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长夜将近之后
“淘气的伤势暂时已经稳定了，九尾狐还在照看巴豆，多亏有你驱散了烟尘，我才能过来看看。”，得知我已经了解事情经过，蓝猫呼出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看向沉默的三角龙，“铃丰怎么样了？我好像一直没有收到菲菲的消息，但现在看来……”
“缓冲期强行中止，铃丰被污染能量反噬，能量泄漏无法停止。而且……菲菲现在的状态也……”，手镯微闪，白凰再次跃出，为铃丰进行能量补给。但先前的战斗让我们的力量早已所剩无几，我探询地看向蓝猫，示意他先做出决定。
“咱们现在没有余力同时顾及淘气巴豆和铃丰，或许……不如先启动应急程序冻结系统，等情况稍微稳定之后再做打算。”
“好，我也没有办法一直给铃丰维持供能，现下来看，冻结系统是最好的办法了。”
蓝猫的前来似乎让菲菲也找回了一些理智，他静静地听着我们的对话，双手在键盘上操作着。
【【请输入应急程序激活密码。】】
不等他询问，蓝猫便笃定地开口道：“菲菲，铃丰的密码是50931。”
“哦，好……5，0，9……”，菲菲低声咕哝着，对着键盘小心地输入，“嗯？等一下，蓝猫，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应急程序的密码是龙骑手的幸运数字和龙骑的生日数字，0931，可是九月没有31号啊。”
“啊……龙骑的生日，应该是依照我们那里的时间设定的，毕竟在这里只是合成手镯，它们真正的诞生地还是奥茨玛。”，雪晶能量不足回到手镯，我再次看向铃丰，习惯性地解释道，“我们每个月差不多是33天，比地球要多一点。”
“噢，这样啊……”，菲菲点点头，方才放下心来输入了最后一个数字。
【【密码正确，应急程序激活成功，系统冻结中。】】
没有什么特别的光效，只是铃丰身体上乱蹿的电弧一下子消弭于无形。能量不再流失，菲菲收回龙骑，却有些不知所措地望了望我和蓝猫。他腕间曾经青翠的手镯如今已经失去了颜色，道道灰黑色的斑纹在其上覆盖蔓延，他望着我们，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垂下眼眸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镯。
向来活跃开朗的狐狸鲜少出现这般低沉寥落的模样，蓝猫走上前，半是心疼半是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菲菲，坚持一下，铃丰会好起来的。”
我也看着他，近乎承诺与发誓一般地开口，“菲菲你放心，既然不是病毒，我就不会让铃丰出事。”
“嗯，猫大哥，我……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没事的。”，他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抬手在眼角擦了一把，又转头看向我，“一时情绪失控，让前辈看笑话了。”
他的语气如常，但这措辞却显得疏离至极，让我不由得一怔。菲菲，他这是在怨我吧？怨我没有及时返回，没能保护好铃丰和大家。蓝猫根本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那样无力和绝望的时刻，他只向我求了救，但我却……繁杂的思绪让本就不适的心脏再次紧缩，我低低咳了咳，掩饰着轻声开口道，“没关系，你只是担心大家。“
蓝猫倒是没再多说什么，他再次拍拍菲菲的肩膀，以目光示意营帐的方向，“那咱们就先回去吧，不知道淘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好。“
除去月光与星光，灯火通明的帐篷是这黎明前的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几张行军床整整齐齐地摆放其中，淘气和巴豆则分别躺在各自的床上；两台小型制氧机放于地面，末端的氧气面罩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他们的口鼻。吸入浓烟之后可以通过吸氧改善症状，不过团队里的医疗设备如此齐全，倒是让我又开了些许眼界了。
九尾狐站在巴豆床边，正在摆弄制氧机附带的雾化装置，咖喱则化为本体，蜷缩在淘气臂弯里。她曾经淡粉的顺滑毛发如今凌乱了许多，血迹杂乱地干涸板结在上面，看上去极为惨烈。不过我也明白，那些血并不是她的，而是淘气的。
