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落花微雨，沧海桑田
一盏茶过后。
“真的？辰哥哥所言当真？”玉无香道。
“当真！”云辰道。
“万幸！仙灵魂魄虽已俱碎，却没有灰飞烟灭……”
玉无香眼睛红肿，苍白的脸上深深印着两道泪痕，似是流干了眼泪般，站在屋檐下吹着冷风，沙哑着嗓子问道：“辰哥哥，我能去你的书房看看吗？”
云辰略带疑惑的问道：“可以，不过你去书房干什么？”
“带我去看看吧！”玉无香气弱无力的抓住了云辰的袖口，急不可耐的说道。
云辰见她不回答，便也不再逼问！
自那之后，一连五日，云辰只瞧着，玉无香没日没夜的呆在书房之中，一本接一本的翻看，不知道她突然如此冷静下来，究竟在做什么？
茶饭不思，日夜不睡！
云辰眼看着她如此，一天比一天憔悴，心生焦急与恼火，却栏她不住，只得默默为她亲做餐点，亲自命令并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全部吃下！
“没有，为什么没有？”
玉无香终是翻遍了云辰阁中所有的藏书，眼圈乌青的说道。
又过了十日。
玉无香开始拖着病重虚弱的身子，顶着一张惨白如鬼魅的脸庞，跌跌撞撞的去找遍了漫天仙君，一个府邸一个府邸的求，一遍一遍的屈身而跪，一间一间藏书室的看！
整整三个多月，漫天仙君瞧着，有些“疯疯癫癫”的玉无香几乎翻遍了所有仙界的藏书！
……
“太司仙君，求您了，带我去看看！”
玉无香跪在太司仙君的面前，眼圈发黑红肿，眸光有些涣散，脸色苍白如纸，正哀求着仙君允她进入太司府密室。
“不行！”仙君板着脸道：“这几个月以来，你把仙界翻了个遍，也该闹够了吧！”
“求您了！让我进去吧！”玉无香不听劝告，继续哭喊道。
太司仙君几经搀扶也未能将固执的玉无香扶起，面色凝重，捋着自己的胡子，无可奈何的劝道：“我都说过了，那里的几本书可是禁书，上面所记载的修灵之术、医治之法皆过于诡异，你……”
玉无香急忙拽着太司仙君的衣袖，眼带哀求的说道：“即便是禁书，即便所修入魔，我都不在乎，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
“不可，你回去吧！”太司仙君哑然，不知再该辩解或劝慰些什么，只得厉声拒绝！
玉无香神色决绝，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起来，您一日不答应我，我便跪一日，一辈子不答应，我便跪一辈子！”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如此……？”太司仙君看着硬撑着打起精神，拖着极致虚弱的身体的玉无香，心疼之色瞬间遍布脸上！
“我若是见不到就不走了，便是您拿大棍子将我打出去，将我的腿打断了，我仍要爬着回来，耗尽最后一口气，我都要死在太司府！”
玉无香眼见太司仙君的脸色透着些许的松动心软，急忙跪爬向前，直握住他的手，泣声求道：“太司仙君，您自小看着我长大，也知道我这性子，就算我求您了，您就答应我吧！”
“不行！”太司仙君气急，只得甩了甩袖子呵斥道。
“仙君若是不肯，我便自刎于此！”玉无香见状，也豁出去了一般说道。
“混账！”太司仙君神色猛地一沉，转过身来直直的望着玉无香的双眸，怒声道：“你竟敢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老头子，真是长本事了！”
“仙君，我知道您疼我，自小到大您最疼我，求您了……”玉无香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偏激，便软下了语气哭着。
“丫头啊，不是我不愿意帮你，那里面记载的都是些上古禁术，残缺不堪，未必有能将天寒救回来的法子，即便是有，我也绝不能放任你由着自己性命去修炼禁术！”太司仙君俯下身来，苦口婆心的劝道。
“既如此，那您便由着我去翻看翻看，若是真如您所说一般，我便也能死了心！”玉无香眸色坚定，死死的抓着太司仙君的手腕，执着的辩解着。
“唉！好吧，真是拧不过你！”玉无香好歹也算是太司仙君看着长大的，面对如此情形也实在是于心不忍，只得应下！
或许，让她闹一闹，也能早日疏解了这心结！
“多谢太司仙君！”
就这样，又是三日。
“找到了……找到了！”
玉无香披散头发自密室出来，疯疯癫癫的喊道。
一炷香过后。
太司府密室。
云辰手持羽扇，泰然背立，太司仙君则脸色铁黑立在一旁。
“莫说此书的真假无可印证，单就这本古籍已然残碎缺失，其中盘根错节究竟如何，无人所知啊！”太司仙君开口道。
“我不在乎！”玉无香道。
