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笼中雀2
梁又晴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止桑要的竟然是钱。
转而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是眼前这个嘴角半勾,却是漫不经心地敛眸,浑身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女与上辈子记忆里娇艳欲滴精心呵护的小玫瑰完全不同。
止桑红唇轻弯,那双精致的眼眸里泛出几抹暗色,裸着足走到梁又晴跟前,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眼眸微微眯了一下,声音之中透露出几分危险,“怎么,没有钱?”
梁又晴被她身上的气势吓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门板上,她肩头的披肩滑落至一半,连忙摇头示意,“有的!我有的!就是今天身上没有带。”
止桑当然知道她有钱。
她可是这十里洋场里名门望族的独女,但是为了不引起梁又晴的注意,她必须装作自己毫不知情的模样。
听完后,止桑松开抬着她下巴的手,还替她将披肩重新搭好,“那谈谈价格吧。不知道你愿意出多少钱买下床上的那个男人。”
说罢止桑便在廖越彬的房间闲庭若步地逛了起来,“对了,我在他身上点了穴,除了我没人能解。当然你要是想他一辈子都这么昏迷下去的话倒是可以喊人。”
梁又晴想要开口喊人的打算就此被掐灭在了摇篮里。
她手指泛白紧紧攥着自己的披肩,嘴唇微抖着,“你想要多少?”
止桑扒拉着脑中原身的记忆,不急不慢地报了一个数。
梁又晴听完后飞快地在心里盘算起了她手上可以流动的资金,发现并不能吻合止桑索要的价格,脸上表情几经变换后,终于咬着牙应了声好。
“我可以给你开张支票,到时候丁来带你去银行取就行。”
“丁来?”
“丁来就是我的保镖,刚刚替我撞开门的那位。”
止桑扫过廖越彬腕上的手表后,笑似非笑道:“这会去银行想必到了的时候都关门了,你不会框我吧?”
梁又晴表情一愣,随后佯装轻松,笑了起来,“怎么会呢。没想到小姑娘你年纪轻轻,想的事还挺周全的。”
止桑巧笑嫣然地望着她,勾着她的脖子缓缓凑近,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姐姐可莫要骗我呀,我这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你说我在路上走的好好地突然被人掳来这里,还差点失了身,多要点钱怎么了。同为女子,你应该知晓这世道之下女子生存的不易吧。”
梁又晴没有回答,脖子上愈来愈重的力量让她煞白着脸,没想到自己竟然招惹到了这么一个疯子!
她急促地呼吸着,最后终于妥协下来,“那你想怎么办?”
止桑坐在梁又晴从家里开出来的斯蒂庞克里,心情极好地趴在车窗上和站在门口送别她的梁又晴挥手告别,车内她的脚边放着一个装着满满银元的青花色包袱。
这些钱是梁又晴厚着脸皮找廖越彬公馆里的管家签字画押借的。
至于用了什么的借口和原因,以及中间的波折都与止桑无关,东西最后到了自己手上就够了。
z061突然出声,在车上将之前还没完全掌握的信息告诉止桑。
小金丝雀名叫黄晓槐。
清末,她的太爷爷举家从北城来到上海滩闯荡,而后成立了一个戏班子,以此谋生。
这个戏班曾经红遍整个江南之地,最火的时候就连提督想看那都要乖乖排号的。
这样的繁盛之景一直维持到了清末民初之际。
随着戏班的衰弱了,十里洋场上的洋文化日益兴盛。
到了黄晓槐父亲这一代,戏班已经门可罗雀了,眼下连温饱都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
而黄晓槐在街上被掳的偏僻路段则是她卖完花回家的必经之路。
一周目的时候,年仅十六的丁晓槐在廖越彬的公馆里失了身,而就在这一夜,戏班的十来个人都疯了一样城里找着她。
一夜寻人未果后,只好去警局寻求帮助,可警局里的上上下下几乎都是尸位素餐,就算砸进了一小袋的大洋也未能激起什么水花。
无奈之下,寻女心切的黄英武只好将戏班的这地块卖了出去,将卖出的钱一分为二,一半留给了自己的师兄平德,一般当作自己的盘缠。
因此两日后,将人安抚好,前来寻人的廖越彬只能空手而归。
至此过后黄晓槐过上了麻木的笼中雀生活,最终抱憾而亡。
她死前最后一刻的念想便是,如果有下辈子,她一定要和自己的亲人在一块,无论贫穷富有,只有在一起才是家,她再也不要做任人逗弄的小雀儿,她要像那些新女青年一样,有自己独立的生活。
“时空裂缝的吸力就是丁晓槐散发出来的怨念,只要我们将她的遗憾填补完整,我们就可以离开啦!”
止桑若有所思,“她的灵魂还和上个世界的一样呆在身体里吗?”
