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钓鱼
第十八章：钓鱼
那黑影顺着门缝溜进了屋内，径直走向床榻边上，手中钢刀映着月色，明晃晃，闪动着寒光。
小小的沈天行躺在那里，面若金纸，气若游丝，显然中毒已经很深。
此刻莫说毫无还手之力，便是那黑衣人站在他旁边也是丝毫未觉，高烧不退之下整个人都迷迷糊糊陷入了昏迷之中。
那人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会儿，显然不觉得这样的中毒症状像是假的，同时也觉得这孩子可能根本撑不到天亮。
跟着便是在小天行身上一阵摸索，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半晌之后，那人皱紧眉头又站在那里，很明显，他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纠结盘算了片刻，手提钢刀，缓缓地插了下去顺着小天行左臂上暗器造成的伤口极为慎重地划开了一个十字形的口子漆黑腥臭的毒血顺着床沿便淌了下来
接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瓷瓶，抖出一些粉末在伤口之上，然后又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从小天行紧咬的牙关里撬开塞了进去。
药力和着唾液往肚腹里流下，周身气血渐渐有了些许的生气，脉象较之刚才也稍稍有力了些。
只听虚弱地唉哟两声，尚自处于昏迷中的小天行眉头也跟着皱了皱
那人见状撕下一块粗布，将床沿上的血污擦拭干净，然后又将小天行伤口附近的药粉仔细清理干净，等自认为不留一点痕迹之后，竟将钢刀插入鞘内，轻轻拨开门缝，停了一会儿，然后一溜烟钻了出去，径自走了
这人是谁？为何行事如此鬼鬼祟祟怕被人发现？
他究竟是要害小天行还是要救小天行？
其行事前后确实有很大的矛盾之处
第二日，天色刚刚有些朦胧亮起，道观中就已经有值日的道士起来忙碌一日早课，一个小道童受人指使，早早地跑来查看昨天中了暗器的小天行是否还活着。
这小道童年纪比他还小些，对于这种事情而言心里总是更加惧怕的。
轻轻将门户推了一把，兀自不敢直接进屋，站在门口唤了两声：“有人吗？你你你还活着吗？”
见无人应答，心里更加忐忑。
自言自语又道：“唔~肯肯定还活着只是没有力气答应我”他这样自我安慰。
说罢又咳嗽了两声给自己壮了壮胆：“我进来了啊”手里微微颤抖着推开了屋门这才迈步小心走了进来不敢靠得太近，伸长了脖子使劲往里够着看了两眼，只觉昨天那孩子身上并没有什么温度，甚至甚至有些冷冰冰的感觉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已经死了
打起了退堂鼓正想原路退回去，却撞到了身后进来一人，正是昨天那将云通道人一路引来的年轻道士。见了来人，小道童连忙垂头喊了一句：“师兄”便不再说话。
那年轻道人见他脸色难看，也不答话，只是脸上更紧了一些。
中年道人一句话让他彻夜难眠，好似这一切都是他引狼入室造成的灾祸。
如今若是这不知道哪来的孩子也死了，叫他日后心里怎么还能安生？
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一把，隔着被褥也觉得下面的身子凉冰冰的，心里顿时落了一大截伸手搭在脉搏上摸了一把，只觉得这孩子的脉象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当即又试了试鼻息，也是一样的微弱
昨夜是挺过来了，但瞧这情形并不见好
只怕只怕还是熬不过今天
心里着急又混着有些怨气，重重一跺脚，转身就要出去。
那小道童一脸疑问望着这年轻道士小声道：“师兄，他他”他是想问昨天那孩子是否还活着，但看了年轻道士的脸色却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只听年轻道士丢下一句：“别去动他，把房门关上，你守在外面哪里也不许去！也不许别人进来！我再去镇上请医生来替他看病”说罢头也不回地一路疾行走了。
那小道童满脸无辜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摇头苦笑道：“唉你们都让我来我本来就怕过来早饭都还没吃，也没人管问一声唉”语毕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心里又自揣摩道：对了，是大师兄让我来看看人还活着没有，所以我暂时离开去找他禀报，顺便找点吃的填填肚子，然后再听三师兄的话回来守着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十分聪明，一蹦一跳地便跑回去复命了
等道童的人影渐渐走远，只见一个人影就好像是跟着微风被送进来一样忽然间便出现在了屋前。
此人一身道袍上打了补丁，连那些补丁都已洗得有些褪色，头顶挽着道髻，脚下没有鞋袜，赤着脚，站在青石铺就的廊檐下，双手背负在后，长须飘动，一身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是去而复返的云通道人。
这屋内中毒受伤的是这些年一直跟随在他左右的沈天行，二人的关系既像师徒又似父子，此刻他脸上虽然带着些许责怪的意思，但终究不会对小天行放任不管。
