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听到他的承诺了吗
风吹拂过洞口，呼啸声悠长而辽阔。淘气的话说得没错，如果不打破僵局，就只能这样靠着应急程序耗下去了。
“格式化会毁了啸天的，我不同意。”，良久，我淡淡地开口。
淘气没再反驳，看上去似乎是一副不愿再参与这种无意义争论的样子。他在手镯空间里搜索找寻，最后拿出了一个绿金色的正方体。
“格式化启动程式在这里了，蓝猫，你自己做决定吧。”
那个正方体样式十分精巧，它的主体似乎是一块金色的四方晶体，外围被暗金色的金属包裹，只留下八个尖角闪着幽绿的微光。金属上面雕蚀着精巧的花纹，细细看去竟是龙骑团的标志。
“等等，淘气，这个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我三两步走上前，试图观察那个所谓的格式化程式，“啦啦不可能会准备这种东西。”
淘气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情愿，“歪歪博士给我的，这是他跟随啦啦博士学习龙骑时发明的，只是拿给我以防万一。
“我知道你和啦啦博士都不那么相信他，但是土狼和独眼鹰随时都会找过来，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淘气，再给我点时间好吗。”，蓝猫斟酌着缓缓开口，他的语调僵硬而艰涩，似乎下了极大的勇气和决心，“我会想办法唤醒啸天。”
“我也相信猫大哥，他一定能够唤醒啸天的。”，咖喱也略带振奋地说道，打破了近乎凝滞的空气。
淘气摆了摆手，却也没有收回那个正方体。他将几个尖角用力握在手中，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那就等吧，等到土狼他们——”
“两千米外，他们已经来了。”，湿润的风从指尖流散，我平静地打断淘气的话。
如同呼应我的话语一般，脚下的土地无规律地震动起来，爆炸声也越发清晰而靠近。震颤的山体簌簌落下尘土碎石，驱赶着我们一致地躲藏在了啸天身下。
“蓝猫，现在情况危急，啸天又唤醒无望，为了大家，我建议你还是重启吧。”，淘气叹了口气，高高举起手中的晶体。
“可是我……我们甚至都没有尝试……”，蓝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为了无力的争辩。
“淘气哥哥，我们去抵挡土狼他们吧，给猫大哥一点时间，我相信他一定会成功的。”，咖喱靠过来，有些讨好地轻轻拉了拉淘气的衣角。
淘气闭了闭眼，像是平复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让，“好，蓝猫，我们为你争取五分钟的时间，你自己做好把握。”
“抱歉蓝猫，这方面我实在帮不了你什么了……病毒转移可以随时进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我歉疚地叹了口气，向他挥了挥手，转头招呼几个同伴跑向洞外迎战，“我们走吧。”
落雨已经停息，厚重的云层甚至被撕出一块不小的伤口，透出了下午的阳光。为了阻止及帝和铃丰的攻击，甚至不惜消除云雨，我们的对手着实大手笔。
但同样的，晴空是紫晶云的主场，蓝白的翼龙自由地啼鸣，无拘的虹光爆发向核心战斗器攻去。而我则更加青睐于那些业已受损的护卫战斗器们，以此为咖喱提供空挡好攻击土狼所在的核心。
司雷站在地上，“春生夏长”的技能被一次次地释放出来为我们回复能量，菲菲和淘气则彻底放弃攻击，转而为司雷提供能量以释放技能。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不失为一种永动机的存在。
不过我们的攻击并没有太大的效果，九个战斗器紧紧合围成三角之势，循环运转的能量让它们的防御护盾坚不可摧。但放弃是不可能的，星芒与水浪重重地轰击在护盾上，伺机寻找任何一个薄弱的疏漏点。
“哼，本来想给你们一次机会，乖乖交出手镯投降就放过你们。”，土狼阴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来吧热光球，我要让他们尝尝变成焦炭的滋味。”
