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落花微雨，沧海桑田
蜿蜒曲折的长廊，微风乍起！
天寒面色凝重，白皙的脸庞混着血迹斑斑，双臂弯曲却又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怀中如稀世珍宝般的佳人！
二人已然被鲜血浸染的衣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仿佛二人是从森罗炼狱浴血归来，满身戾气，煞是瘆人！
一路之上的仙侍、仙官，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或是二人成伙又或是三人成群，指指点点低声谈论着！
“天寒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玉无香紧紧拽着天寒渗着血液的衣襟，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带着血腥味道的黏热的液体，神色满是愧疚，泣不成声的哭道。
“傻丫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能护你周全，你放心，从今以后，只要我在你身边，便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天寒紧咬牙关，鼻尖泛着一阵阵的辛酸，一字一句的承诺着。
“天寒……哥哥……”
玉无香此时重伤元气，灵力修为泄散，气若游丝，连话也未能说的出口了，只得垂下眼眸，单薄的身体在极致伤重下忍不住的颤抖，翻着血肉的累累伤痕渗着微风带来的寒意隐隐作痛，顺着衣襟和衣带滴落而下的鲜血染红了这一路上的水榭玉栏！
天寒的每一步皆踩在那血迹之上，将那曲折蜿蜒的长廊生生踏出一条血路，远远望去，可谓之步步血莲！
拢香阁内。
数十名花仙侍女脚步急促，面色凝重，井然有序的里出外进，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和一条条鲜血染就的毛巾！
“药师，怎么样？”天寒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玉无香的双手，神色担忧的问道。
“恕臣直言，怕是性命堪忧，殿下还是早些做准备吧！”那药师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什么？怎么会这样？就算是受了三百碎痕鞭，凭玉丫头的修为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天寒一愣，疑惑的问道。
“灵主殿下伤势严重，再加上化骨丹的毒性化进了心脉，渗进了肺腑，虽有天子殿下化在她体内的红丹万年修为护身，可灵主殿下此刻已然油尽灯枯，臣尽力为之也只能维持半日有余。”药师规规矩矩的答道。
“半日？”
“毒？”幻梅在一旁听的一愣，继续问道：“殿下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云辰说过，仙帝早有一道暗喻，只怕是……”天寒来不及去细想其中的诡计脉络，紧紧盯着药师，冷冷出口问道：“药师，此毒何解？”
“殿下恕罪，臣不知何解，况且此毒就算有解，这调配、试炼解药也需要时日，而灵主殿下此刻脉息微弱，怕是撑不住多久了，除非……”
天寒听着一番话，内心逐渐绝望，忽的眼神明亮追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除非……”药师内心正思忖着如何开口。
“回话！”天寒眸底渐有怒火喷出，咆哮道。
“是！”
药师被吓得身躯一颤，轻轻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怯懦的回答道：“除非……用融魂丹加以七万年修为化在灵主殿下的体内，再日夜调息休养，或可奏效得一线生机！可是……”
“融魂丹？”天寒道。
“这融魂丹，可解百毒，可固魂灵，只是……”药师深深叹了口气，道。
