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落花微雨,沧海桑田
微风四起,卷起地上浮灰弥漫!
剑光凌厉,剑气袭人!
昭华殿外一派凄凉肃杀之气!
“来人,给我拦住他!”
“别让他踏出昭华殿半步!”
……
“唔!”
云辰自远处飞身而来,仙灵探知数百米之外的昭华殿,长剑相击发出的阵阵金属声响,划破了耳膜,只听得声声叫喊后,紧接着便是一阵闷声痛呼!
他不禁紧闭双唇,皱着眉心,内心深知,天寒的修为极强,仙界内能与之对抗者寥寥无几,可先前他负伤而回的身体已然受了三十碎痕鞭,方才硬闯昭华殿求丹又被仙帝重伤,能镇守昭华殿的金甲暗卫自然也不是善类,若此时,自己不能赶在仙帝抵达之前救下他,怕是性命堪忧、在劫难逃了!
“一个一个的,真是不让人省心!”云辰翻着白眼,气极腹诽着。
昭华殿外,此刻已被重兵团团围住。
殿内,则俨如阴森修罗场,数十名金甲暗卫重伤在地,鲜血满身!
其余密密麻麻的金甲暗卫,左三层右三层的将昭华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咳咳咳!”天寒也紧捂着胸口,伤痛难忍!
此刻,他满面尽是血迹,溅入眼内的鲜血顺着眼角化作血泪两行滑出,眸底一片猩红,眼冒冷冽寒光盯着众人,面色凝重,紧咬牙关,将五脏凝结的淤血生生咽了回去,手持凝霜剑重重的插入碎裂的地砖之中,气息微弱,单膝跪地,跌倒在大殿之中!
“雪神殿下,莫要一错再错!”为首的暗卫看着天寒道。
天寒内心如万蚁噬咬,脑海中尽是玉无香的苍白面容,冷冷说道:“此丹,我今日必须拿到手!”
“那莫怪属下不留情面,哪怕拼死相拦,殿下今日也休想拿到此丹,踏出昭华殿半步!”那暗卫也是身负重伤,却仍是面色严肃,艰难说道。
“那便试试!”天寒撑着凝霜剑,身体抖如筛糠,颤巍起身!
骤然间,一道极其耀眼的金光而至!
随着翻飞的金黄色衣角夹带而来的便是迎面那一道如刀般肃杀的内力!
仙帝的修为至强至纯,天寒此刻已如强弩之末,急忙拔出凝霜剑堪堪抵挡,却如螳臂当车、避无可避,生生被掀翻在地!
“噗!”
天寒只觉浑身筋骨,五脏六腑皆仿佛被震碎一般,一口鲜血再也咽不回去,尽数吐在了破碎成块的玉石砖瓦之上!
“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昭华殿!”
仙帝眼含怒气,狠狠的甩了甩衣袖,负手立于昭华殿半空之中!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撒野!”仙帝沉着面色,满是怒火的吼道。
“噗……咳咳咳……”
随着一口鲜血猛地吐出,天寒的呼吸已变得愈发艰难,只觉自己浑身上下如身处烈火之中,五脏六腑皆是一番灼烧剧痛,颤着右手紧紧握了握凝霜剑的剑柄,左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虚弱的说道:“属下自知,罪恶滔天,愿受一切惩罚,但请仙尊开恩,将融魂丹赐给属下!”
“你没有资格同本尊讨价还价!”仙帝轻哼一嘲,厉声说道。
“求……仙尊……赐丹!”天寒眸光晦涩,依旧喃喃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仙帝怒吼道:“天寒!本尊念及你过往赫赫战功,方才饶你一命,你可别不知好歹!”
“求……仙尊……赐丹!”
还是这一句话!
“那就休怪本尊手下无情!”仙帝眸中冷厉之色骤起,广袖微抬,手中光华大增,道。
耳畔凛冽冷风乍起,面前熔金嫣红耀眼!
满殿众人皆瞧着仙帝那满带杀机的凌冽眼神中,似是渗着血海翻涌,手下光晕极盛!
天寒只觉好似有万丈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近,周身热浪灼人,眸中哀绝之色遍布,眼前罩上一片金黄慢慢褪成一片苍白,缓缓阖上了双眸……
“砰!”
就在仙帝掌心翻转之际,一道红光突闪而至!
两股内力相冲,整个昭华殿瞬间光华万丈,众人只觉四周皆是刺眼的白!
堪堪过了数秒!