轻轻一拂，屋门径自开了，移步走入房内，那屋门又自合拢了过来。
凑近床沿看了看，突然一伸手，将小天行的身子整个拖了起来，猛地一掌拍在后心之上！
只听“哇”的一声，一口紫黑的淤血冒着热气喷将出来，腥臭中带着一股难言的酸辛气味！
堵在胸腹间的这口淤血一除，气血通行顿时顺畅了许多，小天行也缓缓睁开了眼睛，见了来人嘴角一笑，唤了一声：“师父”
云通道人却不应他，瞥眼将脸冷冷转过一边去，反手递过来一包粉末：“吃了！”
小天行勉强又笑了笑，毫不迟疑接了过来，生怕撒了半点，尽数将那药粉抖在了嘴里，转头寻找饮水想要渡下，却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半点。
云通道人冷哼一声，反怒道：“还记得你我相遇时曾经说过什么吗？”
小天行忙点了点头，将口中苦涩难咽的药粉尽数吞下肚里才敢开口应道：“记得”
“记得？！你还记得！！！当年就曾多次和你说过，不论我做什么，千万不要插手！也千万不要跟来！这些话都忘了吗？！还是你想从我身边就此滚蛋？！”
一番严厉的训斥让小天行的头更低了，口中更不敢说半个字，师父不常这样的，但他这样动怒就必定是真的，绝不开半点玩笑。
“好！你不吭声我现在就走！”
小天行慌了，挣扎着用力抓住云通道人的道袍一角，身子一晃又险些从床铺之上跌落下来，只是抿着嘴唇抬眼看着云通道人。
他最怕的就是云通道人赶自己走，离开了，他又会变得孤单一人，他还能去哪里呢？
云通道人胸膛起伏了半晌，压低了声音厉斥道：“说话！”
“我我不要离开师父永远不”
“那你为什么还悄悄跟来？又是谁让你跳出来挡那一下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傅？！”
“我我”终于鼓起勇气直面云通道人说道：“那天临行时明明是您先冲我眨眼的”
“我冲你示意是让你自行找地方、找吃的，在那里等我回来不是让你跟着我走”
“可是可是我以为”终于还是执拗不过自己的师傅，昂起的头颅又渐渐放低了些，低声道：“我错了以后不敢了求师傅原谅”
云通道人本来已渐渐有些急躁，听了这话愣了一愣，终于也呼出一口气后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伸出手轻轻摸着小天行的头顶说道：“唉你知道为什么为师不让你跟来么？”
小天行摇了摇头，不知道，当然不知道，很早他就想问一问其中原因，但师父曾经说过，该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说，不该说的时候半个字也别吐出来，他觉得这个问题对于云通道人来说一定很重要，而且是不能说不能问的那种，所以从来也没有开口问过。
云通道人语重心长地又是一叹，道：“凡事有因必有果，这道理是绝对没错的我身上所背负的因果常人根本就承受不起的，所以我才才”才一直不让小天行踏足到他的世界中来，不让他踏入这个江湖
“你昨天却贸然闯了进来，干涉了你本不该、也不能承受的因果，落在你身上的这些苦就是对你的惩罚”
岂料小天行却挺起了胸膛正色插道：“我不怕！我长大了，可以替师父分担，也随时准备为师父挺身而出！”
云通道人的眼神变了一变，这孩子的眼神无比的真诚，同时也很单纯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所面对的是怎样的因，又可能结出怎样的果但事到如今回头已是无法，后悔抱怨更是无用，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小心翼翼了多年，但这孩子终究还是被人盯上了
云通道人道：“好，我明白了”沉思了片刻复又正色道：“那从今天起，你什么都必须听我的！”
小天行这样的孩子根本还不完全明白这世道和江湖的险恶，只觉得只要能和云通道人在一起便是做什么他都愿意，当即眼里放着兴奋的光，重重点头答应道：“嗯！我保证，以后一切都听您的！”
云通道人的神色却有些凝重，说道：“这话不是危言耸听，这事出了岔子可是会要了你命的，搞不好连我也被搭进去”
小天行暗自吐了吐舌头，心里嘀咕道：有那么严重么？可从没见师父如此郑重且小心翼翼地反复交代一件事情
云通道人道：“我本是五色教长老之一，这事你早已知道”这点而言小天行确实很早就明白了，只听云通道人复又说道：“那些用相柳血加害我师兄的人本来和他并无仇怨，但因为我所以他们才对师兄下了死手”
难道就因为云通道人是五色教的人就要被人追杀么？而且是长达十数年，无止境的追杀这得多大的仇恨才会如此
云通道人正色续道：“他们找我，并非真的想要杀我，而是想要我身上的一件东西。”
小天行闻言一怔，自己跟在云通道人身边多年，他的形容外貌虽然仙风道骨，且有深不可测的道行，但平日里二人起居饮食俱都十分简单，可以说除了这身衣裳、一柄长剑之外实在是身无长物，哪里像什么怀揣异宝值得那些人惦记十几年的模样？
云通道人看透了孩子的心思，当即止住了他继续往下猜测的念头，说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你不能知道，最好也不要去知道，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只需记住，接下来按我的话去做就行。首要一点，绝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我或是你，以及你我之间的这层关系，否则立刻便有杀身之祸！”
