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教习
从鸣凤宫出来后，绾绾可算是明白，公主和齐大小姐为什么用那样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但是，青梅竹马的锅，她可坚决不背。
一路上，她也不说话，齐瑶以为她不高兴，便解释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们和萧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只不过他那个人唯独对你特殊些，公主她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哦。”绾绾淡淡应了声，二人便往言奚斋去了。
言奚斋是专门为她们这群伴读设立的住所，离讲学的云升殿最近，诸事很是方便。
院落里，新添了应季的花树盆景，瞧来倒是别致生趣。
言奚斋很是宽敞，伴读们一人一间房，住着也不拥挤。
绾绾住在齐瑶隔壁，回去时宫女早已经将行李放好，因是些姑娘家的私物便没有动。绾绾带的东西少，随便收拾一下，用过饭便歇下了。
别的伴读用过晚膳，几个聚在一起还要打一阵叶子牌，或是下围棋。可绾绾不知怎的有点发困，睡得属实有些早。
此时的太阳，还未落山呢。
这一觉，一直睡到亥时，绾绾便再也睡不着了。
醒来点了红烛，喝了几口水，瞅见小白睡得正香，她便没有去唤，一个人反而愈发无聊了。
就在这时，门扉突然一声轻响，却是齐瑶探了身子进来。
“瞅见烛光，便知道你没睡。”
齐瑶大步向她走来，手中却拎了两个白玉坛子，朝她笑道：“苏小姐可有兴趣与我月下对酌呢？”
虽穿一身女装，绾绾却从她身上看出男儿的英气与不羁来。当日长街策马的女子一袭红衣烈烈如火，清晰无比地刻画在她的脑海中。
不知怎么的，她随口答应下来：“恭敬不如从命。”
齐瑶爽朗一笑，她就是喜欢爽快人。
二人随即出了屋子。
屋外，轮月高挂，月光皎洁，星子沉寂。
齐瑶朝四处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到房屋高处。
便问绾绾：“苏姑娘怕高吗？”
绾绾起初目光落在别处，数秒后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怕高？她怎么会怕高呢？
征得她同意后，齐瑶便拉住她，双脚腾地朝半空跃起，乍眼便落至屋顶最高处。
见她全程没有一丝惧色，齐瑶便道：“苏姑娘看来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若是似她们那群伴读，到这么高的地方来，指不定还会吓哭呢。
她最厌烦哄人了。
绾绾知道她在夸自己胆子大，不过像爬屋顶这样的小事，对以前的她来说，分明是小菜一碟好不好。
然而，齐瑶很快就发现，眼前这位苏姑娘的酒量似乎也不错。
她出自齐国公府，乃是将门之女，曾经随父亲兄长上过战场，刀剑酒量自不在话下，唯独在文识后面逊色了些，比不得萧涣，沈砚他们文武双全。
不过，有兄长在前，父亲又不见得一定要她光耀门楣，所以潇洒肆意了这么多年。
今日与苏晚柠相处，便发现她也是个不拘不束的性子。
纵使她的模样看着温婉，像极了大家闺秀，可是内里的那份气质，从眼眸中便可窥见。
如今战事虽停，可多年的行军经验，多少让她这个本应该在闺阁中的女子长了几分见识。
眼前这个苏小姐，与那些闺阁女子，绝不一样。
长月清风下，酒喝到正酣处，竟生出一种不一样的畅快感。
二人便这样互相背靠着，对月而酌。
至于醉酒的后果，便是二人下屋顶的时候，抱成团摔了一大跤，却不怎么知痛。
酒过半，夜已深。
……
然而，第二日，便要承受宿醉所带来的苦果了。
按宫中安排，伴读们要进行三日的礼仪教导。
言奚斋的其他伴读大多起了个早，梳洗得整整齐齐，只等着宫中教习前来。
然而，言奚斋最靠阳面的两处屋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此时其中一间屋子里，榻上躺着三只懒虫。
两人一猫。
小白侧趴在绾绾身上，觉着不舒服，翻了个身又换了“大”字趴，继续睡。
齐瑶是第一个醒的，不过是被头痛给疼醒的。
扶额起身时，就看见眼前这一人一猫睡得正香。
小白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睡得熟，嘴边吐了一个水泡泡。
齐瑶见了，心都软了，舍不得去戳破它。
不过，齐瑶很快意识到，今天可是学习礼仪的第一天。
按照这个时辰，恐怕宫中那些个教习都差不多快到了。
“苏晚柠！不要再睡了！”齐瑶急忙唤道。
可是，这几声没将苏晚柠叫醒，却把小白唤醒了。
“噗！”那个透明泡泡破了。
小白蒙蒙胧睁开睡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人脸。
“苏晚柠，你快醒醒！”
瞅这阵势，不一般啊。
于是，小白也加入了唤醒绾绾的行列。
“左右开弓”之下，绾绾总算是醒了。
“你们做什么呀我的头好痛。”
“你再不收拾，教习们就要过来找你了。”