淘气躺卧在床上，唇色是失血过多后的苍白，他的手臂和小腿都缠着绷带，只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护着咖喱。而最为触目惊心的是他脖颈上缠绕的绷带，血依稀透过纱布，浸染出些许绯色，他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却稍稍让我放下了些心。
大概，还活着，就好吧。
这副堪称恐怖的场面让菲菲愣了愣，他趔趄两步蹒跚地走到床前，声音都在发抖，“淘……淘气……”
“喂……我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淘气听到动静睁开眼，沙哑虚弱的嗓音即使隔着面罩却也还是一贯的清冷嘲讽。他越过菲菲看向我们，揽着咖喱的那只手动了动。
“来了正好，带她去洗洗吧，脏成这个样子……”，他一边说着，却爱怜地抬起手指，轻轻摸了摸那些纠结脏污的毛发。
原本安静趴在他手边的咖喱听到他的话，全身的毛一下子炸了起来，她的声音惊惧而不安，甚至还带着明显哭过的鼻音，“不！不要！我不要离开淘气哥哥！”
她惊惶的样子让淘气动作一滞，他停了停，却又继续揉揉咖喱毛茸茸的身体，罕见地放软了语气，“咖喱，去吧，让菲菲带你去洗洗。现在大家都在，我不会有事的。”
即使十分不情愿，但咖喱还是吸吸鼻子，又蹭了蹭淘气之后乖乖地爬上了菲菲的肩膀。雪域正在拎着一袋葡萄糖往嘴里灌，见状也跟了过去。营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制氧机轻微的运行声嗡嗡作响。
“那，淘气，还需要我再使用元素疗愈吗？”，眼看蓝猫在和九尾狐轻声交谈，我犹豫了一下，看向躺卧的淘气，“不知道咖喱有没有用光法术治愈技能……“
“咖喱没有用元素技能，但她和九尾狐已经包扎过了。”，淘气望着我，平静的语调里是纯然的疑惑，“血应该刚止住没多久，你还能再拆开吗？”
“水元素可以直接渗透过纱布，不用解开绷带。”
“那就多谢了……对了，铃丰出事了吧？”，他的语气认真而笃定，让我手中的水流不由得一滞。
“菲菲不会无缘无故和你们过来，缓冲期不能中断，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铃丰出事了。”
“是，铃丰在缓冲期会受到烟雾的影响，现在系统异常污染能量反噬，我们让菲菲先冻结系统，等到一切稳定了再说。”，蓝猫听到我们的对话，几步走过来，替我做出了回答。
淘气愣了愣，随即不顾我的治疗手上用力竟然试图想要坐起，蓝猫急忙伸手扶住他，并支起枕头放在他身后。但即使是这般简单的动作也消耗掉不少体力，他闭着眼睛喘息了几下，再睁开时却依旧是目光灼灼。
“呼——我醒来之后咖喱的情绪就一直不太稳定，而且她大概也没有出过帐篷，我就没有多问什么。现在他们两个都出去了，所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铃丰怎么又会受到烟雾的影响？”
“我后面基本上都不在……蓝猫，还是你讲吧。”
我这么说了，蓝猫也就点点头，“是这样的，你和咖喱去休息之后，铃丰意外发生了两次系统异常，经过我们还有九尾狐的帮助排查，最后确定是火源还有燃烧产生的烟雾都会对铃丰产生影响。”
“我临睡前看了时间，那时是八点一刻。”，淘气沉静地颔首，“火源会产生高温，但烟雾倒是以前没有的……是因为缓冲期机体耐受力下降吗？”
“大概率是这样，所以我们就熄灭了篝火。之后巴豆太困实在支持不住，菲菲也累了，所以我也就让他们两个都去睡觉了，那时大概已经快要十一点。”
“怪不得，巴豆会出现在这里。”，听到这里，淘气不由得瞟了一眼依旧沉睡的巴豆，意味不明地撇撇嘴，“然后呢？”
不需要蓝猫开口，我便紧接着说道：“当时带上雪域就剩我们四个，九尾狐建议我驾驶雪晶去峰顶驻守，我也同意了。没过多久独眼鹰前来偷袭，我告知过蓝猫，然后就去对付他了。”
“我刚刚查了一下，月依发给我最后一条消息是在十一点三十二，那个时候还是一切安全的。但很快九尾狐在巡逻时意外发现了一些烟饼，我们怀疑是土狼投放的，所以我让她先处理一下烟饼，我自己和啸天继续在周围巡视，雪域负责保护铃丰。”，蓝猫浏览着手镯的消息记录，认真地说着。
“再之后……就是雪域说她莫名其妙闻到了烟味，我也收到了咖喱的求援消息，在十二点十七。”
