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望尘仙尊收了新徒弟的消息，很快便如同插了翅膀一样散发到了每个地方。
关于新徒弟的传闻有太多太多，其中最不缺乏的便是他的那一双眼睛，颜色太特别了，让许多人看到那双眼睛便想到了郁苓。
莫知。
可是他名莫知。
除了那一双眼睛，看起来没有任何和郁苓相似的地方，郁苓对人总是三分笑，可是莫知却是冷的，他像是一个冰玉做的人，除去对待师尊时能露出笑意，对于别人总是一副恹恹的模样，似是懒于应付，又似乎是瞧不起他们。
可越这样，便越没有人敢对他有半分不尊敬。
毕竟他的来历，修为，都是空茫茫无人可知的迷团。之所以谁也不会去招惹他，便是因为那几分未说出口的畏惧，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畏惧居多。
“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峰下。
修士看着面前风尘仆仆满面不善的少年，莫名的发抖起来。
“他，他叫莫知啊…怎么了……”
“莫知……”少年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满面都是沉重的戾气，“他现在在哪儿？”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清欢。
慕清欢刚刚从仙魔交界回来，他着了如往日一样的红，只是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长相本就是恣意锋利的少年郎，之前郁苓在时，尚能在郁苓面前露出几分甜蜜的笑意，如今郁苓不在了，便吝啬的连笑意都不愿意露出了。
他的气质无比相近已然开锋见血的宝剑，是锋利名剑不假，却是伤人八分自戕十分的邪剑，这也是为什么修士们对慕清欢渐有畏惧之意的原因。
“他现在正在聚竹峰当中住着。”修士说完，便试探性的问道：“慕师弟，您问这个是……？”
修士想不到慕清欢有任何对那位新来的弟子展现敌意的原因。
毕竟慕清欢同那位弟子从未见过面。
而且按照规矩来说，慕清欢如今，还是那弟子的师兄呢。
“他和郁苓的眼睛一样？”
慕清欢的眉宇紧蹙成一个川字，冷哼一声道：“卑劣又下贱的伪装者。”
修士睁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慕清欢。
却见红衣少年已经转身离去了，离去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聚竹峰！
……
沐清寒给郁苓的伤药十分有用，不出几日，郁苓身上的伤痕便已然消散无踪了。
但是郁苓也并没有停止给沐清寒送药，一开始沐清寒还阻止，后来发现那药只是根据最普通的药方熬的，并没有其他东西，也便默许了
每日的午后，都是郁苓给沐清寒送药的时间。
“宗主，慕清欢回来了。”
施群匆匆推门而入，对郁苓道。
“慕清欢？”郁苓微微扬了扬眉，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随着这个名字一起浮现上来的，便是烈烈如火的色彩，还有……那些不堪入目又切实的辱骂。
贱人，婊子，水性杨花。
这些都是曾经的慕清欢一字一句加诸在他身上的。
那个口无遮拦又桀骜不驯的少年。
“知道了。”
桌案上面正静静的摆着一碗汤药，那是施群已经准备好的，郁苓盯着那汤药看了一会儿，却将它掀翻了，棕褐色的药汁在雪白的帕子之上洇出一片深色。
“……宗主？”
施群一惊。
“既然慕清欢回来了。”郁苓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那他自然是要来我这里的，我当然要留下来，会会我亲爱的小师弟呀。”
“至于我那位师尊……”
郁苓抬起眸子，掀起一个笑来，“是时候也让他着急一下了。”
莫知的院子中自然是有人看守的。
但是无论是什么人看守，都没有任何人敢真的去为难慕清欢，慕清欢修为高，脾气又不好，如果他们真的敢阻拦他，想必慕清欢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所以当慕清欢匆匆而来的时候。
房间外也只传来一阵惊慌又无措的‘慕师弟’、‘慕师弟你要干什么’，眼睁睁的看着慕清欢抬脚踹开了房门，锋利的剑锋骤然出鞘。
“滚出来。”
慕清欢握着剑柄，冷道。
他从众人的耳中听闻了不少关于莫知的传说，平平无奇的面容，有些出色但是仍旧逊色于灵洛的修为，除去那双眼睛，除去那双眼睛，没有一点值得人关注的地方。
可是……
房间内传来有些许苦涩的药香，白衣男子没有转头看他，而是用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药渣，声音拖着个慵懒的腔调，“你来了？”
这道声音同慕清欢记忆当中的声线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如果说有什么不同，便只能是语调，郁苓从来都是温柔又缓和的，从来不会有这么……像是唤着一个小猫小狗一样的语气。