淡蓝色的三角形集群亮了亮，能量流在下方聚集，形成一个倒四面体。红热的火球悬垂于顶点，散发着滚烫的气息。
“月依姐姐，现在是晴天，我来对付它！”，咖喱用力一推操纵杆，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紫晶云，准备战斗！”
“等等，咖喱，天羽散和夜羽凝也许都不够适用于现在的情况。”，望着那逐渐增大的火球，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主意，“我想，再热的火光，都比不过太阳。”
“太……太阳……？月依姐姐，你的意思是……”，看到咖喱的眼睛越来越亮，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不清楚她会往哪个方向领悟，但作为光之龙，最可靠的力量来源之一应当是阳光。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释放回复技能的巴豆也突然停下动作，甲龙低吼一声，背部繁复的纹路悄然亮起，“巴豆也来，秋收冬藏！”
棕褐的光点从土地里飘飞而起，自由自发地向着仍在蓄能的火球奔去。它们附着，成长，竟是在吸取热光球的能量。飘渺的能量丝线从那些光点上延伸出来，径直朝着司雷而去。
春生夏长，意为释放力量驱策大地生长为同伴回复能量；秋收冬藏，则是收获敌方力量藏于自身。没想到，巴豆竟然有这样的创造力。
“队长，热光球的能量都要被偷走了，还不快攻击？”，独眼鹰低沉地开口。
“可恶！给我发射！”
“紫晶云——我们冲！”
灼热的光球挣脱了能量种子的吸附，带着长长的烈焰尾直冲向悬停的紫晶云。但令人惊讶的是，翼龙不闪不避，阳光照耀间蓝白翅翼仿佛镀上一层金色光彩。它一声唳鸣，猛然加速与热光球对冲而去。
“咖喱！”，淘气不由得失声惊呼。
带着来自太阳的力量，锋利的双翅竟然将那个球体切成了两半。紫晶云挟裹着火焰飞翔，将爆发的光与火如数奉还，“灿阳千羽！”
“好耶！紫晶云好样的！”，少女雀跃的欢呼在天空中回荡。
看着两个战斗器被打得失去平衡摇摇欲坠，我也迅速补上几枚冰凌将它们压落在地。菲菲趁机奔走过来，让落地的战斗器彻底失去动力。
“太好了，大家加油，争取把这些破玩意都打下来。”，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鼓励道。
“哈，区区两个战斗器而已。”，土狼不屑地哼笑了两下，“来给你们看点新东西吧，飞沙弹，发射！”
风沙，干燥，扬尘……那是我最为厌恶的东西之一。感受到了我的不悦，雪晶羽翼拍打，萦绕的水流直冲那两枚精巧的飞弹而去，“逐流随波！”
水流旋转冲击，成功地拦下了飞驰的弹药。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东西的触发容易至极。沙土与扬尘爆炸开来，即使有着水瀑拦截也仍然洒落下大半。那些尘土借着风力飘扬，尽数落向下方的及帝。
淘气如临大敌，急忙迅速筑起冰盾躲避。然而为时已晚，沙尘泥灰还是落到了及帝身体的后半部分，那里是最难冲洗的地方。
除了及帝，能够控水的龙骑仅雪晶一龙而已，我只得暂时退避，帮助及帝清理身体。水波术的清洁并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零点一秒的遗漏便是结果的改变。因为我的退出，光波战斗器再次分散开来迅速缠住了紫晶云，密集的攻击让它即使身负光能护罩也被迫退避三舍。借着这个空挡，眩目的□□放倒了专心供能的司雷。
“月依，你快去帮咖喱，飞沙弹我能对付。”，胜利迅速倒转，淘气望了望被水弹和激光追逐的咖喱，语气里是尽力忍耐的急迫。
“做梦吧，飞沙弹，连续攻击！”，炮弹发射的尖啸声中，土狼得意地笑了起来。
轻微的碰撞便足以触发弹药，及帝无法，只得用冰盾护住全身，如同在雪屋中躲避风暴的猎者。我正打算去援助咖喱，余光却又瞄到了对准铃丰的炮口。
为了不让战斗器自我修复，菲菲一直在用电流锁链捆缚着那两架战利品。铃丰的双角电芒闪烁，一时间竟毫无还手之力。
“月依姐姐，你去救菲菲哥，我这里可以应付！”，咖喱也注意到了菲菲的危机，急忙制止了我的行动。
“啧啧，真是感人的伙伴情深啊。”，土狼阴阳怪气地拍了拍手，剩余的三个战斗器悄然重新构筑三角围城，“帮来帮去也太累了，不如你们一起玩完吧！”