“丫头，你听我一句劝，咱不能拿自己的这条命去做赌注啊！”仙君语重心长的劝道。
“我敢赌，也必须要赌！”玉无香眸光坚定道。
“不可！”
云辰声色清冷肃穆，带着不可否决的霸道，轻摇那把白色羽扇，周身凛着冷峻，在一旁沉声阻拦道：“此法已然缺失不全，且过于凶险，未知真假，怎可轻易尝试？”
“辰哥哥！”玉无香望着那隐隐有些颤动的云辰背影，呼吸微促，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口水，语气依旧十分坚定道：“这书上既然有所记载，便是有几分希望，我一定要试！”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云辰气极，忽而转身，厉声说道：“就算是这本书完整无缺，可上面记载的的终归是上古禁术，所要付出的代价后果无人所知，我绝不允许你修炼这些！”
“是啊！我就是疯了！”玉无香眉角也滑落着一滴清泪，吼道：“可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做什么！”
玉无香面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眼眶愈发乌黑红肿，眼神黯淡失神中仅存着一丝清明，说道：“辰哥哥，天寒是被褪去仙骨打入人界轮回的，魂魄仙灵俱碎，你我都知道，仙者一旦被褪去仙骨、震碎仙灵之后，他的仙灵和魂魄即便没有灰飞烟灭也无法重聚，莫说沦为凡人重修仙道再无可能，就算是重生为人也只是以肉身固载了这些散灵，怕是经不了人界几番轮回，便从此消散了！”
云辰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白羽扇的扇柄，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冷厉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在想办法，可你总不能用这种过于凶险的法子，一旦有任何变数，便是毁了你也救不了他！”
玉无香拖着沉重的身体，脚步轻浮，转身走向窗前，望着窗外的那抹苍凉，说道：“辰哥哥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若是此法奏效，那便相救于他，若是无用，我便随他一同消散于这世间，无怨无悔！”
“不准！”云辰再也想不出任何劝诫之言，只得怒吼道。
“那我现在便自毁仙灵，随他而去！”玉无香道。
“你——！”云辰愤然甩袖，道。
看着玉无香神色间的那抹凄婉哀伤，云辰只得阖眸轻叹，方才她的语气坚定到，就连云辰都深知，不必再劝了！
“你们二人，太像了！”云辰无奈叹道。
片刻之后。
拢香阁。
一股暖阳自窗棂射入，却没有一丝温度，那样的冰冷！
云辰深深叹了口气，抬手将一本蓝色薄册递给了玉无香，沉沉说道：“此乃聚魂珠修炼术法之册！”
聚魂珠，虽说是仙法炼化，但说它是魔珠一点也不为过！
修炼之法，便是日日以自身至纯修为炼化而成，须得机缘巧合，耗费五万年修为才可成型，成型之后要日日以自身鲜血灌养控制！
若在修炼过程中，一旦有任何的偏差出现，便会遭到反噬而堕入魔道，甚至散灵而化！
且此珠一旦炼成，便会与修炼者仙灵相通，若是修炼者意识薄弱便很容易遭到它的影响而丧失心智，沦为此珠所控！
“此珠修炼过程中，但凡有一丝偏差，散灵而去，谁都帮不了你，况且你……现在的身体……”
云辰深眸透着不忍与心疼，缓摇白羽扇，最后一遍问道：“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想好了？”
“想好了！”玉无香与云辰对视一笑，也最后一遍回答。
“再不能回头了！”云辰问道。
“不回头！”玉无香回眸，红唇边漾着一抹绝色凄婉笑意！
自那日起，众人只听说，这位花界的灵主殿下因为得知雪神殿下褪仙骨的真相后，心如死灰，选择了在清心殿闭关修炼！
时光，流逝着，岁月，沉淀着，齿月年轮，回忆流沙！
静守时光，情深意长！
这一百年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玉无香来说，都如同炼狱一般煎熬！
炼化聚魂珠的每一缕修为皆是她对他的极致思念！
强逆反噬的每一滴鲜血都是她对他的极致愧疚！
天寒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就仿佛印刻在骨、相融于血！
百年时光耗费五万年修为，也得机缘巧合，终于不负有心人，聚魂珠炼化而成！
而玉无香也终于出关了！
