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雨欲来
武安三十年。
江湖上有一个神秘组织悄然浮上水面,以“幽冥”之名索命,令一众江湖人闻风丧胆,朝廷对此视而不见,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但有传闻说,东临王上官焱已经与那幽冥宫宫主会过面,像是达成了什么合作……此类风声一经传出,不少后知后觉的江湖人士都不禁有些胆寒,纷纷开始低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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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国,南林郡,太守府。
一道身影急匆匆来到正堂,单膝下跪,尽力压抑正在喘着的粗气,高声道:
“启禀太守大人!郡内边界发现一行人,其中不少人身着统一服饰,气息很强,其余的人看不出深浅。”
正堂的主位坐着一位约莫知天命年纪的中年男子,原本专心批复公文的他听到下属的汇报,眉头明显地皱了皱,目露思索之色,随后沉声说道:
“尽快查明这些人的身份,最好能问明来历和目的。”
“属下领命。”
那道身影刚刚应下便要起身告辞,结果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刘守武是吧,如果没记错的话……本官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算了——你等负责好治安即可,本官另有安排。”
那名护卫模样的年轻人有些愣神。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以为太守大人是不信任他的能力,正欲开口,却被挥手打断道:“非是本官不信任你,此事你们不要掺和,做好本职工作。”
既然太守大人都这么说了,刘守武只得一头雾水地告退,临行前不禁也伴有一丝兴奋。
太守大人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南林太守覃义仁回到主位上,想了想,并没有坐下,而是唤来下人:
“去请周先生过来,就说有事相商。”
不多时,一个身着白色儒袍的年轻书生出现在太守府门前,似是来的匆忙,只是束发,并未着冠。但即便如此,一身气度仍是引得街上不少女子纷纷侧目。
好一个俊俏公子!
若是为此情此景作一首打油诗,大概就是:
忽闻白袍过身前,抬眼公子已行远。
低眉似有红霞现,芳心暗许愁绪添。
等到女子回过神时,那俊俏书生早已不见踪影,不免引得一片暗自神伤。
“覃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覃义仁才落座没多久,一道清朗的声音便自府外传来,他连忙起身相迎,恰巧这时一个年轻书生也迈步进来。
“周先生,客套话便不多说了,我就开门见山吧。郡内出现了一行不明身份的人,但据我的巡逻卫的描述,其中应是存在着隐藏颇深的强者。如此一来,覃某手下也无可用之才,只能劳驾周先生前去查探一番了。”
年轻书生闻言神色一肃,略微思索道:
“竟是如此……周某定不负大人所托。”
见眼前的书生欲要行礼,覃义仁连忙拦住,无奈说道:
“本就是覃某麻烦先生出面,先生何必多礼……话说回来,先生当以自身安全为重,若是实在查探不出什么,无妨的。”
“知晓了。此乃周某人职责所在,还请大人宽心。就不多做赘言了,某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那年轻书生便化作一道流云,眨眼间就消失无影。
“这就是踏风而行的修士么……还真是潇洒自在。”
覃义仁似是有些感慨地望着那书生离去的方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又转身回到了桌案旁,手指轻敲,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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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宗,天权峰。
“什么?!宗旬那老王八蛋偏要趟这趟浑水吗?!真的是越活越不要那老脸了!”
峰主殿当中,一个须发皆张的壮年男子正死死盯着手中密信的内容,由于气息瞬间的爆发,那封密信顷刻间便成了无数碎屑。
一道瑟瑟发抖的身影半跪在正殿前,如山一般的威压扑面而来,令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听着堂堂天枢峰峰主就这么被破口大骂,腿都忍不住在不停地抖。
峰主大人啊!您就不能等小人走了再发火么!这下该如何是好——留着也不是个事儿,想走却也走不掉……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恩怨干我何事,快饶了我吧……
半晌过后,那男子似乎是骂够了,又狠狠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才突然意识到殿内还有个人在,此时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狠狠瞪了一眼,吼道:
“你们这些饭桶有个屁用!一座峰上的还不如江湖人传来的消息有用!还不快滚!”