熟悉的赤红光球再次出现在空中，上升的温度让我也感到一丝不安。高温是雪晶和铃丰共同的弱点，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强忍心中的焦躁用力推下操纵杆。
“寒霜降，天欲雪，夜雨凝川！”
分身乏术，这是如今最大的感受。曾经作为倚仗的属于守护者的强大战力在敌人的消磨下渐渐不复存在，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三个战斗器足以围困紫晶云，它们的飞行能力和龙骑近乎不相上下；司雷瘫痪在地无法供能，及帝的冰之护盾对于飞沙炮弹而言只是时间问题；铃丰看似制服了两个战斗器，但同时也被它们所束缚。
最后剩下我，面对着越发灼热的火球，进行着毫无意义的攻击。因为能量不足，那些飘扬吹落的雪絮如同杯水车薪。
我终于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了代价，看似强大的技能背后是严重缺失的能量供给，我的续航很差，我一直都明白。但是我无法改变任何东西，即使长久的练习后已经能够无比精确地利用每一滴能量来产生最大的伤害。
我还是救不了大家，我也救不了自己。
“哈哈哈哈，怎么样，奥茨玛的小公主？”，战斗器中的敌人发出胜利的笑声，我甚至能够想象到那双狼眼里轻蔑的笑意，“要不要投降呐？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可恶的土狗，看我的！”，即使被纠缠得稍显狼狈，咖喱依旧试图前来救援我和菲菲。
“小丫头还想逞英雄，好啊，我成全你。”，土狼毫不在意地一摆手，三角形之中的两个应声脱离直冲咖喱而去，只剩一个核心悬挂着庞大的火球。
但就是这么一个核心，却能令我束手无策。它们如同打不死踩不烂的虫豸与豺狼，即使攻击力并不强，却能够持续追逐，然后在猎物精疲力竭露出破绽时一拥而上。
“前辈，你走吧，你还可以躲开，不用为我挡的。”，即使声音都在颤抖，菲菲仍然紧紧握住操纵杆。电流锁链下的两个猎物摇晃着想要挣脱，却又一次次地被压制在地面上。
我感到不安，和愤怒。又或者，是一种尊严被羞辱时的气恼。离开了家乡，我就代表着奥茨玛，我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什么阿猫阿狗抹黑皇家的道具。凤凰的威严不容挑衅。
灵力流早已蓄势待发，我没有回应任何人任何事，只是轻而迅速地念诵起施法咒语。
“自由灵动的风元素。”，清风吹拂而起。
“平和治愈的水元素。”，云层重现天边。
“坚韧生长的木元素。”，草木破沙生长。
“闪耀守护的光元素。”，阳光当空照耀。
“我在此向你们请求，请回应我的呼唤，赋予我掌控世间元素的能力，让我的敌人被摧毁，让我的同伴被保护……
“领域——光风霁月！”
元素汇聚，无形的结界在天地间铸成。风暴凭空而现，轻而易举地吸附住所有的飞沙扬尘；光辉骤起爆发，将五个战斗器冲撞开来；枝叶交缠覆盖住司雷双眼，土黄的甲龙四蹄一蹬有力地跳起；水波翻卷浪涛，如汹涌辽阔的奔潮把战斗器和热光球一同覆盖在内。
“这个领域能困他们几分钟，去看看蓝猫那边怎么样吧。”，我勉强抓住操纵杆，强打精神说道。
漫画里的主角，都是爆发之后大杀四方，不过像我这样爆发之后带着大家跑路，甚至还在收回龙骑时差点腿一软摔成狗啃泥的就显然不是主角了。咖喱急忙冲过来扶住我，一起向蓝猫和啸天走去。
“前辈，强啊！能不能教教我？”，菲菲大受震撼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崇拜。
“不行了，这玩意开一次大……我得废一星期。”，我喘着气冲他摆摆手，翅膀都快要耷拉到了地上，“我建议你别学……这个领域技能……不是我设计的，所以，要命……”
“那是谁设计的？”，咖喱找了块石头扶我坐下，好奇地扭过头。
“啦啦。”，我强忍着全身灵力被抽空的虚弱感，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她的设计没问题，是我驾驭不了。”