至于这百年间几经凶险，险些走火入魔，又或是行差失误，反噬重伤，便无人得知了！
“吱呀！”
清风轻柔的拂过门窗，推开了门缝！
玉无香自清心殿出来，百年未见，更加清瘦了些，下颚棱线愈发清晰，骨态尽显，缕缕清风携着花香穿透骨缝，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金光挥洒在她的头顶，她抬手挡在额间，轻抬双睫迎着那指缝中照耀在身上的光晕，唇边微微弯起，却突然眼前一黑，便阖眸晕倒在那片苍白之中！
半晌。
拢香阁。
“玉姐姐，你醒了？”采兰一边替换着玉无香额头上的白毛巾，一边说道：“方才吓死我了？”
“我这是怎么了？”玉无香抬眸环顾四周，看着无比熟悉的拢香阁，说道。
采兰自床榻边起身，至一旁案桌之上倒了杯白水，小心翼翼的端过来说道：“你从清心殿一出来，便晕倒了！好在药师说您并无大碍，只是身心俱疲、感染了风寒罢了。”
“头是有些疼！”玉无香伸手用力的拍了拍额头，自言自语的说道。
“听花仙禀报，说近些时日，清心殿异象频生，我便猜算着，玉姐姐你快要出关了，结果，刚准备过去瞧瞧，就看到你晕倒在清心殿门口……”
“咚咚咚……”
采兰话未说完，一阵叩门声便突然响起。
“禀告殿下，百花大会吉时将至，幻梅副使派人来请！”只听一花仙在门外焦急的禀报着。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采兰转身冲着门外，应声喊道。
“玉姐姐，我去去就来！”采兰将水杯推入玉无香手中，小心翼翼的解释道：“你自己……”
玉无香神怿气愉，眸色微转，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柔声说道：“百花大会乃十年一度的盛事，不可疏忽，别担心我，快去吧！”
“嗯！”
采兰轻笑着微微颔首，却并未即刻出门，反倒是将靠枕抵在玉无香身后，扶她慢慢坐起，替她掖好被角，将她手中喝完的水杯放置一旁，一应收拾妥当后，才退出了室内，合上房门。
随着那一阵窸窣纷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也再次恢复了安静！
玉无香望着窗外七彩鸟扑闪着翅膀，自在而飞，层层云障金顶焕发着流光四溢，好一派温雅时光，祥和沉静！
天寒，这些年，你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我想你了！
想见见你，想抱抱你！
玉无香眼眸如同一泓清泉般清澈纯净的眼眸，渐渐充盈着泪光，神色平静，就那样淡淡的望着窗外，视线随着七彩鸟尾翼扯出的完美弧度流转，任思绪飘飞！
“呲—呲—！”
忽然，静谧的拢香阁突闻一阵骚动异响！
玉无香敛了神思，侧身回眸，只见一旁放置在绒盒中的蓝色的聚魂珠，隐隐有些躁动不安，迸发着有些微弱的幽蓝色光芒！
玉无香唇边浅笑，揉了揉有些闷痛的脑仁，摇了摇头，似是哄着孩子般自榻上而起：“好啦，我知道了！”
玉无香本就日夜修炼精疲力尽，如今更是感染风寒，所谓病来如山倒，此刻的玉无香发觉身上仿佛无时无刻不坠着千斤秤砣般，脑中混沌，眼前模糊，寸步难移！
好不容易在聚魂珠面前坐下，喘息难匀，伸手自桌上果盆之中，取了把匕首！
玉无香轻轻撩了撩衣襟广袖，露出了那纤细柔嫩的皓腕，右手持匕淡然自若的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瞬间汩汩流出，自手腕源源不断的流向臂肘处！
那聚魂珠似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猛然跳动起来！
玉无香神色却镇定无比，将自己的手腕举起放在聚魂珠上方，任由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聚魂珠上面！
只见那滴滴鲜血落在聚魂珠上转瞬不见，片刻之后，那聚魂珠也渐渐安稳沉静。
只是这幽蓝色似乎较方才，愈发深邃了些，散着幽幽光芒！
玉无香凝眸直视，轻轻摩挲着聚魂珠，又陷入了一片哀思！
大概午时三刻，采兰才匆匆而回！
“玉姐姐，我回来了！”
采兰携卷着清风浮尘，推开房门说道：“我叫人备好了午餐，都是依着你日常爱吃的来做的，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采兰甚至连锦绣吉服都未来得及换，头顶珠翠斜缀，玉冠及顶，便指挥着若干花侍，在室内顾前顾后的忙碌起来。
“来，你们将这些放桌上吧！”
