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半封信
章平王府，位于京城富庶地段，离皇城距离较近。王府门口常年立着两只威严的石狮子，象征着皇族权贵。朱漆大门上高悬着一块烫金牌匾，“章平王府”四字由天子亲书。
这样一份恩典，便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王府门口，等闲之人不敢轻易逗留。
可是，就在今日，守卫们破天荒截下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
小孩儿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穿着补丁服，胆儿却不小，来到他们跟前，硬是将一份没有署名的信，塞在其中一个守卫的手中。
甚至还言明，这是给王爷的信。
两名守卫听了这字眼，皆面面相觑，不过却很快反应过来，两个人你争我抢地赶着去邀功。小乞丐趁着他们离开，撒开光着的脚丫子，朝来时的方向跑回去。
他要问那个小姐姐要赏钱去了。
两个守卫急匆匆跑到前院，却被王爷的心腹管家给撞上，这信自然落到了他手里。管家王仁不敢耽搁，揣着信便去了书房。
彼时，章平王尚在前厅独自饮酒，左右两个娇艳的侍妾在旁伺候，下首是一帮子伶人弹琴唱曲，丝竹之声伴着调笑声，画面甚是靡艳。
王仁到房门前便听了一耳朵，仿佛习以为常，只是他是不理解王爷在这个关头，居然还有闲心玩乐。
只不过，这却不是他该管的事。
迟疑了片刻后，王仁躬身行礼道：“王爷，王仁求见。”
许是丝竹之声过于大了，里面始终不见回应。于是，王仁又重复了几遍。
终于，在第三遍的时候，里头的门应声开了。
王仁未有迟疑便步入，只是等来的却是一番雷霆之怒：“王仁，我看你是愈发没有眼力了。”
王仁低头，没看眼前这一副香艳场景，到底是见怪不怪，只跪在地上道:“王爷，今日突然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有外人在场，他也未多言，只讲了这一句话。
章平王沈环听后，便推开怀中的姬妾，遣了众人下去。房中只有他们主仆二人。
王仁掏出了怀中的信，恭敬地递给了章平王。
沈环鹰隼般狠厉的眼立时瞄向了那封信，接过来一看，这信居然没有署名。
可是这信的信封，与他的那封信，居然是一模一样。
一瞬，沉蕴在眸中的杀戮，陡然滋生溢散开来。
王仁看着他的神情，心中这才放心。
眼前的人，依旧还是那个杀伐果决，手段雷霆的章平王。
沈环展开信，快速浏览一遍，便陡然大怒，将信扔在了地上。
王仁不免也跟着紧张起来，方拾起地上的信，这一看，面色也顿时大变。
“王爷,这……”
沈环抬手便将他制止，眉目紧绷，“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
城外，沼泽林。
林风微凉，携来无尽冷意，愈发使人不好受。绾绾蹲在草丛里，一个劲儿地搓着手，搓热了，便捂在脸颊上。
一旁，小白也缩成一团，不过它却好受一些。
这时，风又大了些，树枝“哗哗”抽打着，西风卷去了不少落叶，刮挲着地面。
绾绾的肩膀抖了抖，嘴唇紧紧抿住，整个人都冻得不轻。
小白脸颊侧的雪白胡须都吹歪了，实在看不下去主人这难受样子，便跳到她肩膀上，猫爪一伸，环住了绾绾的脖颈。
这样一来，一条雪白的“围脖”，便挂在了绾绾脖颈上。
绾绾立时好受了几分，感激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嘎吱”一声，似乎是枯树枝踩断的声音。
有人来了。
绾绾警醒了几分，抬眼一看，便见两个黑衣人东张西望地左右环顾，在找什么人或东西。
她慢悠悠地起身，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便朝那两个人喊了一声：“我在这里。”
话音一落，那两个黑衣人便朝绾绾看过来。便见一个身穿黑色圆领袍的蒙面人在朝他们招手，听这声音，看这体型，倒像是个女子。
两个黑衣人心中一松，分明是主子多虑了，区区一个小女子，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手。
杀鸡，如何用得上牛刀？
按着计划，他们两个提前探路，其他的兄弟则埋伏在四周，只等着一网打尽。
不过，如今看来，今日的功劳只怕是他们兄弟二人的了。
想来，心中便是一阵狂喜。
绾绾也不多话，只是道：“银票带来了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绾绾记得，戏本子里杀人越货的土匪就是这么说的。
她本想着对方便这样掏钱出来，谁知，对方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钱，我们并未带在身上。”
绾绾暗暗咬牙，那你们两个是来打酱油的
其中一人道：“此事机要，还请姑娘随我等去见过我家主子。”
这样说来，倒也合理，绾绾便随他们去找这两人口中的“主子”
只是，黑衣人没有意识到，方才挂在这女子脖子上的白猫不见了。
三人大约行了百余步后，方才停下来。
不远处，几个黑衣人之间，负手立着一个中年男子。待近前，才发现这人额头上赫然有一块黑色刀疤。