战斗器尚在封锁空间里横冲直撞，啸天依旧无知无识，我示意咖喱调出地形图，准备规划新的逃跑路线，“这堆东西比想象中难缠太多，实在不行我们得再换地方了。如果一开始就发现核心的秘密，说不定还能赢。”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傲慢是最大的敌人，他们成功地用八个卒子硬生生拖死了我们。
淘气在一旁沉默地翻找，金绿的格式化程式被他重握掌心，“蓝猫，时间到了，我希望你遵守诺言，把啸天格式化。”
“等等，淘气，再给我点时间……”，蓝猫从啸天身上跳下来，似乎是一副试图寻找秘密机关失败的模样。
“不行！”，淘气不由分说，一把将程式塞进蓝猫手里。
“淘气，不能格式化。”，地图是不能再看了，借着方才休息积攒起的力气，我撑着石头站了起来，“我们可以逃跑，可以转移病毒，我也可以继续作战。但就是不能格式化，那会毁了啸天的，我不能接受。”
淘气握紧了拳头，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以为我想毁了啸天吗？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前辈，你这副样子还能顶多久？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格式化？！”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放弃呢？
“我……淘气，你不明白……”，我习惯性地抚摸着腕间莹白的手镯，苦笑了一下，“啦啦向你们介绍我的时候说过，我有十年的龙骑驾驶经历，对吧。但是这十年，不是地球的十年，而是奥茨玛的十年，相当于地球的三十年。
“龙骑对于不熟悉的大多数人而言也许是工具是国之重器，但对于我来说，那代表着日夜相伴三十年的挚友家人，是比我的父母还要亲密信赖的存在。如果无法治愈，那我宁愿代替它承受病毒。”
“所以，我也无法接受，有龙骑在我眼前，被像工具一样毫无尊严地格式化。”
淘气冷笑一声，不知是痛苦于自己的无力，还是愤怒于现在的局势，“呵，说得好听，如果让你的雪晶替啸天传导病毒，那它和工具有什么区别？”
“它同意的。”，即使能量近乎枯竭，雪白的凰鸟仍然从手镯里挣扎着跃了出来，展开的翅翼为我遮挡住时不时下落的碎石泥土，“这也是它作为前辈，对后辈的庇佑。”
“不！我想到了！”，蓝猫猛一击掌，打断了我和淘气的争吵，“啸天的程序无法修复，那就用我的身体，直接提供身体密码进行修复！”
“你疯了！这样会损伤神经系统，会变成白痴的！”，淘气猛地转身想要抓住蓝猫，却只抓到了他扔来的格式化程式。
“月依的话说得很对，我想清楚了，既然啸天自己无法完成，那就让我来给它转移掉病毒。”，他一边说着，灵活的身躯迅速跃回驾驶舱内，“啸天不是工具，我绝对不会格式化的，我要治好它！”
他的动作飞快，星点光芒交织缠绕，如同丝茧将啸天包裹在内，“提取原始身体密码，修复程序启动！”
“你这家伙！真是！”，淘气狠狠地一跺脚，扭曲的表情里蕴含着深刻的担忧。
“大家，保护现场环境，支持蓝猫修复。”，事情发展得太快，我皱起眉头，指甲无意识地深深陷入掌心。
白色的丝茧，赤红的光芒时不时闪耀透射出来，几条龙骑如沉默的护卫，将地面到空中严密防守。茧中的两个生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安静却比痛呼更加磨人。破茧才能化蝶，否则就是作茧自缚，如果撑不下去，后果只会比格式化更加惨烈。
“哼，想要修复啸天，做梦吧。”，空间屏障“哗啦”一声彻底消散，九个战斗器如死亡的阴云笼罩而来。司雷撑起盾牌，将及帝护在散落的扬尘外。
“拦住他们！”，及帝举起冰魄利刃，是和其主人一般决绝的模样。
“你们挡不住我的。”，低哑的嗓音伴着黑蓝的身影迅捷地横掠过来，窄小的山洞虽易守难攻但同样限制了龙骑的发挥。虹光冰雨天雷和土盾连番出动，却尽数被独眼鹰躲了过去。他一翅挥动寒芒逼退前来援助的雪域，手中遥控装置刺眼的光束径直照向最后方的莹白丝茧。
正在转移的病毒被强行诱发，能量茧破溃四散开来，温度骤然提升，翻滚的热浪好似八月盛夏的午后。独眼鹰身形闪动，趁着我们注意蓝猫的机会敏捷地飞出了山洞。
火红龙骑的躯体上有烈焰在燃烧，它痛苦地嘶吼挣扎，混杂着蓝猫压抑忍耐的□□。谁也不知道失控的修复会走向何方，我们能做的，仅仅是站在一旁，为那位身处地狱的同伴加油打气。幻境的生命保护机制只会在死亡的前一秒生效，但却不包括伤痛和沉眠，一旦脑域受损，他的余生便只能这样无知无觉地度过了。