“没有。这是个二周目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丁晓槐不再是女主角,而是重生归来的梁又晴。她的灵魂已经在一周目的时候消散了,因为怨念太深,二周目开始的时候她的灵魂就已经被吞噬掉转换为时空裂缝的吸力,她想找人替她过上这一生。”
这种情况如果不是经历过上个世界,止桑可能都不怎么能够明白。
一人一统理清完整个故事线后,丁来已经将车开到了城里。
止桑让他在一间人流涌动的酒楼前停车。
丁来隐晦的视线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排一脸无害的女孩,他简短有力地回了一声好后,便将人放在了酒楼门口,随后自己继续开车行驶。
只不过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反光镜里越来越小的止桑的身影,这个黑点直到就快要消失在视野中才动了起来。
丁来连忙将车停在路边上,锁好车窗后,大步流星地跑起来越过人群去找寻止桑的身影。
不负他所望,在一个摊子前看见了止桑。
正在试着胭脂的止桑从胭脂盒里的老水银镜面里看见了藏在后方的丁来。
见人上钩,她没再磨蹭,掏出一张银元递给小摊贩,等他将钱找开后,便像逗弄着猫儿一般,逗弄着跟在她身后的丁来。
半个小时候,丁来被她溜的气喘吁吁,弯身将手搭在膝上喘息眨眼之际,人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丁来连忙直起身来,抓耳挠腮转着脑袋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汗水从他的额头上如雨水般掉落在地上,很快把地洇湿。
止桑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回到一座草木落败的宅子前时,门口的台阶上正坐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绪着长辫的男孩。
他将自己埋在双腿之间,手指上在地上划来划去,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一阵风吹过,挂在宅子门前的灯孔晃晃悠悠着,将止桑的影子晃到了男孩的眼前。
他动作极为缓慢地将脑袋从腿间抬了起来,看见眼前站着的止桑后,像是觉着自己看花了眼,用手肘来回蹭了好几次自己眼睛。
见眼前之人并没有消失。
他便激动地跳了起来,手舞足蹈道:“阿姐!阿姐!是你吗!”
说罢他连跨三个台阶摔在了止桑的怀里,随后紧紧地抱着止桑的小腿,昂着个小脑袋,双眼亮晶晶的,“是阿姐!阿姐回来啦!阿姐回来啦!”
止桑将他拎起,抱在自己怀里,随着身体的惯性,下意识地刮了刮他的鼻子,见宅子大门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门缝,她问怀里的小男孩,“你自己跑出来的?”
原本还欣喜不已的男孩,瞬间就支支吾吾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对上止桑的视线,埋首在她胸前,小声道:“阿姐,不怪小和的。你一直迟迟未归,阿爹和师叔师兄师姐们都担心得很,大家连饭都顾不上吃就都跑出去找你了。”
“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害怕,就想坐在门口等你回来。这样我就是第一个见到你的了!”
止桑被他的天真无邪的童言童语驱散了夜里的寒冷,她抱着小和挎着包袱走进了静的听不见一根针落地声的宅子里。
小和怕她累着,便挣扎着从她怀里下来。
止桑将他放下地上,任由着他那软弱无骨的小手牵着自己,“阿姐,你去哪里了呀?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遇上什么危险了?你别怕,等阿和长大了就能保护你了。”
止桑低头看着身侧紧攥着拳头,忽闪着如琉璃般通透的大眼睛信誓旦旦小和,没打击他的积极性也没让他多想,只是说了一句不小心迷路了。
阿和听到后有些不可思议,他挠着脑袋,抬头看着止桑,“阿姐也会迷路吗?我以为只有小和这般大的孩童才会迷路找不到家。”
止桑的声音在夜如凉水之中多了几分缥缈与寂寥,“是呀,阿姐也会迷路找不到家。”
阿和拍拍胸脯,正声道:“有啊和在,不会再让阿姐迷路的!”
止桑哈哈笑出声,牵着他的手绕过廊道,走到了厅堂里。
姐弟二人坐了将近两个小时,门口才传来淅淅索索之声。
不一会便能听见嚷嚷地说话声。
未能寻着人的众人低头叹气地走过厅堂,没有留意厅堂里坐着人。
还是阿和出声喊了人,“阿爹!阿爹!阿姐回来啦!你要去哪里呀?”
十几个人挤在厅堂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问候着止桑。
止桑一一回答后,见着几个年幼的有些睡眼惺忪,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在黄英武的应允之下,站在厅堂里的人便逐渐离去,最后只剩下父女二人。
黄英武大刀阔斧地坐在最中央,他的脸色有点青黑起来,额上的一条青筋涨了出来,脸上连着太阳穴的几条青筋在那里抽动。
“说吧,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止桑没有隐瞒,她呷了口茶水,才慢悠悠道:“我被人掳走了。”
黄英武一听,大掌直直拍子桌子上,原本的怒火变成了急切的关心,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关切问道:“怎么回事?囡囡受伤没有?那个龟儿子这么胆大包天的敢在光天化日下掳走人!”
止桑将大致的经过说完后,黄英武便一幅要冲出去把人砍了的模样。
止桑将他拦下随后将藏在身后的包袱掷在桌子上,掀开其中一角,一大捆一大捆的银元便从桌上掉到地上。
而另一头,醒来的廖越彬发现自己身上的药效已经过了后,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正在梳妆打扮的梁又晴,脸色臭的不行,压着火气问她:“你怎么在我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