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七四）
一）如意
“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
聂小雨躲在楼梯走道间。取出黄纸，掏了一支速写毛笔。
先点中间，再左后右。此所谓“三勾”。
任何正道符篆，必须以“三勾”开头，代表致敬三清祖师爷。然后才是正文。
＜聂小雨·静香嘤嘤＞
聂小雨饱吸了一口气，龙飞凤舞，一口气从头画到尾。
反笔压符三次，朱砂封脚。
符胆却是一个怪字，聂小雨自己都不认得。
写完了之后，将黄纸裹卷艾草。点火燃了，草木灰落入碗中。
聂小雨伸指搅拌，画出太极的符号。
然后，再投入烧碱，放四金二龟。
古人的金，其实是黄铜。龟则是龟骨。
聂小雨没有龟甲，只能投入4枚五角硬币，和二枚古钱。
草灰渐渐沉淀下来，呈现奇异的符号。铜钱被腐蚀的样子，则表现喻义。
这是父亲教她的，名叫“如意咒”。
据说是最灵验的咒语，也是最无用的咒语。
整一套流程走下来，够复杂的，足足耗费了二十分钟。
要不是刚从道观出来，聂小雨还未必有这么多材料。
到底要不要华润万家呢。
“肖河子，肖河子家属在哪里”，护士在楼道里喊。
“肖河子，肖河子家属”。
一直喊到了第四遍，聂小雨才猛然惊醒。
肖河子，不就是她给小猴子办入院，取的化名么。
聂小雨匆忙把碗往地上一放，跑回走道里，“我在”。
“拿去，一楼付费”，护士把账单一塞。
聂小雨迷迷糊糊地下去到了一楼，排了一个老长的队。
一直到单子递进窗口，聂小雨才猛然醒悟。
“咦，我在干什么”。
是不是中了魔法了。
刚才还在想，是不是付钱救命，还是割舍快润。
可是现在，居然中了魔法一般，顺理成章地就来付费了。
这15000元是聂小雨千辛万苦搞来，如果自己花销，足够她过上一段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肖河子，钱不够”。橱窗打了回来。
聂小雨顿时急了，“怎么会钱不够，说好15000元的”。
“不够，要17500元”。
聂小雨接回单子一看，上面写着“手术费15000，住院押金2500元”。
“这住院押金是什么呀”，聂小雨又回楼上，去问主任医师。
手术还算是成功，虽然又消耗了大量的血浆。现在小猴子身体非常虚弱，需要留院深度观察，浑身插满了管子。
聂小雨身上，有差不多15300元。
这点钱刚够她付完手术费，再在医院待一二天。
但一二天已经够了。
够她撑到“六条姐”回国。
“icu四百一天，你先付六七天保证金，万一跑路了怎么办”。
“当然，押金可以退的”。
“并不是真的费用，只要预授权一下”。
多出这2500元押金，聂小雨就真的付不出了。
“你有信用卡么”
聂小雨摇摇头，啥啥卡的她根本没听说过。
“那就没办法了，你赶紧去筹款”。
“只有手续办完了，才可以住院。娃还在手术台上呢”。
聂小雨走下楼去，恍恍惚惚。
她突然发现，自己又被“魔法”了。
“咦，你不是在考虑，要不要跑路么”。
“怎么一说钱不够，却千方百计想办法”。
聂小雨扇了自己一记耳光，“贱不贱啊”。
不过15000和17500的事，毕竟容易解决。如果你只是想救小猴子命的话。
聂小雨在一楼待了半刻钟，她已经知道怎么办了。这里的财务，极其不严谨。
“医生让我来付费，15000元”。
出纳面无表情，接过聂小雨的手术单，点数了15000元。
过了一会，聂小雨哎呀呀地又回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同志”。
“医生说，分开开二张12500+2500的”。
出纳眉头一皱，满不情愿，“你怎么这么麻烦”。
聂小雨讪讪地，掏出一把糖，“来请你吃糖”。
“谁要吃你的糖”，财务掏出了单子，重新列写了12500和2500的二笔。
再问聂小雨讨回旧单。
可是旧的15000收据，已经粘在肖河子的化验报告上了，整张贴着。
眼看撕不下来，财务敲了二个大大的“作废”章，才算满意。
聂小雨回到楼道里，眯着眼睛，斜着灯光看了很久。
她呵着气，小心翼翼用指甲慢慢摩挲。
三联回执青单，居然在某一个角度，油腻地泛起了糙光。
聂小雨用指甲一挑，一层极薄的保鲜膜，被她挑了起来。
回执单是用胶水，粘在病历单上的。
聂小雨找了一壶沸水，等水烧开了，蒸气喷涌而出。
对着胶水喷气，过一会胶水融化，就可以撕下来。
再夹在二片玻璃，太阳底下晒干即可。
于是，聂小雨就有了一张没有“作废”的15000元收据，和一张2500元收据。
医院的管理，再怎么精细。不到周末，或者月底“扎帐”的时候，也绝对发现不了。
退押金的时候，会发现“作废”记录。可聂小雨本来就不想退钱。
聂小雨需要的，仅仅只是时间。
只要再拖几天，六条就回来了。
墙角处的如意咒，慢慢沉淀，呈现出一个大凶的符号。
（2022731，静香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