拢香阁众人心头一惊，神色一瞬间仓皇失措，而后又是深深的绝望！
“药师你这法子，说与不说又有何异？”
“看来，灵主殿下此番怕是无力回天了！”
“那如今该怎么办，只能这样干等着吗？”
“是啊是啊……”
一时间，众人纷纷议论道。
天寒双拳渐渐握紧，眉心紧蹙，深吸一口气，怒声吼道：“都给我闭嘴！谁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雪神殿下息怒，我等自然都希望灵主殿下安好，哪怕是用我们所有人的修为交换，我等绝无一句怨言！可是这融魂丹，天界仅存一颗，当初仙帝为救回魂飞魄散的晚梨，动用数十颗无果，如今只剩一颗，仙帝视它如命！怎可求来救我们殿下？”幻梅担忧的劝说道。
“我去求！”天寒骤然出声道。
“可是雪神殿下，您的伤势也极其严重，这……”药师面色担忧的回禀着。
天寒攥紧的拳头指尖已然发白，神色清明而坚决，斩钉截铁的说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无论如何我都要求来这融魂丹！”
“还请药师尽全力替我撑着她的命息！”
昭华殿外。
汉白玉雕刻的百阶御梯！
一次！
两次！
三次！
第二十次，天寒从阶顶滚落阶底，面色苍白如纸，口吐鲜血！
“求，仙尊，赐丹！”
天寒青筋凸现，双臂剧烈颤抖着支撑身体艰难爬起，气息微弱的喊道：“求仙尊……赐丹！”
天寒面色苍白如纸，额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唇边，混着唇角的鲜血滴落在地，仍旧一步一步的跪着上阶，双腿膝盖已然骨肉模糊，鲜血淋漓！
仔细瞧着竟隐约露出了森森白骨！
“本尊念你此番下界之功，不追究你擅闯落幽府之过，但你若再敢踏入昭华殿半步，别怪本尊无情！”仙帝冷冷的声音自殿内飞来，就连在场所有的金甲暗卫皆浑身一震！
“求……仙尊……赐丹！”天寒眸色未动，唇齿间咬着鲜血，字字掷地有声！
“天寒！”
正在此时，那带有如网的银色脉络翅膀的银蝶再次飞来，在天寒耳边盘旋！
“天寒！不要再逞强了，此丹对于仙尊意义非凡，他不可能将融魂丹给你的！”银蝶那边传来的正是云辰的声音。
“不行，这是救玉丫头唯一的希望！”天寒心底凉意更甚，薄唇微启，回答道：“拼死我也要求来！”
“这样，你听我的，先等等，回去照料小妹，我亲自去求他，将那融魂丹给你！”银蝶继续展翅盘旋，传着声音。
天寒用力将嗓间的血腥咽下，双拳渐渐紧握，情绪有些不稳，急迫的说道：“我能等，可是玉丫头等不了，我只有半日的时间！实在不行，我便以命相抢！”
“你不要冲动胡来！”银蝶声讯再次传来，那云辰的声音有些怒气道：“冷静！”
“你要我怎么冷静？！”天寒双眸泛着些许泪花，忍着哭腔喊道。
“唉！你这性子，我早知劝你无用！”
银蝶展翅，传音继续道：“给我点时间，稍后我会面见仙尊，我答应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帮你求来此丹！”
“此事你别插手了，我不想连累你！”天寒神色肃穆，道。
“少他娘的在这跟我废话！”
话音刚落，只见那银蝶转瞬间化为星星点点，消散空中！
念梨殿
云辰阖眸，长叹一口气，掌心翻转，收回了银蝶，唤来了凤羽吩咐道：“凤羽，去昭华殿，请仙尊到念梨殿一叙，就说，这血梨灵力涌动、频生异象！”
“是！”凤羽领命而去。
半炷香之后。
只见仙帝神色紧张，内心犹如怀揣狡兔慌张忐忑，双拳紧紧握起又缓缓松开，掌心布满一层细汗，并未乘坐轿辇，只身一人疾步匆匆的奔向念梨殿！
身后那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和数十位侍从，竟有些跟不上仙帝的脚步，不禁一路小跑，紧紧追随！
片刻之后，众人在念梨殿门口匆忙停下了脚步。
仙帝缓缓抬眸，望着那门框之上的高高牌匾，眉心由微微皱起直至拧成了疙瘩，万千回忆在脑海中闪现，眸底的深潭渐渐翻涌成惊涛骇浪，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念梨殿’三个字，脚下如灌了铅一般，怎么也迈不进那殿门一步！
云辰在正殿之中站立，斜眼瞧着门外，一副早已预料到的神情，身披风尘匆忙而来的仙帝，心中暗叹：就知道，事关阿娘，你不会不来！