“猫大哥！一定要挺住啊！”，咖喱捂住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蓝猫，坚持住！”，淘气握紧拳头，紧咬的下唇已经血迹斑斑。
“蓝猫，你千万不能有事啊！”，菲菲屏住呼吸，狐狸尾巴不安地弹动。
“猫大哥一定会坚持住的，一定会的……”，巴豆喃喃自语，如同虔诚的祈祷。
短暂的十几秒，又或者是几十秒，此刻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火焰撩拨起热浪，赤红的光芒看久了便如同烈日一般晃眼，紧接着，火色光辉骤然收作一团，浮现在啸天上空。那里面隐隐包裹着一个安静的身影，啸天昂首，小心翼翼地托举着那个身影放至地面。
啸天的躯体已经重回光洁，上面闪动着独属于青铜级龙骑的流光色彩。它垂下头看了看飞奔而至的我们，转身向洞口走去。
大家都聚拢在蓝猫身前无暇分神，我紧跑了两步，向啸天挥了挥手，“啸天？你要去做什么？土狼在外面。”
啸天停了停，似乎微微冲我点了点头，但又转而重新加速迈起步子。它在奔跑中蓄力，龙口微张一个高温火球直接冲上天空，正对土狼所在的核心战斗器而去。猝不及防受到攻击，土狼毫无防备直接被打了个正着，拖着一道黑烟坠落向远方。
啸天见此也并未追逐，返身一步步走向依旧沉睡的蓝猫。庞大的身躯在我们的注视中逐渐虚化，直到靠近后一个跃起，化为星点消失在蓝猫腕间的手镯。
“啸天竟然能够自主攻击和收回，这是不是说明……”，淘气皱了皱眉，有些意外地开口。
“龙魂已经被唤醒了，非常规手段，副作用不明。”，我点点头，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菲菲揩了一把眼角的残泪，带着笑推了推他沉眠的发小，“蓝猫，你成功了，你醒一醒——嘶——”
“菲菲哥？怎么了？”
菲菲甩了甩手，朝向咖喱的脸上有几分扭曲，“好烫啊，比发烧还要烫。”
“我看看——啧——”，淘气也伸出手，却也被烫得一缩，“这是怎么回事？”
“脑域，脉络，骨骼……都没有问题，我需要再仔细检查一下。”，雪域飞落下来抖了抖凌乱的翼羽，是少有的认真姿态，“这里太不安全了，我们得换个地方。”
“但蓝猫还没醒，我们——”
“哎，你们快看，猫大哥醒了。”
说什么来什么，咖喱的话成功地堵住了几张讨论的嘴，我们迅速转移目标，看向缓缓睁开眼睛的蓝猫。他曾经天蓝色的眸子里布满了殷红的血丝，一时间竟有些骇人。
菲菲不顾炎热，搀扶着他慢慢坐了起来，“蓝猫，你感觉怎么样？”
“热……好热……”，他轻轻翕动嘴唇，声音低弱而嘶哑，干燥裂开的唇角有鲜血一点点渗出。
“嗯……？这个症状……”，雪域抬起蹄子又放下，思考的间隙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与我对视一眼，“……好像有点难办……不过……”
“不管是什么原因，有病就去治，一定能找到方法的。”，淘气握了握拳，眼神里似乎有种面对困难的澎湃战意。
咖喱召唤出了紫晶云，蓝白的翼龙俯下身体，“大家快上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好，我们走。”
山岳多林木，紫晶云隐去身形在空中转了两圈，便选定好了合适的根据地。高大幽深的树林是天然的掩体，我们重新围坐在树下，试图集思广益治好队长。蓝猫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他倚靠着树木坐着，甚至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的力气都没有。
雪域站在蓝猫身前，眼中流淌着灵力运行的光彩，似是在观察他体内的元素流动。良久，她才谨慎地开口道：“嗯……没错了，火元素失调。大概是啸天的病毒在修复转移过程中被诱导激活，引发了他体内的元素异化。”
“啊！我看到了，那些很亮很亮的光点！”，咖喱不知什么时候化作了小鼠的原型，粉紫的眼睛里同样闪烁着辉芒。
“没错，被错误激活后失去控制的火元素，和灵癌一个性质，大家注意不要轻易动用灵力和他接触。”，雪域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那……那要怎么办？灵癌……听说是不治之——”，菲菲说着说着蓦然停住，仿佛怕自己的话成为现实。
