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方拙一弄懂了方箕的意思,笑了笑,抚摸着他的头发:“你也知道她答应了,那她就不会反悔,所以箕儿不要担心,可能只是她的朋友来找她了。”
方拙一说完又转身去忙自己的。
方箕整理了一会儿药材,很快又丢开了,一阵风似的跑出医馆。
等方箕回到雀女的院子,发现之前的人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雀女和一个他认识的男人。
奇怪……
方箕走过去:“沈朱,你的那几个朋友呢?”
墨安抱着剑,笑道:“我就知道刚才你小子来过,不过怎么又跑了?”
方箕红着脸答不上来,他小跑过去抓住雀女的袖子,雀女将荀尚几人送走后本来也是想去找方箕的。
“墨安要出城,我让大娘去医馆做饭,我们送他出城。”她牵起方箕的手。
“好!”方箕是巴不得这些缠着她的人都离开束城,只剩下他们师徒和她安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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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尚毕竟是微服出访不能待太久,半月之后便离开了束城,至于阮夜鸣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如何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束城。
到七月,阮夜鸣让人送信回皇城,束族首领答应与晋联姻,不过他请求能将长女嫁给晋国皇子,晋国给予他的族人庇护。
原来是七月初,从更北的地方逐水草而来的人袭击了束城,这一次即使有雀女和方拙一帮忙,束城也损失不小。
阮夜鸣趁机劝说束族族长,提出联姻一计,如果与晋联姻,晋国皇上会出兵镇守束城。
原本束族族长担心女儿的反对却没想到束蝶衣竟然答应了,虽然对方是圣主庶出皇子,但论辈分是皇上的叔叔,嫁过去直接是皇帝的皇婶。
再者束蝶衣答应下来纯粹只是玩心未泯,想去中原游玩,她还不知道联姻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束族和亲的车队远去,雀女站在城楼上,看向身旁的方拙一。
“这里原是你的家国,如今被外族占领,又成为晋国的附属,会甘心吗?”雀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不知她是在问方拙一,还是在问曾经的度雪迟。
她看到方拙一的眼帘在颤动,只是他抿着好看的唇线什么都不说,她缓缓抬起手贴在他的面颊上。
温热的神力从手掌溢出,她能感受到他温凉的灵识,坚韧又细腻。
若说完全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站在这片土地上,他能感受到他的人魂里那由浅到深的悲愤。
那是终极国国师度朔赋予给度雪迟的国仇家恨,度雪迟忘不了,就代表他的人魂忘不了。
可是他始终不是度雪迟,他是千年前飞升的拙一真人,却又为了历经人世生老病死而跳下诛仙台。
至于这背后的缘由,时隔千年已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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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作别了束城的友人与邻里,他们三人踏上回昆仑的路。
万里路遥,山海路远,两辆马车一辆满载珍贵的药物与经文,另一辆雀女和师徒二人并排而坐驾着车,一路上有说有笑。
等阿离赶到束城结果扑了一个空。
回昆仑的路上,他们一路也不忘给人看病。
只是有些人该找来的还是会找来,当马车进入西域第一个小国,一身白衣的曲樊司出现在雀女面前,雀女恍然明白了,曲樊司或许一直在等,等她走出荀尚的势力之外。
曲樊司或许算到她会来西域,她都快忘了曲樊司是被国师阿度垚带走的。
阿度垚借张合之手往南逃之后,又反其道而行绕最远的道去了西域。
先是假意让皇城司的人以为他会往西域逃,而借张合之手南逃,等皇城司的人将重心放在南方五郡以后又来了对他来说最危险的西域,
雀女不得不承认国师阿度垚的苦心孤诣。
曲樊司自知她不是雀女的对手,阿度垚说对方是朱雀之主是妖神,她一介凡人怎么和妖神比。
当然她敢出现就是有信心全身而退。
“你放心我在这里等你不是为了寻仇,虽然我也想你死,但以我的实力打不过你,反正这一次之后也可能再也不见了,我只是想和你说些话。”曲樊司也不看她,兀自说着自己的。
雀女并不觉得她二人能有话说。
她想,曲樊司真正想说话的人应该是曲梨花才对。
“曲梨花,从始至终我心里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年少时我想要暗术第一,掌门死后我想要山海阁威震中原,至少二十四岁以前我是真心想守护山海阁也想守护你,我并不想害你……只是道每高一尺,魔便高一丈,自我入初元境界,我的心魔与日俱增,我控制不住心魔。”
“千年前神与人共同平定巫人后裔发动的魔巫之战,之后妖神族立下千年血盟,可魔巫后人以性命为赌注立下诅咒,千年之内无人飞升,凡人间修道之人必为心魔所阻,除非废除一身修为。”
曲樊司的话说完了,这一次她没有看雀女,而是看向一脸错愕的方拙一。
她微微勾唇一笑,很快,她使出轻功消失在他们的眼前,她没了一身修为,只剩下一身保命用的轻功了。
雀女刚想要去追,没飞几十步便停了下来。
曲樊司最后一段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她转过身猛地看向方拙一:“她的话,你别信。”
方拙一微垂着眼帘依旧是什么也没说。
只有云里雾里的方箕使劲挠头,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其实并不是方拙一被曲樊司的那段话影响到,而是他隐约从那最后一段话里记起了他为何跳下诛仙台……
当千年前的那场战争快落幕的时候,他已身受重伤,这时被他手刃的巫人问他:“可知世间生老病死?可知红袖添香?可知洞房花烛?……哈哈哈你不知……”
在男人狂戾的笑声中他的剑一横结果了男人的性命。
可巫人的诅与咒,便是在那时给他种下了心魔……
后来,不过半年,他便跳了诛仙台。
不知世间生老病死,便是苦思夜想也破不了其中道法。
后悔吗?
