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容成
乔陵之上,是容成、於则、车区、浮丘、占侯、蒂首……二十余界,各界不互通,再飞升于同一上界:真言。
宋琳琅、皎皎等陆续飞升的十七名修士,大部分散落在不同界域。
“那为何我与清风会同在容成?”观澜躬身专注地在伏波石上作画,随意问道。
青阳子玉面上一派烂漫天真:“兴许是同脉同劫。”这个问题青阳氏与长风氏已商讨多次,还是长风氏族长想起祖上凤脉有双劫的先例,血脉之外的关联可能是一场交手、甚至一个机遇,因此长风氏惯于独来独往。
观澜停笔微笑:“所以买一送一?”
青阳子玉惊讶:“子澜怎如此自轻?虽然你飞升时受了点伤,但资质悟性极佳,不比子清差的。”
观澜笑容更盛,纠正道:“不是一点伤。”他飞升时雷劫又激发了凤凰之火,两相较量下形成一种劫火,与进阶元婴时有些像,威力远胜于彼时。他是金灵根,若不能炼化劫火,那劫火必会将他炼化。
青阳子玉真诚地将他们与历年飞升容成的修士相比,证明他们天资非同一般;甚至与容成自己的修士做了排比,也是佼佼者,接下来两个时辰她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慕清风从御风院修炼归来,他与青阳子玉打了个招呼,瞥了一眼观澜画了十余年的未成品,坐下来自斟自饮,偶尔回应青阳子玉几句。
青阳子玉对两人的冷淡毫不在意,唠叨了一下午,到点准时告辞,观慕二人礼节性相送出维德院。
“子清?改名换姓地卖身,很难不怀疑在避仇。青阳子玉多次提到当日飞升只有你我来了容成界,所以你在避谁?我们要避谁?”观澜低头收拾着笔墨,例行一问,语气淡淡的,似乎也不执着答案。
慕清风品着香茶:“你体内的劫火不能再拖了。不改名姓,入个门派多个道号。”他们爱怎么称呼,随意。长风氏一丝凤脉淡到天道都下不去手,却以凤脉自傲容成。
长风子清叫了,你也应了,看几时有谁知你本姓慕!观澜回身取笑:“宁折不弯、宁折不弯啊……青阳子玉在选妃,你竟不生气?”
慕清风眉目淡然:“难消美人恩。”青阳氏或许在踌躇,青阳子玉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至于宁折不弯:“长风子缜如此恳切,不是外人,不算堕了风骨。”
观澜度量他话中之意,良久后,观澜回道:“我应下化莲之法,但不劳青阳公主月月銮驾。”
慕清风心中波澜不惊,青阳氏付了代价怎会半途而废。容成创历法,此界人人生来自有修为,寿命极长,四星以下每星级一千岁,达到四星以后,每星级两千岁,九星则飞升真言界,故而容成有万岁之寿。时间太多,时间便不被稀罕了。
当日,维德院便辟了一方清池,观澜在容成八方极地布下阵法,收集四时八方雨露雾雪,源源不断汇入清池中。
长风子缜伸手掬了捧池水,心中暗惊,笑问:“渭阳炎燊、彭水幽凚,以上七品莲花长风氏都有,子澜偏爱哪一种?”
观澜婉言谢绝,兀自从袖中抓了一把白莲子撒入清池。
长风子缜笑容不变,多了份真心,提醒道:“无品凡莲将不利于配合功法清除劫火,消耗的时间是百倍以上!”
观澜点点头表示知晓,却未改变主意。
清池的莲花长得并不好。第一批的一百粒莲子只发芽长成了十株,还瘦瘦小小的。观澜便清除没发芽的那些,又撒了一百粒。如此,每回重播一百粒。
青阳子玉沿着清池探查了一圈:“是乔陵的莲种?”
观澜惜字如金:“是。”
青阳子玉距他一丈外停下,并不上前打扰他绘符:“子澜好耐性……收集若多莲子,子澜爱莲?”
