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阴霾
第二十六章阴霾
陈湘湘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见到萧原逐坐在门边，背对着自己向外观察着。
萧原逐侧着脸没有回头，但陈湘湘还是看出了她的不同——头发简单挽着发髻，脸上也干干净净，身上虽然穿着破旧的赭衣，但好歹整齐服帖，跟之前见到的蓬头垢面全然不同。
“醒了？”萧原逐问道。
陈湘湘看着她紧绷的下颌线，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觉得好笑，一时盯着萧原逐不挪眼，想看看她的反应。
“你，你看什么？”萧原逐别别扭扭地开口，说着背过身去，煞有介事地盯着门外。
陈湘湘憋着笑，见她又回头看过来，忙收敛了笑。
“湘湘，你还记得是从哪进来的吗？这不是大理寺的监狱，你知道这是哪吗？”萧原逐凑过来问道。
陈湘湘点点头，正色道：“嗯，带我进来的人说你被转移到了厂卫监狱，带我直接来了这里。”
萧原逐撑着头想了想，自己前脚刚到这里，陈湘湘后脚就被告知来这里救她，此人的消息是不是太灵通了些？
还是说，将自己转移到这里的，和骗陈湘湘过来的，根本就是一伙人？
“湘湘，外面戒备森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萧原逐眉头紧皱。
“我们进来的时候刚巧赶上他们换岗，所以我们进来没受到太多阻拦。到了门口，那个人就说他在外面放哨，让我进来带你出去，他在外面接我们。”陈湘湘解释道。
“然后你就一个人进来了？这种话你也信？”萧原逐有些生气。
“是我欠考虑了。”陈湘湘低声道。
萧原逐叹了口气道：“不怪你，换做是你在这大牢里，我面对相同的情况，明知道是陷阱我也会往里跳。”
萧原逐继续道：“看来他们确实是一伙人，一边负责引你过来，一边把我转移到厂卫监狱，然后里应外合在把我们困在一起。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赵玠也没别人。”
萧原逐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来人停在萧原逐门外，开口道：“萧将军果然聪颖，冯某实在佩服。”
萧原逐回头看着冯沉，暗自腹诽，这老头不知道自己长的很丑吗，什么罪啊一天恶心我两次？
萧原逐冷冷开口：“冯大人，您有何贵干？”
冯沉笑道：“萧将军，既然来了我们厂卫监狱，自然得好好招待，思来想去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不如给萧将军看看我们最新的刑具。”
萧原逐冷哼一声，面不改色地看着冯沉。
冯沉命人搬来了一个体积较大的刑具，上面构造复杂，萧原逐实在看不出来这怎么用的。
“萧将军，您是大宋的栋梁之才，日后必有大用，这种刑罚实在不能用在您身上，不如就让陈姑娘来替您试试？”冯沉笑道。
话音刚落，狱卒就打开门要进来。
萧原逐一把拉过陈湘湘，紧紧护在怀里：“别碰她！有什么冲我来！”
冯沉笑道：“哈哈，早就听说二位感情甚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他有些苦恼地说：“可这新的刑具没开过刃，萧将军，总要有人来试试啊。”
萧原逐瞪着冯沉道：“我来就是了。”
“那怎么能行呢？八殿下交代过了，您要能从这里走着出去才行。不如，萧将军随便挑一位囚犯来替您试试？”
萧原逐呼吸有些急促：“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别人！”
冯沉一听这话恍然大悟一般道：“哦，我想起来了，早就听闻萧将军心怀大爱，不愿乱伤无辜，呵，可我偏偏最烦这种人，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以为自己能救所有人吗？”
冯沉眼里闪过一丝癫狂：“宇文拓是这样，楚安也是这样，就连生出的儿子也跟他们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活该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背千古骂名！哈哈哈。”
萧原逐瞪着他，双目血红。
