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笼中雀3
翌日一早。
斑驳老旧的戏台前已经聚着不少的人。
黄英武背着手站在台子上，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看着下面的弟子们。
将人点清后，他才开口，“昨夜个儿辛苦大家满城里找槐儿了。今个儿将大家伙们聚在这块，主要是想告与几件事。”
站在下方大大小小年纪各不相仿的人，将身子板得笔直，神色认真，就连最小的阿和也是如此。
“第一件事儿，我们黄家班今日解散。”
黄英武没理会下面的交头接耳，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道：“第二件事儿，所有人一致对外都表现出没有找到槐儿。”
紧接着他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件事儿，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少班主黄晓槐，只有少东家止桑。”
黄英武的这三句话犹如重弹一般丢入人群中，激起了一阵激烈翻腾的水花。
“解散？为什要解散？师傅，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咱们就算在潦倒也不能解散黄家班！大不了我去挖煤矿！”
“少班主昨夜不回来了吗？怎么就说再也没有她了？”
黄英武给了他们一盏茶的时间抒发自己，等台下的声音渐渐变小的时候，他才拍了几下手掌，“行了，静一静。”
“知道你们心中定是有许多疑惑，接下来便由少东家替大伙解答。”
语音刚落，止桑身着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青色百褶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从后台绕至台前出现在众人面前。
眼前的少女五官清秀，与以往那般玉貌花容截然不同，更不说那一身纤尘不染的气质，除了知晓实情的黄英武，竟是没有人将她认出。
“各位兄弟姐妹们好，往后我便是你们的少东家止桑了。可千万要切记，世上再无黄晓槐这号人了。”
她的声音一出，台下众人除了较为年幼的几个皆是拥有一对挑剔的耳朵，没一会便识出这道声音与少班主的有几分相似之处。
定眼端详了一会，在止桑身上便看见了绰绰约约的黄晓槐身影。
年长的几人，不动声色的将脸上的表情收拾好，站在一旁的平德率先开口：“少东家好！”
见师叔都开口了，众弟子没有不顺从的道理，于是便迷迷糊糊地也喊了声少东家。
止桑很是满意他们的无条件地信任与顺从，眼中的笑意更真实了些，“既然你们都认我这个少东家了，那我也就不与你们绕圈子了。”
“为何要解散黄家班？因为我被暂且还惹不起的人盯上了。为了保证每位的安全，这个黄家班必须解散。”
“不过倒也不必伤心。一个黄家班倒了，必定还有另一家起了。”
止桑的眼睛扫过台下数十双对她充满信任她的眼，不徐不慢地讲起了她接下来的计划。
昨天她和梁又晴签订了一份协议。
协议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黄晓槐这个人不许再出现在上海滩，否则一切交易全部取消，只要止桑能够确保，那么梁又晴还会另外再给她一笔不菲的钱。
有钱不拿是傻子，止桑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她。
父女俩经过昨夜一整晚的筹谋，最后决定将黄家班解散，选出一任新的班主，以此重起炉灶。
至于这新班主是谁，那便需要各凭本事，看谁能够通过黄英武的考验。
而为了不被梁又晴和廖越彬发现这其中的猫腻，他们还需要演上一出大戏。
黄家班的戏院是一座四方宽大的院子，一条碎石铺就的甬道贯穿整个院子，院内掩映着几株随风婆娑的银杏树，地面上落满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踩上去还有会沙沙的声响。
木质的开合大门被岁月的冲刷变得嘎吱作响，门口支着一块破旧的木板招牌，上面写着黄家班戏院。
正直正午，街上的车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院子里突然传出极大的哐啷声引起了路人的驻足。
不一会黄英武与平德两人粗红着脖子一路争吵着来到了门口。
“你若是真要解散黄家班，那我便与你断了这几十年的师兄弟情！”
路人一听，脚下的动作便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站边路边上支棱起耳朵听着。
“师兄！你以为我想解散黄家班吗！可若是不解散，我这般没日没夜的找槐儿怎能带好戏班？”
黄英武这么一个大男人，声音哀求，表情悲允，很快便引起了路人的共鸣，他垂着头摸了摸身旁阿和的脑袋，像是陷入回忆了一般，带着淡淡的哀伤叙述着。
“师兄，你知道的，晚娘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她临死前都一直嘱咐着我要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否则她死不瞑目。我是班主没错，可我还是个父亲啊！”
“槐儿这都一整夜没回来了，平日里戏班没事的时候她都上街上卖花，天一黑人就会回来的。可这已经过去整整一夜，再加上今日一整个上午了！”
“她一个小姑娘家，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嘛！”
平德恨铁不成钢很地哼了他一声，将长衫一甩，中气十足道：“我能不知道嘛！但是戏班里的那些孩子们呢，他们不是孩子吗!他们怎么办！他若是黄家班散了，他们要到哪里去！”
黄英武低着头久久沉默地不说话，年幼的阿和不明所以地看着争吵的两人，他怯生生地拽了拽自己父亲的衣角，弱弱地问着：“父亲，阿姐会回来的对吧，她昨日出门前还与我说要给我买糖人回来。”
