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没考虑个人问题
“丫头……”
杨庆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叫外甥女来帮忙给鸡蛋钱，当舅舅的从没这么没脸过。
“进去吧舅，我来给你们做饭！”
沈小棠今天带了米面也带了饼，见粥和红薯都煮好了，她直接把饼子拿出来，今天在供销社买了两斤肉和一些猪下水，多的也买不到，每人限购的。
她怕留着下水舅妈不会做，就收拾清洗出来，炖了一锅心肺。
肉留着他们下顿吃。
她把给外婆的那份肉切碎，和肉汤一起泡着饼子，送去房间给外婆喂了一顿饭。外婆胃口还不错，因为已经很久没吃到肉，这一碗吃的干干净净。
杨向雷大小伙儿，吃饭也没个数，一顿饭红薯都能干三四斤的，饿不得，没一会儿就把碗舔干净了。
杨庆水倒了小杯酒喝，喝了两口就开始偷偷抹脸，从小他就最疼妹妹，谁知道妹妹那么年轻就走了，留下几个孩子，他也没有能力照料。
当舅舅的心中亏的很，沈小棠喂完饭回来，他赶紧背过去把泪擦干。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沈小棠清楚，像舅舅这样的人家，在农村有很多，他们不是懒，也不是笨，是生来就被局限在这，飞不出去，也挣脱不开。
他们是困在时代牢笼的鸟，一辈子混个活头就已经不易。
把老人顾着，把小孩儿顾着，就已经很难、很难了。
“咋了舅，我买的酒不好喝啊？”
沈小棠故意逗他，她做了饭其实已经不怎么饿了，早上晕车都吐光了，她也不想沾油腥，只想喝点稀粥。
“好喝，好喝。”
杨庆水心中五味杂陈，“当舅的对不住你，叫你一个女娃去担那些事，你和小妮儿差点被折腾没命，舅连个信儿也不知道，我这舅当的，对不住你妈啊……”
说到这，他声音哽咽，沈小棠鼻子酸酸的，岔开话题，“咱不说这些了，舅，我三月十六要去帮别人家做席，到时你让小雷和云姐到我那来，我们一起出发，做完了隔天再回来。”
杨庆水听她还有其他来钱的活计，未免有些心疼，“帮人做席吃大师傅的白眼，有的是气受，你要是受不住，就不做那。”
“舅，想挣钱，就得要受别人不能受的气，吃别人不能吃得苦，不然钱凭啥叫你挣那？我带云姐和小雷去，就是叫他们去帮个忙，能挣一分是一分，能学到点就学到点，以后多个依仗，也免得一直在地里刨食。”
她正色道，“虽说种地比天大，但小雷和云姐年纪都还小，今后都困在这，以后难道还要过找人借鸡蛋的日子？”
虽然这话说的难听，戳人心窝子，但也是事实。
当爹妈的要是想把孩子一辈子拴在腰上，那就别指望小孩能有啥出息。
杨庆水若有所思，沈小棠吃完杨向云收拾碗筷，李秀兰把之前做好的衣裳拿出来，叫沈小棠去看，沈小棠一瞧，这针脚细密缝得可真好。
款式虽然不时兴，但穿上也没什么，有瑕疵的地方，李秀兰还绣了花。
“真好看！”
沈小棠真心夸赞，“舅妈你这手艺，都能帮人做衣服了。”
杨秀兰不好意思笑道，“就我这手艺，村子里哪个女的不会？给人做衣服，叫人笑话。”
沈小棠却不觉得，这手艺，和供销社里卖的成衣差不多。况且这绣花也特别，“舅妈你别谦虚了，要我做，我可做不来，以后厂子要有人做衣服，我就让你来做，让他们给工钱，能挣一点是一点呗。”
杨秀兰愣了一下，“这还能挣钱？”
“当然了！”
沈小棠知道，村子里肯定也有手艺好的大婶，只是这个年代，叫人做事什么的，基本上都是给鸡蛋和粮食，“县城里也不是人人都会做衣服，而且你这手艺的裁缝可不好找。”
杨秀兰笑了，却觉得外甥女是在哄自己开心，毕竟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她不信县城的人能瞧上她的手艺，但外甥女的好心她却没打击。
杨秀兰看着她笑得那么开心，心里一酸，叹息了声，“棠丫头，你现在有工作，年纪也轻，砖厂要是有条件好的年轻后生……”
“舅妈。”
沈小棠话没听完就打断了，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思想和七零年代肯定有差距。
“我现在没考虑个人问题，只想着挣钱养家。找个男人，未必乐意养我和小妹，我还得生孩子，伺候他们一家老小，要是这样，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杨秀兰吓一跳，“你死丫头乱说什么！呸呸呸！”
她逼着沈小棠呸了三声，见沈小棠不像是说笑，更是担心，“那你以后都不找对象？都不成家了？你要是为小妹做到这份上……”
“舅妈，我不是为了小妹。我是为我自己。先不要说我现在不想结婚，就算是我要结婚，也一定要找一个我喜欢的，那个人必须得尊重我，尊重我的家庭，我们能互相扶持成长！而不是我随便找一个饭票，他把我当成一个只会生孩子侍奉一家老小的工具！”
沈小棠严肃了些，“以后这话别说了，我不爱听。说多了伤和气。”
杨秀兰也没想到沈小棠反应这么大，不自在地嘟囔道，“那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沈小棠没再理，假装没听到。
人和人的代沟，永远都不要想把它填平，有些道理，它是说不通的。
包了衣服，沈小棠又仔细问了外婆的情况，外婆那伤是骨裂了，得好好将养，也不是要命的问题，只是得小心伺候。
又聊了一会儿，沈小棠要回城了。
杨秀兰以为是今天聊的话题让沈小棠不开心了，她才急着回去，劝她留了好久，沈小棠说明天回去上班来不及要扣工钱，杨秀兰才作罢。
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走的时候杨秀兰在背篼塞了大包木耳笋干和菌子，沈小棠不要，他们非得塞。沈小棠走前去看了外婆，偷偷给她塞了十块钱。
杨庆水送沈小棠到村口，沈小棠一路上观察地形，“田里水是从山顶上流下来的？”
“是，咱们村没自己的蓄水坝，公社准备修一个了。”
杨庆水觉得自己这外甥女和以前比，完全是换了个人，但到底哪里换了，他又说不出来。
沈小棠看着水流，脑子里一个想法慢慢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