莫名的，慕清欢的一腔火气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他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甚至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了。
郁苓缓缓的转过了头，那张伪装过而显得平平无奇的脸便暴露在了慕清欢的视线之下，他歪了下头，轻轻的笑了起来，“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你个问题。”
“你频繁去仙魔交界，是在想让已死之人活过来吗？”
在慕清欢的身后还站着两名修士，他却没有半分的避讳，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哪怕过去了三年，但是没有人会不知道他指的已死之人是谁。
郁苓。
事实上，这个问题也是云水宗的修士一直都好奇的。
仙魔交界从来贫瘠，没有任何生机，更遑论是天材地宝，不说慕清欢了，就算是不入流的散修，都不可能去仙魔交界探寻些什么东西，而慕清欢却三天两头的去……
难道，还真的是为了天哭渊之下的那堆白骨吗？
慕清欢的呼吸骤然粗重了下去。
他狭长的眼睛逐渐被赤色所染，握着剑柄的手一点一点的暴起青筋，还没有等修士们好奇，只见慕清欢一挥手，砰的一声，那房间门便关上了。
发出一声令人瞠目结舌的动静。
房间外，修士们面面相觑，脸上皆是闪过了几分惧色。
他们交换着眼神，却没有人敢去真正的推开那道门。
……
郁苓被慕清欢抵到了墙上。
慕清欢虽然正值少年，但身材已经完全抽条，几乎要比郁苓高出了半个头，身上也满是独属于成熟男人的味道，他用一双赤红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郁苓，似乎是想要在郁苓的脸上看到星点惧色。
但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他甚至还挑衅般的抬起了眼睛，用淡灰色的眼睛看着他，笑道：“怎么，说中了？”
“可惜，已死之人是活不过来的。”郁苓毫不畏惧抵在自己腰后的剑锋，“人死了活不过来，慕师兄，这是每个修道之人都清楚的事情。”
慕师兄。
慕师兄。
这个陌生的称呼不知为何，让慕清欢的火气更甚，他的语调中有几分阴森森的凉气，“你怎么敢提他？你算什么东西，你怎么配提他？”
“不配？”
郁苓微微扬起头，露出自己洁白又纤长的脖颈，献祭的天鹅那般，“我有什么不配，郁苓么，不就是一个三界的罪人，被你嫌弃又几番辱骂的贱人、□□。他都被你们踩到泥里去了，那么我再踩一脚，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郁苓曾经想过一万次他死后这些人的反应。
漠然，平静，如释重负。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死后，这些人竟然表现出来了几分。
在意。
亦或者说是……爱。
如若是曾经的郁苓，或许还会对他们的在意感恩戴德，可是现在的郁苓不一样，他甚至感到恶心，但凡他们将所谓的真情在他生前展露出一丝一毫。
他或许都不会，心思如烟，万念俱灰。
刚刚之所以问慕清欢去仙魔交界为何，更是出于一种微妙的直觉，他太了解慕清欢了，慕清欢对什么事情都最多不过三分钟热度，如果是为了别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往返仙魔交界三年之久，既然不是，那么便只可能是为了……
曾经的郁苓。
“我有哪句话说错了么？”
“郁苓本来就被你们踩成了泥，堕入天哭渊之后，便也只有粉身碎骨，尸骨无存这么一条路可以走，又何必伪装些这种深情模样呢？”
“闭嘴！”
面前白发修士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利刃，将所有慕清欢用来自我麻醉的假象都一点点的剖开，他的呼吸更加粗重起来，一双眼睛的赤红之色更重。
“我叫你闭嘴！”
慕清欢说着，便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眼中呈现出满目偏执之色，他有种将面前的人一剑钉死在这墙上的冲动。
不能说！
他为什么要说！
他又是什么东西！！
“清欢。”
可是在慕清欢的剑尖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忽见面前的人轻启薄唇，唤了一声熟悉的称谓。
在听到这道称谓的时候，慕清欢浑身上下便都僵了，体内凉下的血似乎又一层一层的剧烈燃烧了起来。
清欢……
这个称呼，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