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四五）

    一）人母

    每一个人都有秘密。

    郑颖有她的秘密，聂小雨有聂小雨的秘密。

    聂小雨几乎在瞬息之间，想明白了事情的缘因，来龙去脉五六条线索。

    可聂小雨也有她的秘密。

    她决不能让这个竹箱子，被城管没收走。

    四五个城管，恶狠狠地向地摊走来。

    那五十张破旧光碟，聂小雨可以不要了。

    竹筐里的红色警戒，她也可以不要。

    甚至满地摊的女装包包，二十几个，这曾经是聂小雨最大的财富，守命地看护，此时此刻，她也可以不要。

    但城管想动那个竹筐，绝对不可以。

    聂小雨送给小猴子k金项链，也在竹筐里。

    自从“腌夺鲜”的那个晚上，聂小雨把金链赠予小猴子，就没讨回来。

    三岁小儿，持金过市。

    小猴子锁在家里，倒也还好。

    现在小猴子天天跟着她，坐在城隍庙。

    小孩子脖子里有条金项链，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就算你不在乎钱，万一被别人伤到了孩子，甚至拐带诱走，更是不堪设想。

    所以聂小雨把金链子收了起来，她藏匿的地方，也是这个竹箱。

    她不知道，郑颖是什么时候，把《红色警戒》塞进去的。

    她只知道，象她这种“卖盗版”的情况，一旦进了警局，碟片没收，金链子肯定也出不来。

    什么金链子，哪里来的金链子。

    不知道魔都警风警纪怎样，反正在甘肃，一定出不来。

    聂小雨爬了过去，用身体挡住竹箱。她手脚并用，踏着珍贵的连衣裙，慌乱地扯着箱内油布。

    如果能把项链挂到脖子上，还是有机会保住的。

    大吼一声，“姑奶奶戴着项链进警局”

    聂小雨手忙脚乱地掏着，放哪里了，藏哪里了，叠得很仔细的一个荷包。

    找不到，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会不会被人偷了，会不会是郑颖偷的。

    这箱子还有谁动过。

    突然，聂小雨被人一把提起。她瘦瘦小小的身躯，宛如老鹰抓小鸡，被大力神提到了半空。

    城管有得是力气。

    迎面来是一张胖脸，大蓝猫生气了，“带走就带走，你还违抗什么”。

    大蓝猫一挥手，几个城管架起了聂小雨，她摊位上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撒在原地。

    一个城管，用布包裹起了一堆cd。还有一个城管，拎着几个她的包。小猴子哇哇大哭。

    聂小雨眼角瞄去，郑颖苍白的脸，躲藏在街角，半掩身影。

    在她最危险的时候，郑颖躲得很好。

    聂小雨不停地挣扎，“放下我，放下我”。

    城管被她闹得不耐烦了，干脆换了四个人。一人提一只手脚，四个人把聂小雨悬空拎着，沿旧校场路招摇过市。

    周边沿途所有的人，都在指指点点。聂小雨的亵衣，都快露出来了。

    聂小雨感到莫大的羞辱，她想放火了。

    刚刚走了半条街，还没有到南翔小笼包，城管们威风得意。

    突然，一个幼小的人影冲了出来。

    他紧紧地挂在聂小雨身上，抱着她的大腿，抱着她的腰，眼泪鼻涕，二条腿还在地上拖着。城管重量猛增。

    “妈妈”

    “妈妈啊…………”

    小猴子撕心裂肺地叫着。

    “妈妈啊，我要妈妈”

    “妈妈………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聂小雨从来不知道，这小小身躯，塞满了肉包子之后，居然可以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肺活量。

    “妈妈”

    “我要妈妈………妈妈”

    整条街所有人，一起侧目看了过来。

    豫园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所有的人流，都渐渐往旧校场路涌动。

    哪怕园子里的人，也闻风往外赶。

    有一个小孩子，抱着他的妈妈，悬在身下。

    被城管拖了半条街。

    孩子已哭哑。

    人们渐渐耸动了起来。一层层向前涌去，前锋越来越密集。

    一双双眼睛，灰色的蓝色的藏青的靛蓝的衣服，气氛在空气中凝固。

    “咳咳……”

    小猴子咳了起来，他喊不出话来，不停干咳，呕了一地的胃水。

    他还是抱着聂小雨的大腿，裤子已磨破，皮也磨破。

    城管们不敢走了，前途被堵住，后方是蹬掉的四只鞋，一条红线。

    一个七十老奶奶站了出来，“你们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大蓝猫示意，把聂小雨放下。

    他看着聂小雨，又看着小猴子，脸色说不出的古怪。

    “这么大的孩子，这是你生的”

    聂小雨还没有回答，小猴子已经一把上来，把她扑倒。

    “妈妈，不要带走我的妈妈”。

    聂小雨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们乡下人，生孩子生得早”。

    （2022630，静香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