他不知。
路径这个小国后他们的马车便要往南走,走过沙漠与绿洲是茫茫的戈壁滩,从戈壁滩走过,再能见到草地的时候,他们便已抵达昆仑境内。
这个地方村落绰约其中,村落较多的地方便形成了规模不大的小镇。
方箕路过小镇的时候,在镇上买了几只羊羔,这些羊羔通常是养到年底待宰的。
等他们上山,昆仑山上的弟子大多已经走了,只剩下一个守山的老人,以前是给昆仑老祖做饭的。
老人听见山中鸟鸣犬吠就知有人上山来了。
反正每隔几天都有人上山来打扰他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晌午他在院子里打盹的时候似乎是听到了方箕那小子的声音……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等他睁开眼一看,孩童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在他的眼前放大,他似受到了惊吓从藤椅上滚了下来,这时一只手扶住了他。
他抬眼看去,看到的是方掌门那张俊美的脸。
是,还真是他们师徒二人回来了。
老人的眼眶湿润了:“掌门,您当初不是说半年就回,怎么去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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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团聚饭吃罢,方拙一带着雀女去上昆仑主祭台。
当年昆仑老祖带方拙一回昆仑,方拙一在主祭台内住了整整一年才把身体养好。
恐怕那个时候他的师父就知道他的三魂有缺。
方拙一坐在主祭台正中心的蒲团上,表面上他是在打坐,可他早已无心打坐。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雀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问她为何坚定的寻找方鹤闻。
又为何陪他来昆仑。
可她应该是要离开的,不过是早晚的事。
雀女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心绪不宁,睁开眼偏过头来看他。
“方鹤……拙一。”
“你在想什么,灵识这般杂乱。”
方拙一闭了闭眼眸,许久他用一种仿佛是看淡生死的语气平静的说:“沈朱,我要飞升。”
“所以……你还是决定好了呀……”不知怎么雀女左右手的手指紧张的交叠在一起,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惶。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是,我决定好了。”他如此平静又冷然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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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女是在过完中秋之后离开昆仑的,她回了南野。
方拙一一心求道,专心渡劫。
是老人和方箕送她下山的。
雀女承诺方箕,无论方拙一能否飞升,十年之后她都会来找他。
方箕害怕她反悔,要了她一样东西。
她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他,于是将一支朱雀样的剑簪留下,这里面有她的神力,即使方拙一不再照顾他了,这个剑簪也能代她保护方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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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女这一去,果真是十年。
这十年她在南野,再未踏足过朱雀神山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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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雀女再从南野来中原,她听到了一个在中原流传甚广的故事。
昆仑有一道人三年前飞升上神,震惊天下,因此无数的修道之人从中原启程西去,在西边寻找茫茫昆仑。
可昆仑在哪里无人知晓,但那个道人的名字却传遍四海。
他名方鹤闻,又名荀濯,是先帝第七子,当今皇帝最小的叔叔,道号拙一,后世称他拙一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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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雀女问拙一为何一定要飞升。
她久久没有等到答案,掀起眼眸来诧异的看向他,却只见男人在笑。
他说,他若为人与她不过十几载寒暑。
他要的是千年万年,执子之手。
“所以你明白了吗?”他如画的眉目,温柔又坚定。
所以七年光阴摒弃一切杂念,放弃爱恨情仇,终让他渡了情劫。
雀女目光微闪躲的看向别处,未察觉脸颊已通红。
十几年光阴荏苒,她若再不懂自己的贪欲,便枉费十年光阴。
她没有七情,但她有贪欲,她的贪欲不在权与名。
她的贪欲,名曰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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