“呸！菲菲你瞎说什么？什么不治之症，母亲可从来没跟我讲过。”，淘气不满地瞪着菲菲。
“这种病症本就少见，再加上地球元素稀薄，但在奥茨玛——”，我和雪域对视了一眼，也觉得事情棘手。
“那也一定会有解决办法！”，淘气坚决地打断了我的话。
咖喱向我要来一盆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蓝猫干裂出血的唇角，担忧地开口道：“我觉得，要不还是先想办法给猫大哥降降温吧，不然这样一直烧着……”
“失控的元素在身体内冲撞破坏，自然是酷热难耐。”，雪域角尖轻点，一块厚冰出现在草地上，又被咖喱塞进蓝猫怀里，“但这样的降温只是表面，真正要解决还是得消除状态错误的元素……嗯……我想想……”，她说着，一边又似乎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模样。
不过实际上，沉思只是与我对话的借口，【跟你还挺像。】她冷不防在脑中开口。
【是，原理一样。】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抬起头，对上雪域洞悉的眸子。她说得没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掌握着治愈之圣的水元素，我却连自己都治不好，那要怎么才能疗愈他人？
【你们俩程度都不一样，小月亮，我可没见过你在擅长的方向上这么怀疑自己。】
【……我不知道，万一……就像之前……】
【没有万一，这个问题我敢说，咱们两个是最懂的了。】
我哑口无言，久病成医，我确实知道不止一个的潜在治疗方案。但先前面对敌情的无数次失误也同样让我迅速变得谨小慎微，我不敢拿同伴和后辈的性命去赌。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我决定先整理一下思路。
在以往空闲的晚上，我也教过他们一些阵法，比如防御监测之类的。而现在，巴豆和菲菲负责看护蓝猫，咖喱拿着阵图开始尝试她的第一次独立布阵，淘气则抄起了他的老本行——家传医学。
“阳气过盛，不是……急火攻心，不是……阴虚身疲，不是……啧……”，淘气捧着一本厚厚的笔记，哗啦啦地翻来翻去，嘴里念念有词。
“呃，淘气，恕我冒昧，但我印象中令堂所在的清岳一脉应当是擅长手术和元素反应的吧。”，我看着笔记上栩栩如生的草药植株，忍不住询问道。
“是这样没错，但母亲也认为清岳传统过于追求灵力而忽视躯体，因此才来到地球学习。”，淘气低着头翻书，一边回答我。
“但现在蓝猫的症状就是纯粹的元素反应，你看中草药有什么用？”，菲菲看看靠在树下抱着冰块喘息的蓝猫，又看看淘气，尾巴焦虑地甩动着。
“那你说怎么办？上星网看病是吧？”，淘气毫不客气地回瞪过来。
菲菲不甘地哼了一声，转身却真的悄悄打开了星网。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啪叽”一下戳进广告，退出来又误点进营销号的水文，有些无奈地开口：“查不到的，这种疾病已经是千百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就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
“爷爷给我说的，他很喜欢看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经常会讲给我听。”，菲菲叹了口气，狐狸耳朵都垂了下来，“以前学校定期会举办安全健康讲座，有一次我觉得很麻烦不想去，他就告诉了我很多危险的疾病，其中就包括这个。”
原来是这样，好硬核的教育方式啊，我受教地点点头。
“等等，前辈。”，菲菲猛然一拍手，希冀地抬起头望向我和雪域，“既然你们好像很了解这个病，那就一定也知道它的治疗方法吧。”
“目前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雪域刨了刨脚下的草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甚至过去很多年，一直都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案，也确实符合你口中的不治之症。”