观澜无谓地点了下头。每当夜深人静闭店后,二人在莫愁湖畔散步一圈,清和有个癖好,散步的时候总爱顺手揪些什么,柳枝桃枝莲花莲叶莲蓬,哪怕是根狗尾巴草,捏在手中回到家了随手插在瓶中,莲蓬则剥出莲子,两人吃一半,剩一半放在竹匣子里,将满未满时他二次清理收纳起来,二十余年累积颇多。这些倒也不必向青阳子玉解释。
伏波石不是凡石,纵观澜十六年沿着相同轨迹画同一道符篆,整个石面仍平滑如镜,不至于形成一道道凹槽。
青阳子玉托着下巴问:“要绘多久啊?”她难道三百年都要对着伏波石上的一道不完整的符吗?其实她都会画了。
观澜心中算了下:“一千年。”且她不为外物分心。
青阳子玉皱眉:“你修炼只修这一道符吗?”
不是,但也可以是,每日恰好两个时辰而已,青阳子玉修炼之余每隔两天来两个时辰。清风说根据约定,不能直接将人晾在一边。绘符需要静心凝神,只有这道符他日日绘制而不必全神贯注。
容成冗长的历史、多如繁星的修士,青阳子玉甚至可以从开天辟地讲起,完全不必担忧五百年下来没有话题可谈。
青阳子玉自言自语:“总觉得我像个说书的……”她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不到一千岁,已是三星修为,族里根据排行选中她联姻,她接受得很快。除了沉闷一些,观澜容止顺其心,笑起来更是惊为天人。
容成之下有千余界,每界飞升而来的修士对情缘观感不一,其中乔陵修士惯于无情、戒色、独修,前辈们说若不能第一眼使其惊艳,便只能水磨功夫慢慢缠磨,五百年为期。其实更长为宜,只是长风氏与这二人也只谈下五百年。说是二人,慕清风眉心朱砂经雷劫而不去,或是其他氏族先行留下了印记,本人又傲慢,算是一道废棋。
观澜沉睡两百年方醒,五百年将过其半,青阳子玉不免心中焦急。
长风子缜安慰她:“二人自乔陵来,尚有三百年,可缓缓图之。”
青阳子玉涩然:“小妹无能,只怕浪费哥哥一片苦心。”他们同母不同父。
长风氏亦有合适的女子,但同姓不婚,长风子缜便提议与青阳氏合作:“二人均不是能轻易打动的人,不如卖青阳氏一个机会,得一些实惠。”子玉的父亲青阳子夜愿意奉上议定的报酬,双方都知道这是赌一场,最好是赢,真输了也来得及对青阳子玉另作打算。
长风子缜道:“能否盟誓不重要,你谨记我们最终目的即可。”
青阳子玉闷闷地应声:“知道。”
荷叶如钱,荷叶如盖,第一朵白莲花绽放,观澜缓缓走下清池,池水清凉没过肩膀。
他在水下结印,运行散花功。抽出一缕劫火沿着经脉从指尖和血溢出,血包裹着劫火散在池水中,触到藕尖便慢慢攀缘而上直到白色花瓣染上淡淡粉色,粉色花瓣很快纷纷坠落池中,化为清净之气重新被观澜吸收。一个周天结束。无品凡莲现只能接受每日一个周天。
慕清风收剑回来时,观澜还站在水中,他们二人从不干涉对方修炼。
观澜建议道:“让长风氏再配一院落?”他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上来,衣裳干净清爽。
慕清风顺势点头。观澜喜静,平息劫火已有序展开,倒也不必挤在同一所院落。
次日长风子缜重新为慕清风安排了维安院,坐落在长风氏本宅东南角,与西南角的维德院相对。
慕清风踏足维德院的次数大大降低,继续独自在校场练剑,偶尔应下同阶长风氏弟子的挑战,胜得低调,所有落败弟子只以为自己修为与之差一点点,斗志昂扬下回继续挑战。七星的长风子悦监督观战了十年,便无声离去。
观澜则提出了阅览长风氏藏书的需求,长风子缜痛快地给了藏书楼权限,观澜一次复制借阅一排,根据难易程度可能在若干年内看完。青阳子玉说的未必无用,有些事一旦记载下来便受制颇多,以至于渐渐偏离本意。
青阳子玉能察觉到观澜听得认真,愈发心安地讲着故事野史,还会挑些争议点与观澜谈论,他们关系更亲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