围观的路人中有位妇人于心不忍，她插口道：“不过是一处死物，哪有活人重要。您快些去将女儿寻回来，往后再重组戏班就是了。”
黄英武一听，宛若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焕发出生机，“对！对！对！”
平德见他一脸魔怔的模样，横眉冷对那个妇人指着鼻子骂了几句后，愤然道：“你若是执意不改，那我便带着弟子们另起炉灶！这往后，偌大的上海滩里再也没什么劳子黄家班了，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被平德骂的妇人狠狠地啐了他一口不识好人心后，便不再自讨没趣边走边骂着离开了。
这场闹剧最终以师兄弟二人背道而驰而告终。
黄英武挎着包袱带着阿和，与平德带着身后一众弟子们泾渭分明，两方人马沉默地站在在落日挥洒的余晖之下。
看了最后一眼彼此相伴多年的人，黄英武抱着阿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在秋风中显得格外的寂寥与落寞。
站在平德身后，心思比较敏感的女弟子，没忍住微微地啜泣了起来，她擦拭掉眼中的泪花大喊道：“师傅！我们等你回来！”
廖越彬和梁又晴各自派来找人的人马隐匿在人群之中。
两方人马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直到平德带着人走了，他们才回去复命。
黄英武带着阿和歇脚在一家最便宜的客栈里，除了第一日他去警局将大洋给了那位允诺帮他寻人的警卫后，一连好几日都是一幅焦急寻女的姿态。
他这般不思饭不想的模样终于在十天后彻底打消了梁又晴与廖越彬的疑虑。
廖越彬才终于相信，那个名叫黄晓槐无辜的少女，无声消失在了那夜的黑夜里。
他心中或许是有那么愧疚之意，可习惯了仰着头走路的人怎么会因小小蝼蚁的生命而久久低下头怜悯呢。
不出三天，便又恢复了如常。
这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最终是跌落至何处都再也与他无关。
止桑第二天在戏班众人愁眉苦脸之际，便将自己打扮地光鲜亮丽地前来与平德谈生意。
她嚣张跋扈地大小姐做派没人会将她与之前的纯真烂漫的黄晓槐放在一处作比较。
之所以是第二天才来是因为她去找人替她伪造了一个新身份，即从北城和男子私奔而来的，却在半路上被抛弃的大小姐。
大小姐突发奇想，想要听戏，但又不想与他人同座，于是便将整个戏班买了下来。
嘴硬心软的平德将戏班最后的积蓄都给了自己师弟，此刻正愁着揭不开锅怎么养活这一班子的大大小小，考虑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牙与止桑签订了一份协议。
至此，止桑成为了他们的少东家。
新来的少东家，财大气粗，很是嫌弃这落败的院子与光景，于是挥手雇了一队人马，重新翻修这座院子。
戏班里的人跟着少东家水涨船高，从巷子深处的院子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小洋房里。
这可让戏院周边的店铺老板们眼红的很。
每当止桑出现前来查看翻修进度的时候，她身边都围着不少谄媚的老板们，恨不得自己也能搭上这股东风。
许是坊间对这位北城来的大小姐的交谈太过频繁，入了在百货商场购买东西的梁又晴耳力。
知晓两人交易的梁又晴，这段时间并没有因这十来日里一直没有消失在城里的黄晓槐的消息而放下心来。
隐约之中，她觉得将这个所谓的跟男子私奔被抛弃的大小姐，而是有极大的可能会是前段时间查无此人的黄晓槐。
等回到家中独自用完餐后，梁又晴敛眸思索了几番，她拿起手帕轻轻擦拭着嘴角，目光冰冷：“丁来，找几个身手好的弟兄们，明日晚些时候和我一块出去一趟。”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丁来应了声是，随后转身离去。
等出了梁又晴的视线后，他便抬腿飞奔，沿着楼梯而下，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了洋房里。
深秋之际的黄昏后，天色变得极快，不一会狂风便开始肆虐，夕阳早早地躲在了厚重的云层之下，大地开始阴沉了起来。
街边上的商贩眼瞧这天气便是暴雨前的征兆，赶忙收起了摊子。
挂着一旁的灯笼被风吹的烛光跳跃，点点橘光照进了巷子里。
出来街上晃悠的止桑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突然出现的一串小尾巴。
于是她顺着小路向东行去，听见身后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后，便知道这个尾巴人还不少，若是硬抗，她没有确切的把握。
她身形敏捷地穿梭在巷子里的弄堂之中，忽地感觉自己丹田盈满了力量，于是她问道：“小系统，这个世界好像没有限制内力的存在，我的丹田之中好像又恢复了第一个世界时的内力。”
呆在止桑识海里的z061听闻从上个世界下载的影视节目中抽了出来，它边联系上懵懂的小世界意识，边扫描止桑的身体，随后才开口回答。
“我查到了！原身是戏班出身的小花旦，身上本来就有些腿脚功夫，这些日子与你的神魂融合之后，在世界秩序的允许下，你的丹田之力便恢复了！”
止桑听后，心里便对这个世界有了点数，既然允许她存在内力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肯定存在着也拥有内力的人。
不知道深浅，还是小心行事为秒。
一个没留意止桑便走到小路尽头。
身后的脚步愈加清晰，发现右边有一堵高墙后，她当即越墙而上，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的草坪上。
不一会，身后追寻而来的丁来等人便也到了这堵墙处，就在其他人准备翻越之际，观察四周的丁来一声呵斥，制止了他们：“都停下！别乱动，这里面是青帮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