淘气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轻轻点头，末了，他开口道：“我被土狼惊醒的时候是十二点整，那时帐篷里的烟还没有特别浓重，但效力还挺足的。啧——看来被他打伤之后我还是晕了一会儿才叫醒咖喱，不然绝对不会整整拖了十五分钟。”
“不过，让我猜猜，是不是咖喱求援之后你们就全都过来了？再然后土狼又大把放烟，铃丰才出事的？而且独眼鹰也是只跑不打，就是想要把你引走？”，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我。
他的判断太过精准，但蓝猫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点点头，“是，咖喱她不爱用治愈技能，我就想着先喊醒菲菲，然后叫雪域也一起过来。”
“但没想到烟饼并不只有你们先前发现的那些。”
“嗯，独眼鹰……他话术确实了得。而且雪域告诉我，菲菲担心土狼来偷袭，不小心误触了铃丰的攻击键。”，我思索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啊这样……”，蓝猫怔了怔，“难怪，他当时那样失魂落魄。”
淘气耸耸肩，“很精巧的局。先用独眼鹰引诱月依离场，然后声东击西用少量烟饼引诱你们远离营帐，再用我们几个逼迫你们远离铃丰，最后一把浓烟毁了一切。”
“咱们的力量太过分散，会被各个击破也是理所应当，休整一下也好……”，他说着说着，突然叹了口气，“蓝猫，是我的失误了，不该这么着急，非要赶着今晚开始的。”
“淘气，别这么说，计划是咱们两个制定的，我也有责任。”，蓝猫也轻叹一声，语调低了低，“咱们从火山回来后的这一路，虽然偶尔有波折但也都相对顺利，啸天又刚升级为黄金龙，我确实有点飘飘然了。”
反思……他们为什么要反思？该反思的不应该是我吗？总是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一边说着想要保护但却毫无作为，这样的我，根本不配被称作前辈吧？
“蓝猫，淘气，别说了，没能保护好大家，是我的失职，我……”
“我说啊，你们三个就别这么互相揽锅了，有什么用呢？”，大概确实是职业习惯使然，九尾狐即使埋首于药物设备却也没有落下旁听，雾化器具安装完毕，她轻轻拍了拍手走过来打断了我的话，“大家都努力做了应该做的事，如果非要说错处的话，那就算我的问题吧。最初是我胡乱建议这里不需要布置防御法阵的，才害淘气还有巴豆受了伤。”
“也是，九尾狐说得对，自责没有任何用处，我们应该从失误里学到教训，并且争取永不再犯。”，蓝猫抬起头，碧蓝眼眸里闪着坚定的微光，“咱们三个是团队里的主要决策者，因此才更要小心谨慎，毕竟，我们的每一个决定，也许都关乎着大家的安危。”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话听起来十分熟悉，就像……就像……对了，就像国主曾经说过的。作为最强大的守护者，我如同沙砾般无足轻重而漫不经心的决定，却可能会成为民众身上无法逾越的群山，我要谨慎，我必须谨慎，因为我要对子民们负责。
怎么到了这里……就忘记了呢……？
“说得对，过去无法更改，因此才要认真决定未来。那下一步，你们有什么打算？”，淘气说着，又带着嫌弃与忧虑向巴豆那边瞅了一眼，“巴豆这家伙还不醒，是想要睡到什么时候？”
“哦……嗯……谁……谁叫我？”，意外地，大熊微弱的声音响起，“啊？这，这是什么东西？”，他摸着脸上的氧气面罩一下子清醒过来，惊慌地试图拔了拔。
这倒是个好消息，我们急忙围了过去，蓝猫率先开口道：“太好了，巴豆你终于醒了，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啊，猫大哥，我，我好像没有什么，这一觉睡得可真香啊。”，大熊挠挠头，似乎还在怀念方才梦境的美好，“啊对了，现，现在几点了？我，我得起来，跟淘气和咖喱一起值班。”
说着他便作势要跳下床，然而一转头，却又看到倚靠着床头坐着的淘气，“啊！淘气你怎么了？怎么，怎么还打着绷带？你受伤了吗？咖喱，咖喱呢？”
“咦？巴豆你醒了？太好了！”，咖喱适逢其时掀开帐帘走进来，菲菲和雪域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入。她的头发还有些微湿，长长披散在脑后。