菲菲盯着雪域，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下文，“啊……？没……没有但是吗？”
“有但是实施不了，大概也是一种但是？”
“等一下，那就是有方法了？！”
“不可行，谁治谁死，早就被试过了。”
“……”
“可是……月依姐姐，雪域，你们所说的那个‘灵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咖喱布置完阵法回来，困惑地看向我。
灵癌，或者应该叫做元素瘟疫，通常被用来描述灵力紊乱体内元素失控的终末期。比起人族，灵族最大的不同便是拥有被称作第九大系统的元灵系统。灵力如同血浆流淌全身，元素则如同血细胞，依靠基态和激发态之间的转换发挥功能。而和人体中癌细胞的无限增殖类似，处于错误激发态的元素便会脱离灵力控制，对生物体产生巨大破坏。
瘟疫之名，则来源于其传染性。失控的元素会破坏正常的灵力回路，进而促进灵力运行失控诱导正常元素异化，造成恶性循环。异化的元素同时可以通过灵力与元素交换进行传染，一旦贸然治疗，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医患双双染病。
在遥远的从前，那个人灵还在跌跌撞撞百无禁忌地挥洒与探索极限的时代，毫无节制和章法的魔力应用让元素紊乱灵力失调成为了灵族大魔法师们最为常见的职业病——对应人族则是躯体和精神力失调。1的错误尚未察觉，再到10，30……当错误元素达到70以上，就是灵癌。
确切地说，它甚至不能算是一种病，它只是那个叫做“元素紊乱”的慢性常见病的晚期状态。漫长的潜伏期常常让世人忽略掉轻微的不适，直到所有症状一起爆发猝然倒下。那个时候的生命体，只能清醒地感受着自己被走火入魔的自然元素吞噬，再无药可医。
在奥茨玛的历史上，元素瘟疫近乎贯穿了整本大事年表，魔法学院、科研中心和军队因频繁而长期的魔力应用而成为最为常见的源头。紧接着，源头会转向医院，患者哪怕清醒也依旧是元素的傀儡，主动或被动地感染着每一个试图前来救治的援助者。
你也许会问，为什么？
善水者常溺，拥有灵力的灵族最常用的诊疗手段便是灵力探知和元素反应。失控的元素借着医护的灵力传递，把医院变成了瘟疫孵化的温床。直到停止治疗静待所有患者死去，或是发动最为强大的国主和守护者，利用庞大的灵力硬生生封印所有的错误元素，才能彻底解决一次瘟疫。
直到后来，科技的发展使得人灵不再需要高强度地使用魔法，禁忌的探索也逐渐交由云端之上的皇家。运用的越少，出现错误走火入魔的可能性便越低。元素紊乱的原理也被一点点探知清晰，再随着元灵疫苗和全民载度体检的普及而消失于书页之中（注1）。
“……感染传递……听上去，怎么有点像丧尸……”，菲菲缩缩脖子，旋即用力甩了甩头，好像是要甩掉那些诡异的思想。
“不是的，蓝猫现在的样子就是最为典型的灵癌症状，如果是电元素，便是浑身麻痹失去意识，冰则是遍体生寒四肢僵硬。”，我摇摇头，心情有几分复杂，“倘若是普通少量的元素紊乱，还可以用灵力引导错误的元素排出体外。但现在不行，一旦发生灵力接触，大量的错误元素就会迅速反扑宣泄，直接传染给医者。”
“这确实是元素反应造成的疾病，但却无法用元素反应治疗，因为我们还没有那么强的力量，强到足以控制住所有火元素。大概，只有我的母亲可以做到。”
“外界水元素治愈技能也不行吗？”，淘气合上笔记，眉头习惯性地皱起。
“外界元素为表，内源灵力为本，唯有通过灵力侵入患者身体内部，才是真正的治疗。被证实可行的治疗方式只有两个，强行压制封印，或者异常元素导出，而这两者都需要灵力的参与，因为患者已经无法自行控制力量。这也是为什么它被称为‘元素瘟疫’，治疗的方法同时也是感染的途径，如同瘟疫一般扩散迅速。”，雪域刨出了一只甲虫，又迅速把它盖回土里。
淘气默了默，手指摩挲着本子的尖角，思索了一下后斟酌着开口道：“你说异常元素导出？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蓝猫体内的火元素导出来。但导出的同时，火元素也会传递到我们身上。”
“没错。”