绾绾一听“教习”两个字，整个人瞬间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便开始各种捯饬。
所幸有齐瑶帮忙，替她挽了螺髻，簪了几枚珠花，妆都没上，二人便火急火燎出了门。
只是，她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言奚斋北面的行止堂，伴读与教习已经等了有一阵功夫了。
绾绾二人遥遥一看，心里已然打起鼓。
如今统共来了四位教习，为首的穿一身五品灰青色女官服，梳着高髻，簪了两枚如意金镶玉簪，双手交叠整肃放着，叫人看不出丝毫不妥。另外三位瞧着品级低些，高髻上只安了一对玉簪。
不过，唯一相同的是，这四位教习大人，都是清一色的冷脸，看着就不容易应付。
绾绾不认得，齐瑶却是清楚，那为首的可是尚仪局的徐尚仪。
“柠柠，我们完了！”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虽说徐尚仪是公主的人，她们也认识，但是并不意味着人家会放水啊。
更何况，宫中上下谁不知道，徐尚仪可是出了名的严苛。
二人终究是硬着头皮走到了众人跟前，行礼后却也不敢站到伴读那边。
徐尚仪有些上了年纪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如严冬般冰寒的目光朝她二人看过来。
其余人皆垂下头去，不敢直视这一幕，仿佛尚仪的目光似刀子，会误伤无辜。
绾绾二人将头低下，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躲过那凛冽的目光。
不多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徐…徐尚仪……”
饶是她上得沙场，可却惧怕极了徐尚仪这一记眼神杀。
徐尚仪冷冷道：“虽说齐小姐是公主好友，但是小姐如今为公主伴读，我更应一视同仁，恐怕往日里的情分便顾不得了。”
“哗”地一声，齐瑶的心凉透了。
她真是脑子抽了，早知道饮酒误事，她就不应该邀柠柠喝酒。
下一刻，徐尚仪便朝众人道：“除齐小姐与苏小姐外，其余人可自行分为三组，由其他女官指导宫中礼仪。”
“是，教习。”众人颔首应着。
“至于齐，苏二位小姐，则由我亲自来教。”
绾绾：“……”
齐瑶：“……”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其他伴读尚且幸灾乐祸，便到一旁分好了组，各由一名女官领着学习礼仪。
徐尚仪严肃立着，朝眼前这二人道：“三日后完成择选，便可正式成为伴读，所以时间紧迫，我们这便开始吧。”
“今日则教一些姿态要法，便先讲站姿。”
齐瑶到底是进惯了宫的，对那些礼仪再熟悉不过，很快便掌握了要领。
可是绾绾就不那么顺利了。
“苏小姐，我已经讲的很明白了，腿要并拢，腰要挺直，脖颈可微微垂下，但不要过于厉害。两手交叠扣在腰间，胳膊肘要支起来。”
“错了，肩膀不能弯！”
徐尚仪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是眼前这位苏小姐不知怎么回事，刚学好一样儿，同时来做时便不成样子。
直起腰了，背又弯了;好不容易站直了，可是手部的动作又不规范；难得上半身动作做全做规范了，可是下半身腿部又松散分开了。
齐瑶看见徐尚仪的脸色铁青，连忙朝绾绾喊道:“柠柠，腿！腿要并拢！”
“不是！又错了！”
齐瑶都快急死了，上前亲自替她摆放手臂，瞧着徐尚仪的脸色多云转晴了，才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进行下一项的时候，绾绾又是破绽百出。
徐尚仪看着绾绾的走姿，嘴角抽了又抽，她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当然，齐小姐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两个人的走姿简直有过而不及。
一个走路带风，一个大步流星。
她生平就没有教过这样难教的学生！
徐尚仪紧扣着腰间的手指渐渐发紧，骨节也隐隐变白，有那么一瞬间就要爆发出来。
可就在这时，丹阳公主来了。
徐尚仪铁青的面色再度恢复正常，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公主殿下！”
众人纷纷朝沈若芙行礼，沈若芙看着徐尚仪，便继续道：“你们继续，我只在一旁看看就好。”
当即就有宫女搬过来一张软椅，沈若芙端正坐下，目光却一直在徐尚仪这边。
绾绾同齐瑶只能硬着头皮学，倒不是她们笨，只是平日里的行为动作固定惯了，如今却不大容易改。
徐尚仪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齐瑶才学得像样了些，可是反观一旁的绾绾，还是学不会。
这时绾绾心里想着事情，完全没看见徐尚仪脸上的滔滔怒容，还在我行我素。
心想：要是她学会了，可就真见了鬼。
再坚持一下，很快，她就要收拾包袱，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