两股内力方才尽数消散!
“父尊,不可!”
云辰手持白羽扇,一袭身影飘然而至,挡在天寒面前,轻轻甩了甩衣袖,淡淡说道。
仙帝看着又一次护在天寒身前的云辰,脑仁一阵剧痛,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吼道:“你又要护着他?给我让开!”
“父尊,您当初用了数十颗融魂丹,也未能救的回阿娘,如今,又留着这丹何用?”
云辰此言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住口!”仙帝恶狠狠的吼着。
“父尊徇私废法,暗施诡计,可还记得你是这堂堂仙界至尊?难道阿娘当初嫁给的是这样一个虚伪狡诈、阴狠毒辣之人吗?”看着眼前这越来越陌生的‘父亲’,云辰胸口憋着的怨气凝结肺腑,也不顾言语得体,一股脑的骂了出来!
“你给我闭嘴!”仙帝气急,怒目圆瞪吼着。
“若是有朝一日,阿娘看见这样的你、这样的仙界,她还愿意回来吗?”云辰继续道。
“放肆!”仙帝咆哮道。
“砰!”
云辰眸光凛凛,单膝而跪,果断而决绝!
“云辰,恳求父尊,看在阿娘的份上,赐丹!”
“……”
过了半晌。
仙帝铁黑着脸,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双拳紧紧握起而又松开……
这根刺,扎进这父子俩心中这么多年,早已痛入骨髓!
仙帝居高临下的望着挺身而跪的云辰,静静的看着印刻在云辰双眸中自己的倒影,在云辰那深潭一般的眸底,分明看到了他对自己这个父亲满满的失望和憎恶,不禁心下一绞!
终于,在僵持下,仙帝缓缓摊开掌心,幻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阖眸抬手,狠狠砸向了跪在一旁的云辰,无奈的斥道:“拿着东西,滚出去!”
“雪神天寒,私闯昭华殿,依仙规,褪去仙骨,入人界轮回!”仙帝再次冷冷出声!
仙骨,这是世间众生,经历万万年修炼,遇无数次机缘方可修炼而成,只此一身,一经褪去,永生永世都不能修炼而成,也意味着永生永世都不可再修炼成仙!
褪仙骨!犹如万蛇噬咬、钝刀凌迟!
当然,这只是仙界众仙家所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了,因为毕竟,把自己的骨头一点点碾碎是什么滋味谁也不敢想,只是据说从来没有哪个仙者能在刑罚台上能挨过三秒!也没人知道究竟滋味如何!
云辰抱着仙帝刚刚丢过来的锦盒,眸底欣喜之色还未及流露,便听着耳畔这一句冰冷刑罚!
“父尊!”云辰眸底翻涌着震惊之色,慌张抬头望向仙帝,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辰儿,你可记得,身为太子,乃仙界之表率,要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仙界之中,自有每个人该守的规矩法度,奖惩严明,苦果自尝!”仙帝深深吸了口气,面色慢慢恢复了过往的平静冷淡,只是周身泛着更甚的寒意说道。
“呵!好一个奖惩严明!我既身为太子,立身行事也该以仙帝为表率,如今上梁不正,还要我守什么规矩?”云辰冷哼一声,不屑的出声嘲讽道。
仙帝闻言,将眉头锁的更深,却依旧硬撑着架子,语气只剩颤抖的说道:“本尊这就是在给你做个表率!天寒私闯落幽府,大闹昭华殿,伤仙使、杀暗卫,罪恶昭著,依法章律条,我没有让他魂飞魄散便是给足了他体面!”
“那我不当这太子,何如?”云辰唇角微勾,轻柔和缓的语调却仿佛夹杂着寒枪冷箭!
仙帝脸色一愣,万万没想到云辰能将这话说的出口。
随即,也甩了甩袖袍,脸色铁黑,语气疏离,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那你就滚回你的念梨殿接着面壁思过,没我的命令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一瞬间,大殿之内,寂然无声!
双方再度僵持……
仙帝与云辰双眸中的愤怒与憎恨仿佛那弥漫燃烧着的火药,连四周的空气都有些灼热化的贴在众人身上!
“云辰,算了……”
一旁的天寒缓了缓气息,费力的咳着口中鲜血,扯着云辰的衣角,虚弱的说道:“我闯殿夺丹,本就是挫骨扬灰的死罪,现下自然也走不出这昭华殿,可玉丫头那边已经不能再等了,你……”
“别说丧气话,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云辰转过神来,蹲下搀扶起天寒,并渡给他些许内力,语气让人听来是那般令人安心,道:“放心,我答应你,一定救小妹回来!”