那半跪着的青年闻言如蒙大赦,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一起身便撒腿就跑,他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杜云鹏似是终于冷静下来了,看着一地的碎纸,他面色难看,心中千万般念头闪过。蓦然间,他注意到几片碎纸反面有着隐晦的痕迹,神色一凝,连忙凝聚真气将碎纸重新拼回,仔细看了几眼之后将碎纸拿到了一旁的油灯处,他点燃了油灯,在火光的映照下那些痕迹越来越清晰,隐约能看出是字的轮廓。
在油灯下,杜云鹏跟这些碎纸僵持了许久,却是发现怎么也看不清那些字样,此时像是在为什么事而犹豫不决。最终他心一横,将碎纸凑近火苗,一瞬间,碎纸便被点燃,他屏息凝神,死死盯着火光,很快他就变了脸色,因为碎纸燃成飞灰的过程中那些字样一个接一个地显现出来——
“南”“林”“太”“守”“府”
脑海中回想着这几个昙花一现的字,还有一个状如桃花的印记,杜云鹏皱眉思索着什么。
线人之前传递的消息大多都是那老王八蛋制造的假象,很难判断出什么……这次却是一封外来的神秘密信,据线人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店小二交给他的。如果真按着信上所说,宗旬那老王八蛋估计早就离开宗门了,如今正在往南而去。信上还隐藏了一个地点——南林太守府,估摸着是一个情报点……此事宗旬定是有人撑腰,才敢如此明目张胆行事!不行,我得去试探宗主的态度!
他快步走出峰主殿,朗声道:
“宗主大人!云鹏有一事相求!”
周围沉寂片刻,忽而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耳畔:“准!”
杜云鹏并无喜色,只是大手一挥,周遭气流骤然波动起来。霎时间,一道剑光划过,稳稳停在了他的脚下,待他踏上去后,剑光裹挟着他瞬间无影。
与此同时,一众剑宗弟子诧异地望向天边划过的一道青色剑光,不少弟子开始窃窃私语。
“青罡剑!”
“是杜师叔吗?”
“杜师叔为何如此着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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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小镇。
小镇东边,木屋内。
“沈老,李哲来此为求一事。”
“规矩之外,老夫不能出手。”
“不求沈老出手,只求沈老封住入口,我会在外面布下阵法拦路。”中年儒士作揖行礼道。
沈老弯着腰,在桌上轻轻敲着烟斗,说道:“这么多年了,他们剑宗来找上门也是迟早的事,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拦下他们?”
“倘若……来的人是为了将苏澈灭口呢?”李哲语气一顿,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老人闻言沉默下来,良久后才说道:
“老夫不会袖手旁观。”
身形佝偻的老者在缓缓说出这句话后,不由得带着些许毋容置疑的威严与气势。
“那晚辈便先行谢过沈老!”
李哲大笑一声,转身离去,竟少了平日里面对沈老的那般恭敬神色。因为他知道,沈老是真的将他们当作晚辈看待的,而不是下位者。
在儒生离去之后不久,又一道身影迈步进来。
“沈老,我收到一封师兄的飞剑传信——上面说此番来了一位踏足域境的强者。以防万一……还请沈老允我出手。”那身姿挺拔的身影语气凝重地说道。
闻言,老人敲击烟斗的左手一顿,些许烟灰带着一点火星不得已跳了出来,扑在了干净的桌面上。又是良久,他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缓缓说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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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县边郊。
“姓曹的小子,你给的这个位置准吗?为何我们越往这个方向走越是深山老林?你可别跟我们说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怎么看都没有人烟的地方……还有这破衣服——穿着也太碍事了!”
一行人在山间树林里不急不缓地走着,其中为首的几个人身穿蓑衣。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时不时将蓑衣往上提着,这人不但有着异常矮小的身材,还长着一张小巧的脸和细长的双眸,然而却有一个硕大的鼻子,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整体而言说不上丑陋不堪,但总让人觉得十分不和谐。刚刚那个尖细刺耳的声音便是从他嘴里传出的,引得走在首位的老人厌恶地皱了皱眉。
这时,被矮小男人言语针对的人答话了。
“前辈不必怀疑小子的能力,更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试探,这衣服小子只是平日出门备着,没办法考虑您的身材——您要是觉着蓑衣碍事,交还于我便是。”
这番直截了当的话一说出来,立刻令得矮小男子阴狠的目光顿时锁定了眼前的少年,为首的老人显得有些讶异,另外一侧的那个男人也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那个淡定自若的少年。
再看这少年,面若冠玉,细长的眉毛下一双丹凤眼,肌肤白皙得连一些女子都要嫉妒,身材虽未长开,但仍可用修长来形容。
可谓:
凤眼神气敛,翩翩少年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纵使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仍是不知几何少女的梦中情郎。
眼看这矮小男子好似随时都会暴起杀人,而一旁的少年却满不在乎的模样,为首的老人回头看了一眼矮小男子,皱着眉说道:“老蝎子,没死过是吗,想试一回?别忘了曹小先生是什么身份。愚蠢!”
