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十九)
一)江湖
聂小雨过得真不错。
此刻,她正躺在厚厚的软垫子上,床足足有二米宽。
晚餐,她吃的是整整半只鸡的汤。熬得浓厚,加了黄豆,完整的一只大鸡腿。
聂小雨躺在废品回收站里。
她的身下,是品相很好的废硬纸板。一层层叠放了起来。
层层叠叠,一直堆到二米多高。聂小雨就睡在了纸堆的最上头,还盖了条毛毯。
她的身边,则是无穷无尽,各种废瓶子,废电池,废报纸。
废铁,废铜,木凳,椅子,废电线,皮革,尼龙绳,望不到头………
聂小雨认识废品站的“六条”姐,已经很长时间了。
六条姐喜欢打麻将,据说有一次自摸天胡,所以叫做六条姐。
三门路是工业区,因为工业区,所以废品也特别多。
各个工厂,如怪兽一般,吞吐着无穷无尽的供应。
聂小雨来了上海才知道,原来废品,在“各地”的价格是不一样的。
三门路因为是工业区,量大客少,所以“收购价”是最便宜的。
每一天,六条姐都会把泛滥成灾的废品,分门别类,按品次一一整理好。
然后再运送到罗店,枫泾,嘉定等各处集散中心,赚取细微的差价。
集散中心,再进一步运到厂区。
例如废报纸运去广发造纸厂,
废铝运去嘉定,那里有很多汽车工业,成熟的熔化再锻造工艺。
铜是最受欢迎,也是最贵的。堪称废品中的黄金。
聂小雨已经很熟练地,能从变压器里,把“铜”抽出来。
这要电锯先锯开一个口,然后沿着转轴卷卷卷,一般能抽出来30斤左右。
全是丝,要戴很厚的手套。
再后面的工序,聂小雨就不知道了。
三门路往外送货,有固定的大卡车。
和六条姐混得熟了以后,聂小雨就央求着六条让她“跟车”。
六条给的薪酬,虽然很微薄,但聂小雨并非完全冲着金钱。
她是想去看看,“魔都”到底长什么样子。
上海的几处“灵异”之处,聂小雨都已经想办法去过了。
花了不少的路费折腾,可是到了实地,无论左看右看,也不能和聂小雨怀里的“秘籍”产生共鸣。
绝望之余,聂小雨干脆想到了,随废品站“跟车”。
跟车的时候,不仅白吃白拿,不用给路费,又有报酬。
而且聂小雨一路和司机大哥聊天,问他沿途路况,奇事轶闻,人情典故。
随着毛细血管扩展,聂小雨已去过了松江,南汇,太仓,曹路,江桥,甚至最远到了昆山。
孤灯夜下,六条炒了一盘螺蛳,喝着劣质黄酒。看电视机里的综艺,正笑得乐不可支。
眼看着聂小雨醒了,六条背对着她,甩过来一句话,“我早告诉你了,厂里带花名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聂小雨强忍着浑身疼痛,咬牙一点点从纸堆上,爬了下来。
“你要出去么”。
聂小雨点了点头。
“你要去爱申箱包厂”
聂小雨又点了点头。
六条看神经病般,打量着聂小雨。
“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四川帮”。
“四川帮”,聂小雨有点懵,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厂子里,40都是四川人”。
“四川人最抱团,任何人挡着她们的路,都免不了挨打”。
“你上次选组长,我就警告过你,叫你不要出风头”。
“现在你工牌都没了,你还回去干什么”。
聂小雨眼泪在池子里打转,心疼比身上还疼,“我要去讨个公道”。
“这个公道一定得讨”。
“狗屁,什么公道,能比命还重要”。
“他们没收了我2000元钱,命可以不要,钱一定得讨回来”。
六条沉默不语了。她在废品堆里翻找着,过了好一会,好一会,挑出来一根镀锌自来水管子。
六条在手里挥舞了二下,觉得不满意,又找来一节三通,旋在管头增加了配重。
“闺女,打人不能打头”。
“咱们是争气去的,不是玩命,打不过就逃。我还是会在煤堆那个门接应你”。
“姐姐混了这么多年虹镇老街,打架真没怕过谁”。
聂小雨拎着管子,走在回爱申箱包厂的路上。
六条在背后拼命关嘱,“记得,不能打头啊”。
聂小雨浑身都在疼,左胫骨尤其象刀刺一样。她怀疑已经骨折了,目前是骨头驾着骨头。
如果一旦打起来,她一定跑不快。
可她并没有计划逃。
她这次回来,就是准备打爆一个人的狗头。
她一定要打爆蜡烛的狗头,什么人都可以原谅,唯独蜡烛不可以。
聂小雨连命都不要,也要把蜡烛打成泥。
(202261,静香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