“好!”天寒垂眸点了点头,用力推了推云辰,低声说道:“别管我了,快走……”
“放屁!”云辰怒吼道:“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出事?”
“帮我照顾好她……”天寒唇角一弯,笑了笑,道。
“说什么胡话?”云辰心下大惊,揪紧了天寒的衣领吼着:“你若是出事,小妹知道了,难道会好好活着吗?”
天寒垂眸,左眸之中一行清泪滑下,唇边艰难的弯起一抹弧度,极致苦涩的笑道:“我记得,司缘星君那里是有断情丹的,让她,忘了我吧!”
“你——!”
云辰眸中震惊划过,每个字都渗着凄怆颤抖出口:“你知道褪仙骨意味着什么?我说了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你信我!”
“我信!”
天寒苦涩一笑,道:“可我做了什么我自己清楚,你保不住我的!”
……
那日之后,
不知昭华殿发生了什么,仙界众人只知那日,光晕漫天,血流满地!
仙界一阵地动山摇,使得众多金殿皆有些碎痕,仙帝也一连着半月未曾于昭华殿议事!
天界的七彩鸟扑闪着翅膀随祥光黯淡而飞无影踪!
人界的盛夏也破天荒的下了整整十日的霜雪!
月落乌啼,霜明无时!
七日后,拢香阁内!
一缕祥光透过窗棂照在了玉无香的脸庞,浓密长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入美好的弧形,许是伤势未曾痊愈,此刻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不见血色,却反倒衬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如霜如雪,淡红樱唇,挺秀琼鼻,容姿秀丽!
“这都第七日了,怎么还未曾醒转?”
“臣已摸过脉象,已然无性命之忧,许是……许是伤势过于严重,灵主殿下身子太过虚弱,还需时间调养!”
“许是?”
“臣马上再开副方子调理着……”
“务必要好好照料玉灵主,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
玉无香眼皮微动,恍惚之间,只觉耳边一阵嘈杂!
缓缓睁眼而视,只觉强光刺眼,便举起仿佛挂了千斤顶一般的袖口微微遮挡!
“辰哥哥!”
玉无香眨了眨眼睛抬眸瞧着,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变得愈渐清晰,偏了偏头,望着坐在床边的云辰,张了张口问道:“你……咳咳……你怎么在这里?”
“小妹!”
云辰闻声眸色一亮,面色瞬间浮现着一抹狂喜,急忙拿着枕头放在她身后,轻扶她起身,倚着墙靠在枕头上,语气极致温柔的说道:“你可算是醒了,这些天不知道我们有多忧心焦急!”
“我……咳咳咳……”玉无香顶着嘶哑的嗓子,拧着眉心便要急急起身道。
“别乱动!放心,我已向仙尊求情,刑罚已过,此番所有事情已了,你便安心养伤吧!”云辰心知她在挂念着什么,端过水杯看着她喝下,哄慰道。
“对不起,辰哥哥,又给你添麻烦了!”玉无香这才松了一口气,垂了垂眼皮,灵动有神的眼眸中满含歉意道。
“来,先把药喝了!”
云辰从药师手中端过药碗,递给玉无香,语气俨然一副老父亲般的语气,劝道:“既然不想给我添麻烦,下次就要仔细行事,不可莽撞冲动,恣意妄为!万一我有个顾及不到的时候,你让我怎么救你?若是哪天连我都无能为力,你难道要我悔恨终生不成?”
玉无香接过药碗,轻抿了一小口,苦涩之味立刻顺着舌尖蔓延而上,惹得她皱紧了眉心,也忽略掉了云辰这语气中透出的浓浓悲戚!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你冷眼旁观,置身事外未为不可,我倒宁愿你只做个独善一身的人就好!”云辰神色有些凝重,声音沉了下来说道。
独善一身?
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玉无香轻抬双睫,心下忽觉一顿,颇有些震惊,因为这些话,从来都不可能从云辰的口中说出!
“辰哥哥,你……怎么……有些怪怪的?”玉无香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云辰面色一变,忽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言语有些异于常态,生怕玉无香察觉出什么,急忙转了话口道:“我的意思是让你以后能秉节持重,谨言慎行一些,才不会后悔,可记住了?”
