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芳华阁
三日后，朱雀东街的芳华阁正式开业。
朱雀街比起平日里又热闹了几分，大多少女贵妇皆赶着去凑热闹，也好趁机会得些便宜。
须知这芳华阁的前身乃是京中极有名气的锦衣坊，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将店铺盘给了他人，做起了胭脂衣裳的买卖。
不过，在东街这样寸土寸金的地面上开店做生意，想必货品也比那些小作坊出来的强。是以，不少大户人家的贵人们亦纷纷赶往芳华阁。
有时，这买东西，买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脸上的面子。
芳芳阁门庭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彩绸花带点缀其间，衬得一番喜庆热闹。
门口，步如烟正招呼着往来的客人。
今日，她亦穿了一身绯色石榴裙，发间簪了春水海棠，气质不似先前淡雅，反倒添了些许艳丽明媚。
只是，她的目光始终朝四周打量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她希望二姑娘可以过来。
看看她准备三天的成果，也看看她的努力与信心。
早先，依着她的吩咐，她未有将她的身份泄露于旁人知晓，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只当她是走了狗屎运，得了某个大富商的青眼。
其次，就是开业的准备事宜。她凭着那一份地契，与锦衣坊的掌柜成功做好交接。也因她先前经营的是小本生意，所以人手存货没有那么足，只怕支撑不了开业，便与前掌柜的商议好，将锦衣与胭脂水粉一同上架销卖。
此举，留下了锦衣坊一半的制衣能手，其余人以两倍之数结好薪酬，亦无怨言。故而，对这位新老板娘，众人并无太多反对之声。
步如烟在门口站了大半时辰，始终不见那位二姑娘的身影，不由内心失落了几分。
期间，阁中的绣娘多次唤她进来歇着，她也未想要舒服安逸，只巴巴地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时辰久了，心中愈发没底。
二姑娘，恐怕是不会来了吧。
她的一番“先斩后奏”,还未来得及与她细说呢。
……
“主人，这都日上三竿了。”
小白仔细地收起尖锐的指甲，团起小粉爪，揉了揉床榻上熟睡着的少女的脸。
咋夜睡得迟，绾绾本就困倦，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梦里，她回到了青丘，正与昔日的狐族姊妹一起探讨司命星君的话本子，正讲到兴头上，她正要为接下来的剧情剧透一番时，结果就被小白唤醒。
“小白！”绾绾颇有些气恼，声音陡然抬高。
小白伸出去的猫爪颤了一颤，下一刻便收了回去，“喵呜”一声，跳到桌子上叼起了一封烫金的请帖。
绾绾抬眸，只看了一眼，就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前日，步如烟可是打发人送来了一张请帖，那么今日正好是芳华阁开业的日子。
绾绾一拍脑门，没想到她昨夜一时贪玩，熬至深夜，今天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步如烟可会因此事不开心？
此事，只要一想，便觉头疼。
绾绾一把掀开被窝，下了床榻，便唤来霜菊等人为她梳洗打扮。霜菊等人见她这样急切，只手头利索地为她梳妆，亦备好出门所需之物。
出了府，绾绾是跑着上了马车，人还未坐稳便催促车夫快些驾车，马车朝朱雀街疾驶而去。
这样着急忙慌地赶时间，倒是终于到达芳华阁。
绾绾抱着猫率先跳下马车，霜菊带着礼物紧随其后。
“二姑娘，你终于来了。”
温婉随和的声音在绾绾耳边响起，带着些许热切激动。
绾绾打量过去，便见廊下的步如烟正朝她快步走来。
艳丽的面容如春花绽开，梨涡浅浅，酝酿一片赤诚欢喜，清眸中灵光闪烁，甚是动人。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面对这样赤诚的目光，绾绾竟有些心虚。
也不知这傻姑娘在这里等了自己多久？
“没关系，二姑娘能来，如烟很开心。”
步如烟盈盈笑着握住她的手，才发觉她的手有些冰凉，便覆上手替她捂着。二人相携着一同入内。
上了二楼，去的自然是步如烟的房间。
其间，步如烟将芳华阁的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绾绾起初听着倒觉没什么，可后来听到步如烟自己拿主意的那一番安排，不由对她颇为赞许，心中欢喜更甚。
想不到，她竟然找到这样一个好帮手。
想来，步如烟还懂得一些生意经嘛。
其实，她本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修为也低，除了会些自保的小法术之外，什么都不太会。便是那先前做生意的几个点子，也是她闲不住瞎玩胡闹，顺便听了那么一耳朵才得来的。
是以，碰见步如烟这样聪慧有才的，她真是喜欢的紧。
“如烟，你只管放手去做，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二姑娘当真是如烟的贵人。”
一双真切动人的眸子凝望过来，只觉内里有万千言语未尽，道不尽，说不完。
别人或许体会不到，可是步如烟却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位苏小姐的帮助对她意味着什么。