小天行马上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其次，我要你在这道观中尽量再待些日子，让我把幕后那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云通道人要替他的师兄报仇，自然要找那些人讨要这笔血债，看样子他打算让小天行做饵，自己则隐在暗中做那钓鱼人，只等大鱼上钩。
小天行自然答应，可转念一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但那些人若是不来呢？”
云通道人微微一笑，捻须道：“会来的，一定会来他们现在拿不准你我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但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可能的机会，因为他们自知并没有十全的把握制住我，所以你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云通道人的师兄也曾经是那些人眼中的机会，所以他才会着了道，身中相柳血奇毒而命丧黄泉。
只听云通道人接道：“他们昨夜已经来过了，替你解了身上一半的毒，好让你不至于昨夜便一命呜呼，但也不想你痊愈之后一溜烟跑走，他们还需要你，需要有你来牵制我，所以咱们索性将计就计”
昨晚云通道人就藏在这屋内，但却没有及时出手救治小天行，因为如果那样做了，无疑就坐实了二人之间的联系。等那黑衣人掩门而去，他则一直悄悄尾随在对方身后，想要找到这些人的老巢从而一举歼灭，不曾想那人竟然十分的滑溜，一路跟着他转悠了半天却始终没个准处。眼看天色将明，若是不能即时赶回来，这孩子身上的毒可能从此就种到骨子里去，会落下病根，所以这才不得不放弃，而匆匆赶了回来。他本就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用毒大行家，清除这点剩下的毒素对于云通道人根本就不算什么，现在人是好了，但也失去了那些人的踪迹和线索，直到和小天行生闷气的时候才想到了这么一条妙计。
云通道人又将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仔细交代了一遍，小天行这孩子本就十分机灵，根骨也好，这些年下来也积累了一些闯荡江湖所必须的经验，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想来想去心里终究还是觉得放心不下他的安危，二人的感情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略一沉吟，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这样吧
于是正色又道：“天行这些年我虽多让你跑动，锻炼了筋骨，但却始终没有传授过你什么真正的功法”
小天行闻言眼睛睁得老大，简直已经在开始放光，师父这话的意思是终于要开始传授他真正的本事了么？！真是太好了！内心顿时抑制不住的激动不已！
云通道人微微撇嘴一笑，嘲弄孩子没有城府，藏不住那点心思，复又轻轻干咳了两声，低沉道：“时间有限，只能长话短说，至于这功法的来历和为师早年拜入的师门等等琐事待日后有机会再与你细讲。现在你要认真记住，只够先传授你此法小半章的功夫”当即贴近小天行的耳朵郑重道：“此法名为‘混元一气’，乃道家正统，内观养气之法神清严明会于灵台，守正培中贯于阳中，五行五色自根而起至顶而落，是名上浮者清气焉，下沉者为浊”
一路不停念了下去，时不时停下后让小天行复述出来校对是否记全，这师徒二人忙活了一阵，好在孩子天赋极佳，短短片刻竟已将这一篇道家正统内功功法的入门之法记了个一字不差。
云通道人手捻长须稍许有些欣慰地笑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剩下的往后有机会再全部传授给你，须记住，行气切不可急躁，需要按部就班将体内各处的真气一一收纳好再作进一步的加强，否则容易走火入魔好在此功无需太大的功架，四下无人的时候你自行修炼也不易被人发觉，一技傍身，自保还是制敌，等到用时终将有其效能便是。”说罢一转身，人已站在门边，回首道：“为师此刻先行一步，但稍后自然会在暗中保你无事的，你且按我说的去做，自会水到渠成”
身型轻轻一闪，那房门又自合拢了过来，云通道人已经走远了。
小天行独自呆坐在床铺之上，心里还在反复琢磨着刚刚学到的那些口诀每一字每一句的意思，真恨不得现在就依照云通道人传授的法门赶快操练起来，但想到师父临行时叮嘱的那番话语，此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
正当他还在出神之时，门外不远已经响起了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人，听上去似乎这慈云观内半数以上的人都到了
还好小天行这孩子心性澄澈敏锐，及时发现后急忙钻到被窝里躲好，身子刚刚放平，那边推门声已经响起。
带头一人率先踏进屋内，正是那为首的中年道人，但他却不急于近前查看小天行的状况，而是十分恭敬地立在门旁，对门外之人道：“师伯，那孩子就在里面，请您过目”
小天行身子躺在床上，闻言眼珠自一转，不禁狐疑暗自质问道：这是哪个大人物到了？！可是师父才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