他愣愣的望着殿门前的仙帝，心头五味杂陈，嘴上却漠然说道：“仙尊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坐吧！”
众人顺着声音望向殿内，只见云辰一袭红衣，背对门口而立，玉冠束墨发，身形如流水，高贵之气，秀雅之姿，可周身似乎总是笼罩着一股忧郁冰凉！
“晚梨！”
仙帝望着那背影，眼前氤氲模糊，恍惚间似是看到了当初的晚梨，情不自禁的喃喃出口！
云辰听到仙帝的一声轻唤，身形一顿，随即缓缓转身，弯腰轻施一礼，语气间满是疏离道：“云辰！拜见仙尊！”
听着他把‘云辰’二字咬的极重，仙帝不禁面色一沉！
“仙尊莫不是年老眼花糊涂了，可看清了再唤！”云辰双眸一冷，侧了侧身子继续道：“仙尊，请！”
“辰儿……！”
仙帝眸色大惊，心下一变，竟不知此刻自己的内心是悲是喜，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仿若终于下定决心般，缓缓抬步迈进了念梨殿！
“辰儿，这是你第一次让我踏进这念梨殿，为父……”仙帝放缓了自己的语气，语带慈爱的说道。
“仙尊！”
那为父二字尚未说完，云辰便已冷冷的打断了仙帝的话语。
随后轻抬眉眼，又望了望周围的仙侍，语出成冰道：“闲杂人等退下！”
“是！”
众人看着云辰与仙帝二人对立，周身气息压抑到让人窒息，仿若掉进了冰窟之中，连忙应了声是，巴不得的退出了屋内，随手阖上的门扇将那缕耀眼的阳光也敛去了大半！
云辰随即悠闲的落座，自顾自的倒着茶水，斜着眼望去，冷冷的嘲讽道：“这里没有外人，仙尊就不必上演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了，仙尊可是忘了，昨日大殿之上，当着众人的面，将我圈禁在这念梨殿，好生威风呐！”
仙帝听着这满含怨气的话语，心口处仿佛压了千斤重的坠铁般，令他喘息不得，连声音都带着微弱的颤抖，喃喃道：“辰儿，你在怪罪我？”
云辰回过头来，不予理睬，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拨弄着茶沫，微微上扬的唇边都渗着凉薄道：“不敢不敢，臣，哪里敢怪罪仙尊！”
“辰儿，你非要这般与我说话吗？”仙帝眉心几乎拧成了川字，落寞道。
“不然呢，仙尊想让臣，如何与您说话？”云辰仍旧未曾抬眸，手指轻捏起了茶杯，姿态儒雅的喝了口茶水！
“你——！”仙帝喟叹一声，双眸中的光华渐渐黯淡，盛满了苦涩与落寞。
“罢了罢了！”
仙帝面带无奈，摆了摆手，将视线垂下，这才意识到已然没有周身封印的云辰，竟隐隐有些后怕，小心翼翼的问道：“血梨呢？我明明封印了三天效力，难道你……？”
从小到大，凡是困住他的法器，下场都只有一个，被他生生撕碎！
难道？
云辰眼波微动，已然猜到仙帝心中所想，轻声冷笑着说道：“这血梨是我阿娘留给我唯一的物件，我自然会好好护着！”
仙帝闻言，面色终是有一丝缓和，暗暗松了口气！
云辰右手掌心翻转，将那泛着红光的血梨托在掌心上方把玩着，慢慢说道：“许是阿娘仙灵犹存，也愿意看到满山梨花绽放，小妹此番虽是触了您的禁忌，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唤醒了血梨，就在方才，血梨忽然间红光乍泄灵力涌动，这才解了我的封印！”
“什么？”
仙帝双眸满是震惊之色，向后堪堪退了几步，喃喃出口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仙尊不要忘了，当初您屠尽玉台山满山花灵之时，也正是血梨自封之日！”云辰薄唇微勾，轻笑道。
“怎么会……？！”仙帝瞳孔缓缓放大，不可置信的望着血梨，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一探究竟！
“这血梨本就是阿娘留给我的，如今既已在我手上，除了你，我也能操控它了！”云辰见状眸中寒光一闪，广袖一挥，红光隐没，说道：“既如此，仙尊便不要妄想拿回了吧！”
“辰儿，我……”仙帝心脏仿佛瞬间万箭穿心般剧痛起来，不知如何开口。
“我早说过，你没有资格碰它！”云辰重重的将手中茶杯置于案桌之上，紧咬着牙关，冷冷的说道。
