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妖精
苏宜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更明白他齐晏是在故意生事，合着她费心费力帮他纳妾忙的团团转，他却故意戏弄她？
发觉真相的她再也不想管这摊子破事，便前往觐见圣人，这活她干不了了！
于是圣人百忙之中还要为儿子的子孙计，紧接着往东宫送了八个美人来，却被齐晏把人完璧归赵，又重新给送了回去。
不知道他对圣人说了什么，圣人把他们夫妻俩个都叫到立政殿骂了一顿。
骂她善妒，堂堂一个太子妃被公爹骂善妒实在是一件十分下面子的事情，但还没有等她委屈，圣人转头又开口骂儿子不孝！
两相一对比，她倒觉得自己的这个善妒也不算什么了。
与之相比，国朝太子被君父骂‘不孝’不禁令她后心一凉，想想便后怕。
不过纳妾之事到底还是被压了下去。
她莫名觉得齐晏怪可怜的，回了东宫之后悄悄告诉他，若他实在是真心喜欢男人，她想办法成全他就是了……
忆起往昔，苏宜不免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感慨，倘或当年她和齐晏能有个儿子，他的太子之位便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废……
至于现在，他们更不可能有个一儿半女了，难不成将来孩子出生后他们两个一样朝不保夕？
想到这里，她佯装羞涩，对陈氏道：“嫂子说什么呢……”
陈氏又笑，谈笑间，正午的宴席要开始了，寻常乡里面摆宴，大都是家中妇人和镇上族中媳妇自己做席面，但韩大郎为了表示女儿是他们夫妻两个的掌上明珠，请了酒楼的厨子到家做的席面。
到了外间的堂屋，苏宜突然注意到屋里面多了一个供桌，桌上供着一尊无字的牌匾，上面刷得漆还很鲜亮，看上去是才摆上不久的，她上次来韩家都没有看到。
她心中疑惑，不由指着多问了一句。
苏宜现在是宋氏心中的大恩人，不论问什么都是无有不答的，便压下声音，小声道：“那是我家夫君先头那几年做活时的东家，我夫君说有对他有大恩，前些时日去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更加小了，贴在苏宜耳边道：“听说是犯了事没的，官家不让立碑，便悄悄弄了这方无字的排位……”
苏宜点点头，往门外走去，对宋氏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抬脚跨出门槛的那刹那，她心中一动，似有所感的回头又望向那无字牌位。
不知为何，她只觉自己的胸膛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强压下自己心中异样的感觉，苏宜随着宋氏出了门，席面在院中。
几乎整个村里的人都来了，甫一到院中，便熙熙攘攘的一大堆，苏宜面上不禁多了几分惊讶，她第一次知道韩家村居然这么多人。
被陈氏牵着的宛娘看到人群的韩秀才，立刻送了阿娘的手，跑了出去：“阿叔！”
韩秀才注意到宛娘，笑着低下身去将宛娘抱了起来举高玩。
宛娘被逗得哈哈笑，叔侄俩个看起来感情颇好，苏宜不禁多看了两眼。
宋氏跟着看了一眼，笑道：“良义大哥是个好人，时常带着宛娘读书。”说着，她又小了声音：“我家小姑子也跟着良义大哥读过书，世间对女子苛刻，他真是个君子。”
宋氏口中的小姑子就是韩婆子口口声声称被小鲤儿克着的，那个溺死在水里的女儿。
苏宜多了些兴趣，笑道：“这么喜欢教小娘子读书，韩秀才他怎么不开个女子私塾？”
宋氏不语，只觉苏宜是在说笑，时下哪里听说过有女子学堂的。
提起韩婆子，苏宜便在人群中找韩婆子的踪迹。
韩婆子自然没敢来，但韩老汉和儿子韩二郎来了，看到两人，她突然想起来当日闹事的还有个韩二郎，大约是韩婆子太能拉仇恨，自己都把这个韩二郎给忘了。
她扯了扯唇角，目光落在韩二郎的身上，她可没有忘记韩二郎那日狎昵和轻佻的眼神。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韩二郎忽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苏宜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意。
哪知那日还是威风凛凛的韩二郎面色一白，急忙低下头去。
苏宜嫌弃的收回目光。
外强中干，草包一个
苏宜又去在人群中找齐晏，他已经入了席，旁边都是韩大郎的一些年纪相仿的族兄弟，还有和他交好的那个雷猎户，但没有身为主人的韩大郎。
众人端着酒杯觥筹交错，有人同他说话时，他也极给面子回上一句。
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苏宜放下心来，被陈氏拉着坐下。
作为这场席面的贵客，开宴后，宋氏带着嫂子弟媳对苏宜敬酒，再谢救命之恩。