“嗯,记住了,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这样冲动了!”玉无香用力的点了点头,急忙伸出三根手指,轻声道。
“下次?”云辰声音猛然提高三分,问道。
“不不不……没有下次!”玉无香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道。
“药都凉了,还不快喝?”云辰阖眸轻叹了口气,满是柔静宠溺的看了看玉无香手中药碗,催促道。
玉无香低头望着碗中那黑糊糊的汤汁,焦苦的气味顺着鼻尖冲进脑中,不禁撇着嘴拧着五官,极度嫌弃道:“这药一看便是极苦的,我能不能不喝啊?”
“不行!”云辰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啊——!”玉无香委屈巴巴的喊着。
“以后早中晚三次,三碗药汁,一滴都不许给我剩!”云辰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人性啊——!辰哥哥,我都没事了,你看……”玉无香放下药碗,尝试着轻轻运功调息。
玉无香看着自己几乎痊愈的身体,轻运修为只觉内力似乎比之前更加充盈,好似还有一股浑厚的力量在体内流转灼热非常,不禁满腹狐疑,问道:“诶,辰哥哥,我这伤势……”
云辰眸色一变,手中白羽扇骤停,急忙岔开话题说道:“快别提了,治愈你这伤可是耗费了不少功夫,你该庆幸,你这条命还能救得回来!”
“怎么救的?你们……”玉无香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你先别管怎么救的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把身体养好!”云辰提及此便忽觉心尖一痛,也只得硬着头皮遮掩过去说道。
“可是……我总得有些不太对劲……”玉无香满肚子疑问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
“别可是了,快把药喝了,好好调养休息,我们守了你这许多时日,见你无事,也终于能回去好好睡一觉了!难不成你想累死我们啊?”云辰抬眸却不敢直视玉无香的眼神,神色有些微微闪躲,急忙打断了玉无香的问话!
玉无香听及此,心中愧疚油然而生,也顾不上这些异样,只以为是久病初愈或是外渡修为所致,便仰着头一口气喝光了那极度苦涩的药,将药碗递回,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那辰哥哥快回去休息吧,让你辛劳数日,实在有愧,我已无大碍,不用担心!”
云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扶着玉无香缓缓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语气宠溺的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及时叫我!”
“等等,辰哥哥!”
玉无香环视拢香阁也未曾见到那心心念念的身影,不禁开口问道:“天寒呢,他的伤势如何?”
“他……”云辰身形一颤,眸底哀伤之色瞬间翻涌。
“他怎么了?”玉无香见云辰这有些支支吾吾的模样,眸色一沉,内心忽然升起一种恐惧,轻轻拉着云辰的手掌,略带焦急的问道。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云辰稳了稳心绪,将一切忧伤藏于眼底,嘴边扯着一抹若无其事的笑容,道:“他替你挡鞭,自然身受重伤,也需静静调养。”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玉无香眉心瞬间皱起,急忙起身,掀开锦被便要翻身下榻!
“诶,你急什么?”
云辰眸光一凛,急忙扯着玉无香纤弱的手臂,将她拉回榻上,轻轻拍了拍玉无香的手背,语气如春风般温和,安慰道:“你别去打扰他了,他正在闭关调养,我去瞧过已无大碍,再说你自己这身体还未痊愈,快别担心他了,好好休息,别给我添乱了,等他出关之日,我带他来见你!”
玉无香仿若泄了气的皮球般老老实实躺回了床上,还有些不情愿的低声说道:“好吧!无事便好,那我等他出关。”
“嗯,快躺好,好生休息!”
拢香阁所有药师、婢女在云辰眼神示意下,纷纷慢步退出了拢香阁。
一时间,拢香阁内,静谧幽然,氛香四溢!
玉无香重新躺回榻上,只觉身体乏累至极,眼皮似是挂着千斤秤砣一般,困意渐起,慢慢阖上了双眸!
云辰左手轻轻扶额,右手背在身后,怅然而立,眸色间含着化不开的凝重!
望着沉沉睡去的玉无香,眉心愈渐揪紧,重重的叹了口气!
随后在她额头上方轻打一个响指,随即缓步退出了拢香阁,将房门轻轻合上。
云辰轻摇白羽扇,声色肃穆,微微转头,吩咐凤羽和采兰道:“我已经施了沉睡诀,能睡便让她好好睡一觉吧,传我令,仙界之内,任何人不准提起有关天寒的一言半语,违者,本殿定让他身消魂散!”
“是!”
“是!”
二人纷纷应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