!你们都是坏人!”
胖女人听到这话,直接一挥扇子,身后那打手便抽出腰间的鞭子朝那丫鬟狠狠甩去。
“啊!”
惨叫声顿起,其他丫头见了更是捂住耳朵尖叫,那打手就便一鞭又一鞭抽向叫嚷哭泣的姑娘们。
沈乾:“”看着好疼。
她紧掐大腿挤出两滴眼泪道:“妈妈别打我,我都听你的。”
老鸨见她乖巧,倒是满意:“你今年多大了?”
“再过两个月就及笈了。”
老鸨摇着扇子,笑眯眯望向她:“既然你听话,那妈妈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既然你这般乖巧,就叫巧儿吧。”
她朝打手道:“给巧儿姑娘准备上等的厢房,好吃好喝伺候着。”
说罢又指着哭泣的姑娘们,尖声骂道:“你们都给老娘听好了,别一个个的装清高!小贱蹄子老娘见多了,还没有收拾不了的!告诉你们,乖乖听话,那便如巧儿一般好吃好喝伺候着。若是存心跟老娘犟,折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今日不准被她们饭吃!”
说罢冷哼一声离开。
沈乾起身低头跟在那老鸨身后离开。听到身后方才同她说话那丫头朝她淬了一声。
“贱货!”
沈乾垂下眼帘,面色平静的离开。
出了后院走进前楼,她被领到了三楼的厢房里。
入了房间,有丫鬟送来晚膳,便退出去锁上门。
沈乾走到门前朝外瞧望,透过镂空纱窗可以瞧见喝醉了的男人搂着姑娘便亲热,便跌跌撞撞的路过。
老鸨已经到楼下迎客。见此时无人看守,沈乾放下里屋的纱帘遮挡住外面的视线,直截了当的从护腕里取出薄刀将床帐割断缴成一条一条的长绳,见长度不够,又割了被子接上。
这薄刀是她特意做来防身的,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将布绳一端系在床帐的支杆上,另一端垂下窗台,但这绳子也只能到二楼中间。
沈乾朝下瞧了瞧,担心夜长梦多,便直接翻身出了窗台抓紧绳子朝下攀去。
哪想到中途就听到窗里传来吱嘎的开门声,方才送饭的丫鬟从窗中伸出头来,连忙喊道。
“来人啊!巧儿要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