那人的声音粗粝沙哑，三角眼恶狠狠地打量过来，“东西带来了吗？”
绾绾轻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袋子，“在这里。”
那为首的朝一旁的人点点头，那人便打开了手中的盒子，里面俨然是一大沓厚厚的银票。
绾绾粗略地估计，里面大约有四五十张之多。心道：这章平王果然是出手阔绰。
她原先也不过是定了一万两银子，这人竟然出了双倍之多。绾绾眸光亮了亮，心中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接着，便是交易的环节。
双方各自出一个人，各自拿着筹码交换。
那信由人打开检验，可是当信封中只出现了半页纸张时，为首的大怒，一声冷喝，几个黑衣人立时围上来将刀架在了绾绾脖子上。
“怎么只有半封信”
绾绾面对恶声恶气的质问，一点都不慌，反而很镇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真给你们信了，你们能让我活着走出这片沼泽林？”
“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为首的还没有见过这样难缠的女子，语气愈发不耐烦起来，“你究竟想怎样？”
“我要先确认自己安全后，才能把剩下的半封信交给你们。”
到底是刀口上舔血的人，惯常讲究一不做二不休，马上便有人提议道：“老大，不如将这女子绑了，百般折磨，看她还说不说。”
“老大，这个办法好。”
很快，有人急着附议。
绾绾听了，却是抿唇而笑，声音透着浓浓嘲讽：“蠢货，你们就不怕那剩下的半封信落到你们主子的政敌手里？”
“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剩下的半封信自有人交给临淄王。”
无意中，绾绾从苏弘那里听了一耳朵，得知这臭名昭著，沉溺酒色的章平王与临淄王可是水火不容呢。
此话一出，那为首的面色不大好看，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若此信落入临淄王手中，被他做了手脚，再以假乱真呈到皇帝面前，那么王爷多年布局将毁于一旦，甚至会治以死罪。
当即，最重要的是，问出那半封信的下落。
很快，那为首的便着人牵了一匹快马出来，对绾绾道：“姑娘可乘此马离开，也望姑娘告知在下那封信的下落。”
绾绾纵身上马，勒紧马绳后，方才回身道：“信的下落，我写在信封后面。”
那为首的翻开信封一看，睁大眼睛看了，却哪里有什么字，登时觉得自己的脑子受到了侮辱。
绾绾却懒得看他，只拔下发间的玉簪，一头秀发如瀑流泻下来，山风一吹长发清扬，衬得眉目惊艳如画。
“只须用火烤了，便能显出字迹。”
众人正待以此法验出她话里的真假，谁知，听得马儿痛苦嘶鸣一声，一股飞尘扬起，那黑衣女子却已经驾马而去，不见踪影。
绾绾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握着玉簪，有血不断地从她的指缝中流出，不过，那并不是她的。
“马儿，对不住了。”
尽管她只是想让马儿吃痛，跑的快些，可是簪子锋利，还是无可避免地扎得深了些。
那马似乎被扎得狠了，竟然疯了一般，四处冲撞，弄倒了不少灌木。绾绾被它大力挣脱的巨力一甩，手中缰绳一滑，整个人却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哎呦。”绾绾滚到了草丛里，不少折断的树枝扎得她生疼。
“主人……”小白着急忙慌地跑向绾绾。
绾绾慢悠悠地爬起来，只觉骨头都散了架，心道：苏晚柠这小身板真是不经摔，看来还是得好生养养。
“主人，你没事吧？”
绾绾没好气看它一眼，“你这不是废话。”
“主人，都怪那帮人害你这样倒霉，我让大家去帮你出口恶气。”
小白说的那帮人，正是沼泽林中居住的那些孤魂野鬼。
绾绾转念一想，便摇摇头：“可别，那些凡人万一吓死了，还不是算我的。”
说罢，一人一猫便离开了沼泽林。
只是，在入城后，有人却已经恭候她们多时了。
依旧是那辆马车，停在路边，没有悬挂任何彰显身份的木牌。
绾绾停了下来，她明白这是有人找她要钱了。
还真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拿来的血汗钱，就这么拱手送给他人，还是有点不甘心呢。
若是先前那点想法还仅仅是一个念头的话，那么此时这种内心的不平衡，便化作了付诸行动的借口和诱力。
打开木盒，绾绾从里面抽了一半银票出来，塞进怀里，妥帖放好。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近那辆马车。
殊不知，她这一个小动作，早已经落入某人眼中。
就在她靠近马车时，里面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上来说话。”
听了这话，绾绾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毕竟，谢泠这家伙，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