“玉姐姐你好些了吗？可有哪里不舒服？”采兰沿着床边坐下，试了试玉无香额头的温度，问道：“抱病在身，可要好好补补，玉姐姐你瞧瞧，可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我马上去做！”
“放心，我没事。”玉无香摇了摇头，道：“你快去歇歇，别忙了！”
“我不累，姐姐稍候，我去吩咐她们把药煎上。”采兰话音一落，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一炷香过后。
此刻，采兰已换回日常的淡紫色长裙，重梳了较为简单的寻常流云发髻，褪去了浓妆艳丽卓绝，此刻更显清水芙蓉！
采兰指尖的筷子在一个个锦盘上方变动，不停的在给玉无香的碗里布菜，全然没注意此刻玉无香的碗内已堆积如山一般，兴致勃勃的说道：“玉姐姐，你尝尝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你也喜欢吃……”
玉无香看着这一桌子的精致菜肴，再看看采兰忙碌的身影，不禁浅笑打趣道：“采兰，你莫不是要让我把这一桌子都给吃了吧？”
采兰这才注意到玉无香的碗内已然堆满了各色菜肴，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道：“啊，对不起，玉姐姐你吃，你吃……！”
玉无香脸色温软柔情，一边给采兰碗里也夹着菜肴，一边柔声感叹道：“我闭关的这些年，有你主持花界大局，辛苦你了！你才应该多吃点！”
采兰夹菜的手微微顿了顿，眸色微变，抬眸瞥了眼玉无香，神色间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玉姐姐闭关修炼本就凶险异常，我身为花界的副灵主，理应替你看管好拢香阁，不让你有一丝忧心，否则也对不起你将我放在副灵主的这个位置上！”
玉无香夹起一块肉丸，听着采兰这愈发正经的官腔，看着她眉宇之间俨然添了几分成熟，轻轻拍了拍采兰的肩膀，莞尔轻笑道：“做得好！以后这拢香阁就交给你了！”
“玉姐姐恕罪！”
闻听此言，采兰眸色惊恐，急忙放下碗筷，起身推至案桌一旁，提着裙摆跪地行礼道：“采兰只是替玉姐姐暂时看管拢香阁，如今姐姐既已回来，自然依旧由玉姐姐掌管，我绝没有想取而代之的意思啊！”
玉无香显然一愣，将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语在脑中转了转，认真仔细的思虑了良久，不禁暗暗在心里怨怪自己，想着许是自己没说明白，方才之言可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倒让采兰这般多心！
“哎呦，快起来！”
玉无香无奈而叹，柔握采兰的手腕将她扶起，携她重新落了座：“不是说好了在我面前不许跪的吗？”
“放心，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玉无香重新拾起了碗筷，淡然自若的尝着满桌菜肴，柔然说道：“明日我自会向仙尊请求，退让灵主之位，至下届仙山修炼，同时擢升你为新任花界灵主！”
采兰瞳眸遽变，连忙轻抚着玉无香的额头试探着温度，惊呼道：“什么！姐姐你莫不是烧糊涂了，说什么谎话呢？”
玉无香望着采兰，红唇轻抿，柔和的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啊？”
采兰闻言眸色愈发紧张，探手搭在玉无香皓腕之上，紧紧扯着玉无香的袖口，有些焦急的问着：“可是，为什么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下界仙山，是不是我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你尽管说，我一一改正便是了。”
“难道……还是在怪我吗？”
“你别多想！”玉无香提及此，轻叹出声：“此事与你无关，只是我要去找寻救天寒之法！”
“难道修炼出聚魂珠还不够吗？”采兰惊讶的问道。
玉无香百年之后出关，周身虽是愈发温柔端雅，却难掩落寞，道：“仅仅是炼化出了聚魂珠而已，仙骨哪是那么容易便修的回来呢？”
采兰拿着筷子如小鸡啄米般，不停地杵着碗中的米饭，问道：“可是……”
玉无香将她的筷子重新拿好，轻柔一笑，哄道：“好啦，别可是了，快吃饭吧，吃完饭我与你细说！”
午餐过后，采兰硬是拉着玉无香喋喋不休的问了一个时辰！
不枉玉无香口干舌燥的解释了半天，总算让她弄清了缘由！
此刻，趁着采兰忙着处理花界琐事，玉无香朝着念梨殿，旋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