她本是出自没落的商贾之家，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
可是，她这位哥哥步青平偏是个不成气候的。挥霍尽父母留下的家产之后，愈发不思进取，竟然学那登徒子的行径，喝酒赌钱，日日穿梭花街柳巷，游走风月之地。没多久，步家便负债累累，她也只能为了还钱，出来摆摊。
没成想，这摊子摆着摆着，竟遇到了生平最大的贵人。
一个天大的机会，就这样摆在她面前。
那一刻，步如烟早已心动。她决心赌一把。
绾绾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道了无数声谢意的女子，只觉心中暖融融的，便道：“你也不用这样谢我，我虽然帮了你，但也是为了我自己。”
“世上的女子本就不易，若能跳出世俗，坚强独立地活着，更是不易。”
步如烟闻言一愕，这番话可不像是一个大家闺秀说出来的。
须知世人眼中女子便该温婉贤淑，谨守礼法教条，如何能够违背千百年来便立下的规矩，更别说离经叛道了。
步如烟对这一番话，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姑娘有朝一日遭到世人的流言蜚语。
细细斟酌后，道：“二姑娘一番话是有道理，可是只怕别人不会轻易包容理解。”
绾绾看了她一眼，唇角扬起，眉目染上几分张扬，却是道：“我偏要一条道走到黑，只问心无愧，管它旁人什么闲言碎语。”
眼见这般张扬肆意，步如烟心知多说无益，便不再言语。
之后，二人下了楼，却是步如烟有礼物要相赠。
只是，才行了几步，步如烟却发觉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
“二姑娘……”
下意识去唤，却发现不知何时，人已经藏至一旁的大柱子后面。柱子高大，刚好遮住那抹纤细身影。
方过去看时，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急急唤住她：“不要过来，站住别动！”
步如烟虽不知道是为什么，却还是依着她，再没有上前一步，反而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绾绾才长舒了口气，慢悠悠拂着胸口，从柱子后面步出。
“好险，差点被看到。”
“二姑娘，究竟是何事？”
方才转过身的一瞬，步如烟亦看到不远处走过的一对母女，瞧着打扮富贵，应该是哪家的夫人小姐。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二姑娘要避着这二人？
绾绾这时却替她解了惑，道：“那二人可是我那继母长姐，若叫她们知晓这芳华阁同我的关系，只怕咱们的生意要黄。”
步如烟是个聪慧的，自然知晓其中的关节，便道：“二姑娘身份之事，如烟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绾绾自然放心，须知她二人的利害均在一处，这一条船上的蚂蚱，还能翻船不成？
只是前些日子，她听闻那做替罪羊的侍女在狱中自杀了，如此便意味着线索断了，只怕案子追究会不了了之。近几日，尤氏母女只怕没了顾忌，会腾出手来对付她呢。
她可得更加小心才是。
……
午时，裴远饭没吃，便上了谢府的门。
彼时，谢泠正下朝归了家，茶只喝过一泡，抬眼便瞅见一脸气急败坏的裴远大步朝自己行来。
谢泠心知这人或许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便来自己跟前倒苦水。只浅啜了一口茶，便问：“按理今日可是你新店铺开业的好日子，怎的，又是谁触了你的霉头？”
他不提这一茬还好，这一提裴远的火气便拱上来，将事情经过大大小小吐露一遍。
今日，本是他新的铺子开业的日子，可是天晓得对面的芳华阁也同时开业。这便算了，不过是同类行业的人竞争罢了，他原本也没指望自己的胭脂坊能一家独大。
可是，他没想到对面的老板竟是个难缠的主，开业第一天便抢走了一大批客人。他经商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还能那样卖东西的。
薄利多销这样的手段倒罢了，可是招揽顾客的别样手段他却闻所未闻。他一心扑在层霄楼的生意上，也知道一些吸引客人的手段，可是他的手段，比起芳华阁那位，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一贯自信的裴远，这一回可是真真碰着了对手。
朱雀东街，向来是寸土寸金的地界，往来大多是些达官贵人，物价自然翻倍。
一开始，他派了坊中的女子前去打探对面底细，这一探，竟探出那芳华阁同时经营着胭脂水粉和衣裳的生意，货品种类齐全，可谓物美价廉。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她们竟推出了新的促销法子：每一位达到要求的顾客均可依据自己消费的银钱数向柜台领取金牌，或是银牌。
凭借着金银牌均可以享用本店铺的妆粉新品，手持金牌的顾客甚至可以享受芳华阁的“私人制衣”。
旁人或许觉得这法子不过新奇些，可裴远却知道，这可是一箭双雕的好买卖。
既满足了京中达官贵人的攀比欲，大赚一笔，又收拢了大量的顾客金钱，为日后的生意打下基础。
人心便是如此，在这边下了血本，便绝不会轻易放弃。
芳华阁的生意一红火，便意味着他的胭脂坊要倒闭。
如此，这梁子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