这副场景显然让巴豆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想站起来，却又被通气管扯住而不得不重新坐下，“大家……怎么……啊——菲菲你怎么也在这里？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巴豆，别急，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了，咱们坐下来，慢慢说。”，九尾狐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顺势帮他解下面罩。她温柔平和的话语让巴豆也稍稍平静下来，他乖乖在床边坐好，带着焦急和期待看向蓝猫。
不需要多说什么，菲菲和咖喱也自觉地围过来。雪域蹭回我身边，看着我把侦测与隔音法阵拍进地面。准备完毕，蓝猫环视了一圈，才缓缓开口道：“嗯，伙伴们，既然大家都齐了，那我们就商讨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吧。”
“因为我的规划失误，再加上白天高强度的活动，导致咱们的力量太过分散，进而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现在铃丰没能渡过缓冲期，系统暂时冻结，我作为队长难辞其咎，大家——”
然而他的自责之语却被菲菲打断，“蓝猫，不必了，你和淘气也只是想尽快帮助铃丰升级，大家也都一样……”，狐狸握着手镯目光平静，似乎已经暂时走出了那阵浓重的悲伤，“现在……现在还是想想，要怎么才能让我的铃丰好起来吧。”
“不过，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治疗早已结束，淘气取下面罩慢条斯理地解着绷带，语调不紧不慢，“为什么土狼会那么快就知道铃丰的新弱点？哪怕是在地底偷听，声音也能传播那么远吗？”
他的话音不大，但效果却十分明显，蓝猫眉头微皱，“淘气，你的意思是……我们被监听了？”
被几双眼睛盯着，淘气却依旧气定神闲，他注视着我们缓缓开口道：“其实我早在上午就开始怀疑了，连咱们都没能立刻搞清楚的幻龙，他们是如何那么准确地找到它们的弱点的？在之后就是今晚，铃丰出现新状况，他们也马上就能加以利用。”
“他们和苍蝇一样阴魂不散这可以理解，整片大陆上的异常能量源就没有几个。但那些新发现的消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但我们的营地与设施并不固定，如果想要借助家具窃听未免太不现实。”，我沉吟了一下，思索着开口。
蓝猫挠挠下巴，“这倒是，不过我记得月依可以借助水汽进行探测，陌生人一旦靠近就很容易被发现，他们是怎么做到安放窃听装置的呢？”
咖喱歪着头听着，突然开口道：“嗯……淘气哥哥，我觉得，除非抓到土狼他们审问，否则在这里猜也很难猜出来。不如我们用反监听设备探查一下，说不定还能发现点什么。”
淘气点点头，“可以，有则消灭，无则安心。”，说着，他撑起身体就想要下床，却因体力不支而踉跄了几步。站在床头的九尾狐急忙伸手扶住他，与迅速奔过去的咖喱一起将他重新扶回床上。
他靠着床边在咖喱担忧的目光中缓了缓，却蓦然开口，“等等，九尾狐，你尾巴那里是什么？”
“嗯？什么？”，九尾狐敏锐地回头，但咖喱却已经心有灵犀般蹲下，在她顺滑光洁的尾巴侧下方摘出一个小物件。
那枚小东西颜色红褐，四周长满了带有小勾的刺，乍看上去与苍耳的种子极为相似。但不同的是，它没有植物的生机与力量，而是全然的人工造物。一点红色光芒在它表面闪烁，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精巧的窃听器。
被搜出窃听器的九尾狐有着一瞬间的慌乱，却又迅速冷静下来。蓝猫愣了一下，赤焰枪身顷刻间已经握在手中，方才平和地看向她。
“九尾狐，我相信歪歪博士，所以也相信你。那么，可以解释一下吗？”
这种时刻，九尾狐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她勾了勾唇角，从容不迫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刚刚也在想，为什么我的尾巴上会有这个东西。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个猜想了，因为在来找你们的时候，我和土狼交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