“那是她留下的，唯一能让我思念的物件了！”
云辰有些愣愣的望着仙帝，那种哀思如潮、痛入骨髓般的神色，他从未见到过！
“既然仙尊这般想要，我也能拱手相让，只要……”云辰再次悠然开口道。
天帝神色有些微微发亮，道：“只要如何？”
“我开门见山，只要仙尊，情愿以融魂丹相换！”云辰柔雅起身，负手而立！
“哈哈哈……”
仙帝愣了片刻，眸色恢复成往常的一派冷峻清明，恍然大悟般冷笑着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不错，就是为了这个！”云辰眸色涌动，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白羽扇，道：“仙尊可愿？”
仙帝直直的凝视着云辰许久，面色又渐渐转为阴郁，冷哼一声，也转身缓缓落了座，并为自己斟了杯茶水，悠悠出口道：“这血梨本也她留给你的，既然为你所用，便随你的愿，留给你罢了，谈何交换？”
“呵呵呵，也是，我早该猜到，如此冷漠没有一丝人性的仙尊，岂会受我威胁？”云辰轻垂眼眸，眸底暗流翻涌道：“你堂堂仙帝既动了杀机，又岂会容许她多活一刻？”
“你这是什么意思？”仙帝一愣，不明白云辰这满带怒火的话语，问道。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仙尊何必在此揣着明白装糊涂？”
云辰嗤笑一声，继续道：“落幽府的一盏毒酒都已经暗暗赐下了，还想给自己搏上什么圣明体面不成？似你这般残暴不仁，不择手段的人，难怪阿娘恨透了你！”
“混账！”仙帝一拳砸在案桌之上，震得茶盖腾空而起，落在茶杯之上玎珰乱响。
云辰瞥了一眼盛怒之中的仙帝，弯了弯嘴角，继续说道：“就在方才，我亲自去那落幽台走了一遭，听见其中有两位年轻副使小声念叨着什么口谕、毒酒，着实惹得我心烦，索性就出手替您杀了，不会说话的人最好永远别说话，父尊，您说对吗？”
“辰儿，你竟如此……”仙帝怒极起身，语塞无言。
望着面色平静的云辰，仙帝双眸中顿时掀着惊涛骇浪，不禁暗暗问着自己：眼前的这个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人，还是方才大殿上那个温文儒雅的儿子吗？
他是何时变作了这般性子？
“如此怎么？莽撞吗？”云辰继续嘲讽着：“也是，不如您亲赐一杯毒酒来的痛快！”
仙帝皱紧了眉心，转过了身不再敢望着云辰，浑身蔓延着一阵又一阵的冰凉，阖眸轻叹！
这些年，终究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是……
这母子俩，如今都恨透了我！
“砰！”
只见云辰忽然间敛了笑容，抬手轻掀了掀衣衫，双膝猛然弯曲跪地，颔首行礼！
“若是……我求您，将融魂丹赐予我呢？”云辰的一番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幽幽出口道。
这是云辰第一次开口相求！
也是第一次向他行跪拜之礼！
“你为了那两个狂妄无礼之徒，真是豁得出去！”
仙帝神色大变，猛然转过了身！
“是，我就是这般豁得出去！”云辰忽而提高了音量，直视着仙帝双眸，再次开口道：“敢问仙尊，给？或是不给？”
二人一立一跪，就这样僵持着……
“我若是不给，你……”仙帝话未说完，便被门外银卫匆匆打断！
只见那银卫身披云纹青叶银甲，前后两片护心镜，脚踏银靴，手持承云剑，单膝跪地而报：“回仙尊，雪神殿下硬闯昭华殿，抢夺融魂丹，我等拼死相拦，难以招架！”
“什么？！”
“什么？！”
云辰和仙帝二人同时惊呼出声！
云辰紧闭双唇，神色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内心腹诽道：“这小子，太过冲动了！”
仙帝则面色遽变，眸中怒火顷刻间燃起，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双拳紧握！
一息之间，只见仙帝化作一道光晕闪过，匆匆离开了念梨殿！
“不好！”云辰急忙捏出口诀，闪身微转，紧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