矮小男子阴毒地收回视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反观那少年却是对这番话不以为意,笑着对为首老人说道:“宗峰主,您也莫要着急,穿过这片林子,前面便是岭南山脉的中部了,我们要找的地方就在那里。”
老人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加快速度。”
话音刚落,后面十数道身影骤然提起了速度。如此看来,老人在这行人当中有着近乎绝对的话语权,其身份也便不难猜测了——剑宗,天枢峰峰主,宗旬,一品域境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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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峰山,山脚下。
一道身着儒袍的身影缓缓出现,那道身影一现身便立马分别飞掠至周围八个位置,各个位置都放置了一样东西,而后双手掐诀,手诀飞速变化着。约莫两炷香后,一座简单的奇门迷阵以及另外一座“瓮中捉鳖”的合困与攻伐一体的大阵便成形了。中年儒士缓缓飘落身形,坐镇于阵法中枢,守株待兔。
忽然间,一股浩然的剑意出现在此山林间,阵法中的儒生猛地睁开双眼,严阵以待。但是下一刻察觉到来者的气息之后,立马停下了手里对阵法的运转,一脸惊诧地询问出声:“余天?你怎么在这里?”
踏入法阵的挺拔身影刚想一剑斩开这阵法,闻言也是一愣,狐疑出声道:“李哲?这阵法你弄的?你要干什么?”
虽然两人都这么问对方,但很快,彼此都明白了对方为何出现在这里。
余天沉声道:“我收到师兄传信,剑宗来了个峰主,域境。”
“你师兄?现任宗主?他倒挺念及旧情的……只是,若仅仅是来带人走的话,又何须一个域境强者?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除非……”李哲神色明显凝重起来。
“除非他们是来斩草除根的。”
余天接了李哲没说完的话,右手轻轻摩挲着腰间悬剑的剑柄。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最终还是余天开口说道:“本来我孤身一人并没有把握拦下他们,如今加上一个你,把握又大了几成。”
“我也没想到会来一个域境……苏澈这小子来了这儿之后,我便一直当他半个弟弟看待的,看着他结婚生子,儿子还成了我的学生。一家子生活虽然过得平平淡淡,但至少不会像他爹一样,一生都逃不出江湖的纷争……不过你来这的理由是什么,在我的印象里,你跟苏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至多也就是苏胤龙是你的师兄?”李哲向余天投过询问的眼神。
听到李哲提到苏胤龙,余天有些失神,但很快便摇了摇头,说道:“不,你知道的,我跟这个所谓的师兄并没有什么交情。至于苏澈,他是我的弟子。”
“什么?!”李哲那一向温和沉稳的性子也不由得惊讶出声,他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惊讶,到不解,到沉思,再到恍然,最后长呼出一口气,说道:
“原来如此,我以为他只是个铁匠,或者说——我还以为,他会听他父亲的嘱咐,只做一个铁匠……”
“我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是他逐渐说服了我,而且他也的确是练剑的好苗子,和他父亲一样。至于为什么你们都没有看出来他有修为,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修为——他父亲留在他体内的那道剑气压制住了他所有真气,不然他现在估计也快追上你了,踏足了一品归元境。”
李哲闻言一怔,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愧是一代剑神的种……
“不过……我猜测,他可能早就可以破开禁制了,只是一直不愿罢了。”
听到此言,李哲轻轻点头。
男人啊……可能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在努力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淡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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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里,铁匠铺。
苏澈紧紧皱着眉头,反复思索着他师父带来的消息,脸色有些难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一个身穿破烂道袍的邋遢老道士忽然晃悠到铁匠铺附近,面无表情,口中念念有词,双手负于身后,其中一只手不停地掐算着什么。半晌,老道士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负于身后的手有些颤抖。
逃不掉了,但只是如此的话,不应该啊……有些不对劲,有人在干扰贫道的测算!
此时一个修长的身影打开房门,却只看到一个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老道士?他来这儿做什么?
这般想着,苏清河从井里打了水,又回屋去了。
殊不知: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