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十）

    一）北广场

    年初七，经过了八天七夜，含天水“临时停车”的一天一夜；

    聂小雨终于来到了上海。

    乘务长对她，还是有点心存疑惑。这小孩子满口大话，虽然有板有眼，乘务长还想对工作负责到底。

    聂小雨告诉乘务长，她被“上海爱申箱包厂”录取了，有名有姓，有正经工作。

    乘务长，派了一个精干小伙，送聂小雨出站台。

    并关照，一定要看到“爱申箱包厂”把她接走。

    只有上了“地接”的车，乘务长才松了这口气，才算放下了心。

    聂小雨一点都不害怕。

    快到了上海的最后一晚，她睡得很好。

    窗外，是太湖平原的幽幽绿地。

    江南的青色，就是和黄土高坡不同。

    快到元月，双塔山上已经飘起了积雪，家家户户打完谷子，笼起了袍袖等待看年戏。

    可是在江南，一点都没有冬的气息耶。

    没有雪，只有雨。池塘中有鹅，有鸭。

    火车一路开过了镇江，常州，无锡，苏州。聂小雨的心，越来越热。

    听说在上海的人，天天都可以吃螃蟹。更有一种叫龙虾的东西。

    村里的人说，上海还有一种叫“旱包包”的香包。吃一个包子，可以管一天都不饿。

    那一定很贵吧，爸爸不知道有没有吃过。

    火车终于到站了，聂小雨整理好了衣物行李。

    她冷静地和乘务长叔叔告别，感谢叔叔阿姨这几天的照顾。临走还把扫帚全部都归类放好。

    大斌叔叔，和她一起走下甬道。

    聂小雨笑着说，“真不用叔叔麻烦，厂车就在出站口等我，一出去就看见了”。

    大斌沉默不语。

    一直到48阶楼梯走完，大斌问聂小雨，“你们的厂车，是停在了南广场，还是北广场”。

    聂小雨的衣服，一下子湿了。

    看聂小雨不回答，大斌继续问她，“南广场，还是北广场”。

    聂小雨吞了一口唾沫，艰难地说，“这火车站，还要分南/北的么”。

    “对呀”，大斌奇怪地问，“哪个出口，厂长没提前通知你么”。

    空气在视线中焦灼，爆出了几缕电火花。

    聂小雨低头看去，她觉得脚底下，出现了一圈六角形光芒。一团火苗，正从圆盘中冲出，要把她整个人吞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的关头，你还要折磨我”。

    “我绝不能被拆穿，绝不能被遣返，你们千万别把我送回玉门去”。

    聂小雨只有二秒钟的决策时间，大斌的眼神，已经开始飘移。他不相信她，小盲流女骗子。

    “南广场”，聂小雨最终下定决心，50的概率。

    大斌帮聂小雨拎行李，聂小雨坚决不肯，非要自己背。

    二人从地道的t岔口，向“南”出口走去。

    刚刚走了几步，聂小雨突然飞一样地跑回来。

    “太难了，太难了，是我搞错了，是北广场”。

    大斌有点懵。但还是跟着聂小雨折返，二人一起从“北”出口出站。

    到验票口时，大斌和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工作人员开了一扇小门，放聂小雨过去。

    从这一刻，她终于踏上上海开放的土地了。

    聂小雨放眼望去，又蹦又跳。

    大斌也帮着她寻找，尽目瞭望。

    就在二人快失望的时候，聂小雨用手一指，远方真的有一个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

    上面大大的商标字：“上海爱申服装箱包厂”。

    大斌显然也松了一口气，二人一起向面包车走去。

    面包车的引擎已经启动，蓝衣男人，在车门口抽最后的烟头。

    聂小雨加速跑去，一边大喊着，“华厂长，华厂长，你等等我呀。我是阿梅的表妹”。

    蓝衣男人明显楞了一下，迷惘地抬起头。

    大斌接着问，“是华厂长么”。男人点了一下头。

    聂小雨冲上前去，拉起华厂长的手，一起跳到车上。

    面包车徐徐开动。

    聂小雨回头看去，“上海站”三个字，渐渐淡出视线。

    她心中说不出的得意。

    刚才在甬道里，她看见了一幅“上海地图”。上海站是在城市北方。则市中心必然在南边，工厂郊区在北面。

    厂里来接人，又怎会停留在南广场。

    车厢里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人，虽然第一次见，可聂小雨知道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知道她们的故事。

    有麻子的叫阿梅，穿红袖衫的叫阿娇，梳双尾辫的叫秀花。

    她们都是6车厢01排的乘客，聂小雨在过道上，听了她们整整一晚上的谈话。厂妹聊不完的八卦。

    上海，我来了。

    第一卷 完

    （2022528，静香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