冯沉道：“我今日就要让你亲眼看着无辜的人死在你面前，而一切都是因为你不肯救他们！”
冯沉叫人从牢房里随便拉了一个犯人，让狱卒押过来。
他对着那个犯人说：“看见那件牢房里面的那位将军了吗，她不愿意让那位姑娘来试这个刑具，所以只能让你来替她，你要是想活命，就去求求她，求她救救你。”
冯沉语气甚至有些怜悯：“去吧。”
那人看见刑具就被吓得跪在地上：“这位将军，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我，还不想死啊！”
萧原逐看着那人凌乱的头发，脸上泪水横流，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
陈湘湘在她怀里挣扎要出去，萧原逐紧紧的禁锢着她。
萧原逐久久地愣着，可冯沉却等不及了，他对狱卒摆摆手。
狱卒会意，上前架起那个犯人，绑到了那个刑具上，那人还在叫着：“救救我吧，将军！救，救我！”
萧原逐闭了闭眼，不愿面对这一切。
陈湘湘叫道：“放开我，让我去！”说着就要冲出去，被萧原逐拉回怀里拦着。
“放开我，我不要别人替”陈湘湘哭着，可萧原逐双目赤红的紧紧抱着她，一点都不放松。
“啊——啊啊——啊！”
那人传来尖锐的惨叫，萧原逐亲眼看着他的双脚被绞碎，人还活着。
接着冯沉不耐烦地摆摆手，狱卒继续把人往里推，直到那人没了声息。
陈湘湘的脑袋被萧原逐按在怀里，她视线垂在地上，看到了地上蜿蜒而来的一片血红。
她的内心巨颤，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陈湘湘脑海里响起了记忆中山匪的叫骂：“妈的，就这么点钱，还护的那么金贵，滚一边儿去！”
她颤抖着，哭不出声音。
冯沉还在说着：“还没试完就不行了，真是扫兴，萧将军，要不你来挑一个人，最起码要坚持完全程吧。”
萧原逐抱着陈湘湘，一言不发地看向冯沉。
“既然萧将军不选，那只能我来选了。”冯沉朝狱卒示意，又拖出一个犯人。
冯沉对那个犯人说：“真可惜，排在第二的就没机会去求萧将军了，我们只能祈祷你坚持完整个刑罚了。”
随即那人被拖上了刑具，他还在争辩：“不要！不要，为什么是我！我明明犯得只是盗窃罪，为什么！”
可是狱卒没有理会他的大叫，不由分说地把他绑到了刑具上。
陈湘湘愣愣地瞪着眼睛，记忆中父母的挣扎与呼喊逐渐与现实重合，十年前的大火映红了脸颊，隔着门板观望到的惨象是少女十年来的梦魇。
脑海中母亲的头颅隔着记忆与她遥遥相望，现实中牢房的地上血流成河。
陈湘湘想要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听不看，可她分不清是脑海里的更可怕，还是眼前景更可怕。
萧原逐抬起她的脸，帮她捂住耳朵，轻声说：“别怕，不要听。”
陈湘湘目光呆滞，逐渐显现出疯狂。
陈湘湘眼里迸发出恨意，目光像是穿透了眼前景，看到了那日的山匪。
陈湘湘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烫。浑身气血翻涌，她急需一个宣泄口。
她发抖的手几乎从萧原逐的禁锢中挣脱，萧原逐不得不用力拉着她。
陈湘湘的手腕都被握得通红，可她却一心想要握住一把刀，把眼前的叫嚣者捅穿，把眼前的场景撕碎，不想管他什么真假，只想撕碎，全部撕碎。
下一刻她的唇上贴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干燥微凉的唇突然就解了她的渴。
“陈湘湘！你看清我是谁！”她听到了萧原逐沉声说。
她的眼神终于清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萧原逐的脸。萧原逐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贴着鼻尖，嘴唇干裂眼神却炯炯。
萧原逐捧着她的脸：“陈湘湘！看着我！”
她恍然清醒，看着萧原逐，眼里含满了泪，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不要怕，不要怕”萧原逐轻声重复着。
冯沉看着牢房中的两人，冷笑一声，示意狱卒把第二个犯人抬下去。
“萧将军，你要感谢第二位犯人活着完成了全程，今天就到这里，我们来日方长。”冯沉扔下这一句，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