听了我们的话，淘气再次陷入沉思。
风吹过树林，枝叶摇摆的轻响中，巴豆的声音骤然响起：“我，我有个主意。既然可以导出，那我们就帮猫大哥分担，每个人都分一点，说不定就会好消除了。”
“不……不行！”，原本靠在树下闭目喘息的蓝猫立刻开口，因痛苦而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坚决，“巴豆……不行……想都……不要想……”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雪域挑了挑眉，却是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但灵族先天只能使用两到三种元素，如果自身没有火属性，只会死得更快。”
“那……那也可以。”，菲菲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有火属性，我……我……我来和他分担。”
“菲菲！”，蓝猫扶住树干，像是想要站起来拦住菲菲。但虚弱的身体让他力不从心，最后还是脱力地任凭巴豆搀扶着坐下，“我……我不同意！”
菲菲没有说话，然而紧握的双拳却暗示着他的决定。
【小月亮，就算不相信自己，也总得相信她的模拟计算吧。】雪域微微转头看向我。
“不过，其实还有一种方法，是……和姐姐一起发明的。”，雪域的鼓励和来自现实的压力最终拉断了那根紧绷的弦，我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但这只是她和我们的推测，一直没能得到证实，是否有效……也未可知。”
“什么方法？！”
“是这样的，虽说外界元素为表，但当环境里同种元素浓度足够高的时候，也能够渗透到内部，进而有可能引导那些错误激发的元素离开身体，是一个听上去有点像是‘以毒攻毒’的办法。”，我放慢了语速，像是在说服他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但因为这种病症现在已经非常罕见，也没有合适的病人能够进行临床试验，所以……”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点开始吧。”，菲菲激动地开口，尾巴又摇了起来。
淘气摸了摸下巴，脸上却出现了几分深思，“不过，听月依你的意思，是不是不太好办？”
“是，这个办法的危险性不会小于前一种，单凭我们和龙骑无法创造出这样的环境，只有自然才可以。但同样的，极高的元素浓度意味着环境的极度不稳定，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这只是我们的模拟推测，到头来完全失败也都是有可能的。”，我缓缓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我的同伴们。
“不管成不成，总得试试才能知道。”，淘气毫不犹豫地开口。
“我同意。”，蓝猫喘息了一下，也强撑着说道。
我摇了摇头，索性蹲下身体直视着蓝猫，好像要把自己内心的压力转嫁给他一样，“蓝猫，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当外界元素浓度过大，任何轻微的扰动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而这个后果的直接承担者就是拥有火元素的你，你会成为风暴核心。”
“这就是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把这个办法说出来，蓝猫，这是在拿你的命去赌，赌一条甚至不知道是否有结果的路，赌我……和啦啦的猜想。”
蓝猫注视着我，静静地听着，忽然勉力露出一个熟悉的笑。他摸了摸腕间的手镯，声音轻而坚定：“都已经……赌过一次了……那就……再来一次吧。”
淘气猛一握拳，“好，自然环境的话，火元素最多的地方应该就是火山了。”
“我查到了，距离我们最近的火山就在大陆的西南角。”，咖喱举起手镯投影出的地图，向我们示意路线。
“那我们快去。”，“好，走吧。”，“嗯嗯，一定会治好猫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