苏宜心知她的用意，故意往韩老汉和韩二郎看，只见二人面色讪讪，坐立不安。
四周还有人窃窃私语的说着小话，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韩婆子的事。
苏宜客气的受了酒，三杯两盏下肚，只觉腹中如火一般烧了起来。
多年的禁宫生活，又同她的那些小婆婆们斗法多年，她素来谨慎，对自己的酒量心知肚明，知道自己虽然意识尚且清晰，内里已经醉了，便任谁来敬的酒都不喝！
酒足饭饱，直到宴散，苏宜的面上已经有了薄醉的酡红。
活色生香的美人半醉之态，让陈氏不由多看两眼，她是知道齐家郎君和齐家娘子成婚多年的，如今忍不住暗忖有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娘子，连她这个女人都心痒痒，可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子嗣，莫不是那齐郎君不行？
宴散，各归各家，席面是韩大郎请镇上的酒楼的大厨做的，但过后的收拾还得自家来，便有不少同村的妇人留下帮忙。
陈氏自然也得留下，又看苏宜一醉，将她扶了起来送到齐晏身边，她想撮合撮合这对小夫妻，便笑着将苏宜一把推倒齐晏身上，道：“你娘子醉了，齐郎君可要好好照顾她。”
齐晏伸出手去接她，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脸上没有任何赧然，冲陈氏微微颔首。
落在腕子上的手有些薄茧，粗粝的触觉有些不舒服，苏宜转了身将自己手抽了出来，柔弄着手腕嗔怪看他一眼。
美目流盼，睡意盈盈，不像生恼，倒似含情脉脉。
落在齐晏眼中却是真的喝醉了，他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面无表情的张了张口：“醉鬼！”
苏宜意识有些恍惚，却并不代表她分不清楚好赖话，眉头飞速的蹙起，不悦地唤他的名字：“齐晏——”
两个字正好被韩大郎收入耳中，他方才特地打听了一下，村中人道齐家郎君的名字是齐时和，可现在她的妻子唤他的称呼是齐晏，正是废太子的名诲！
想到这里，他暗自用力握紧了拳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另一边，陈氏却是乐见其成这“打情骂俏”的一幕，在小夫妻中间斡旋，对苏宜道：“好了，娘子喝醉了，快和你夫君回家吧！”
一声声她夫君让苏宜听得耳朵疼，她的夫君方才还在骂她醉鬼，哪里像一个丈夫，她不假思索，随口道：“哪里是我夫君！”
齐晏注视她，面色仍平静无波，却好似隐隐暗藏着急风骤雨。
陈氏悄悄睨一眼齐家郎君的表情，内心后悔不已，她本想撮合一下这对小夫妻，现在恐怕弄巧成拙了。
下一刻，苏宜抿唇一笑，对齐晏笑道：“是妖精！”
众人愣了愣，在院中哄笑起来，陈氏松了一口气，又暗暗瞅一眼齐晏的脸色，只见其白皙的俊脸上多了一抹绯红。
她暗叹一声，只觉自己的心累极了，赶紧打了个茬：“你娘子是真醉了，齐郎君快带你娘子回家吧！”
不苟言笑的太子爷平白当了一次笑料，现在只怕醉酒的苏宜会说出那些忌讳的事情，走上前去，一只手利落的揽住她纤细的腰枝，将人直接人扛在了肩上，阔步离开了韩家。
他的走的极快，像是生怕他说什么似的，到了自家门前时，便一脚踹开了大门。
腹中被灌了酒水，酒意上头，苏宜只觉自己晃晃悠悠的都要吐出来了，就在她纠结是让齐晏把自己放下来还是直接吐他身上的时候，她终于被放回了床上。
她终于舒了一口气，用手抚了抚胸膛，闭目缓神，压下那股欲呕的感觉，嗓子便痒了起来，扶着床头忍不住轻咳几声。
齐晏转身去桌前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轻嗤一声：“酒量不行又何必要喝酒？酒鬼！”
苏宜抬眸瞪大眼睛看他，轻嗅一下，撇了撇嘴：“你身上也有酒气，喝酒的人没有资格这样说我。”
她想了想，长长的睫羽眨动几下，同他四目相对，弯唇一笑：“不对，是喝酒的妖精。”
齐晏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何总是拿妖精这两个字眼说事，眼神有些不自然的划了过去：“胡言乱语。”
苏宜知道自己现在他的眼中是个胡言乱语的醉鬼，说什么都不用当真，便起了玩心，道：“你知道是什么妖精吗？”
齐晏现在已经觉得是她平日里看的那些鬼怪志谈的话本子把她带坏了，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本着哄一个醉鬼的态度无奈道：“是什么？”
“是柳树！”苏宜说这，将自己饮尽的茶杯放回他的手里。
齐晏不以为意，转身准备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忽听身后又传来一句：
“是曲江池的柳树！”
他手中的茶杯瞬间掉落在地，四散开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