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帝王业（10）
少年问出这句话的同时, 眼角眉梢皆是冷意。
雨水沿着少年的发丝滴滴落下，在脚边打出清浅的微波。
明珠一时拿不准少年的身份，捏着往生花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巧这时候黑衣杀手们动了，刀刃一亮直接袭来。
只见少年振臂甩开雪刃水珠，一道火光硬生生在雨幕中亮起, 紧接着闪着耀目光芒的暗色轮/盘蓦然现世, 五把巨剑从暗槽中震出。少年一手护住身后的明珠，另一手拔出了一把剑。
对面的杀手们动作统统一顿，紧接着捂着胸口纷纷呕出一口血。他们惊惧地看着面前旋转着的巨大轮/盘，互相对了个眼神，纷纷后撤一步消失在了夜色里。
明珠胸脯上下起伏着, 他看着少年, 半晌才开口：“小哥哥, 谢谢你。”
少年没有回应明珠的感谢，而是随手将剑插回暗槽中，转身对明珠说：“往生花, 是谁给你的？”
明珠拍拍衣服沾着的泥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答道：“这是我父皇的东西, 也是他教我该怎么用的。”
少年一直冷冷淡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变化，“父皇？”
明珠“嗯”了一声，雨下得更大了些, 明珠渐渐有些睁不开眼, 只好眯着眼睛看面前的少年。
“这里雨有点大，我们换个地方。”少年挥手唤出了一样东西罩住了明珠，小太子缓了口气, 开始频繁地打喷嚏。少年干脆将手揽过明珠的腰，直接把人给抱了起来，沿着林间小路奔跑找寻避雨的场所。
“小哥哥。”明珠喊了一声。
“我有名字，我叫清羽。”少年打断了他。
“清羽……”明珠小心仔细地斟酌着字眼，“你是认识我父皇吗？我刚刚看好像……你是从往生花里出来的？可是……你是人吧？”
清羽没吭声，明珠吞了口口水，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清羽带着凉意的声音飘过来。
“你父皇没教过你，问别人是不是‘人’，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吗？”
明珠骇了一跳，赶紧道歉。
实际上，以明珠的身份地位，他确实用不着对除了皇帝之外的人太礼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害怕面前这个叫“清羽”的少年。虽然清羽刚刚救了他，但明珠却觉得清羽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蚂蚁一样，抬手就能碾死的那种。
终于，他们在愈来愈大的雨中赶到了一座简陋的木亭内。
清羽放下了明珠，转身走到亭口位置伸手捏了个诀，只见白色雾障四起，瞬间覆盖了整个林中亭。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风声雨声都被雾障遮挡在外面。
做完这一切后，清羽转过身看着已经冻得蜷成一团的明珠，淡淡道：“你休息一会儿，觉得好一些之后告诉我，我送你回去见你父皇。”
明珠一怔，立刻说：“我不回去！”
清羽皱眉，“为什么？”
明珠沉默片刻，道：“我是逃跑出来的。”
清羽有些意外，“逃跑？你不是皇子吗？”
明珠攥紧了衣角，还没开口眼圈先红了。
“会死……会死的。”
他先前和林朗交代的那些事掺着半真半假，他确实梦到自己在宫中被害死了。
但，不止一次。
他梦到了好多个世界。
在那些世界里，穿上龙袍戴上冠冕的或是他的皇姐，或是他的皇叔，甚至还可能是左丞相。
但毫无例外，他会死去。
在每一个世界、每一个场景中，他都是一个牌位，一行冰冷的文字。
他谨慎小心，他敏感多疑，他像一只在河道里随波逐流的蜉蝣，试探着寻找活下去的办法。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直到那一天，林朗带他走出了皇宫。
他头一回看见了那么广阔的天地，不再是灰蒙蒙的檐角，不再是四四方方的砖瓦，不再是冰冷的烛蜡、杀人的夜风。
他想试一次，哪怕一次就好。
他想逃。
化成一缕风，化成一股雨，化成金色麦浪中轻轻摇曳着的稻草人。
他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太子了！
半晌，他听见身边传来清羽的声音。
那个好听的少年音问他：“你有没有和他商量过？”
明珠茫然地抬头看向清羽，“和谁？”
“你父皇。”
明珠摇了摇头。
“你都没有和他说过，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支持你的想法？”清羽说。
明珠错愕地看着清羽，仿佛这名少年的口中说出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
“父皇怎么可能允许我脱离这个身份？”他急急地说。
“你都没有试过，自己就先否定了。”清羽看着他，“而且你这样跑出来，如果刚刚我没有替你挡住那些人，你非死即伤，你的父皇会不会因此伤心？你考虑过这些问题吗？你只顾着自己一时开心，完全是小孩子的想法，哦对，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还是个自私的小孩子。”
明珠长这么大，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登时怔愣了，也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怎么。缓了好一会儿，明珠才开口。
“你凭什么这么说？”明珠攥起了小拳头，“你明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了解，你又没有死过，怎么会知道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只是不想死，我只是想通过哪怕一点点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有错吗？！”
清羽安静地看了看明珠，突然抬手一挥，雾障瞬间撤去，所有的风雨再度袭来。
明珠“嘶”了一声，重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外面的世界不像你想得那么好，没了你的身份加持，你同样活不下去，太天真了。”清羽冷冷地说，“我时间有限，你快点做选择。第一，你回你父皇身边，我就送你过去；第二，你还是执意要走，那我不拦你，如果有人追杀，我也不再管你。”
明珠抱着手臂在风雨中瑟缩着，他皱起眉头抉择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父皇他真的会……同意我离开皇宫吗？”
“你可以拽着他的衣角，用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求他试试看。”清羽有些嘲意地笑着，“没准他特别吃这一套呢。”
……
幽州城士城东北角，一辆马车缓缓驶过，一位黑衣人撑着伞从车中扶出一名裹着锦袍的男子。
“王爷，当心别着凉。”黑衣人说。
兰轩缩在袍子中，像是被寒气呛到肺一样，打着哆嗦。
“人都齐了吗？”兰轩问。
“我士子正在里面候着，南边守着的是方家的人，不过也是我们士子的私兵。现在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攻下那名昏君的府邸了。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我们就立刻全力出动，拿下整座幽州城士城。”
“哦。”兰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在前面引路。”
“是。”黑衣人转过身去。
下一秒，一声闷哼。
黑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前突出的鲜红匕首，直愣愣地扭头看向兰轩，“你……你！”
兰轩的脸上哪里还有病态，一双眸子漆黑如深渊，正冷冷地盯着黑衣人。
“你竟敢……”黑衣人口吐鲜血，“我家士子在丸药里下了蛊的，你敢反抗……就得死。”
兰轩冷笑着从掌心亮出那颗丸药，“你说这个？”紧接着他把那药掷到地上，用鞋底碾碎，动作缓慢而残忍。
黑衣人吐尽最后一口气，倒在地上抽搐着死去，冰冷的雨水浇在那张狰狞又死不瞑目的脸上，引出道道血痕。
兰轩将伞丢到一旁，在雨中缓缓抬手，他的银白戒指在黑夜雨水的拍打下，显得清晰而夺目。
身后的数间房屋上，鬼魅一般地现出许多人影来，他们在雨中一动不动地潜伏着，似乎就在等待这一刻。
兰轩手向下一挥，口中吐出几个字。
“传令城楼，关门打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写的时候烧糊涂了，做了标注忘记在作话里面解释了，这里补充一下。
[1]：汤沐邑：指国君、皇后、公主等收取赋税的私邑。
清羽：你装装可怜，没准能行
明珠：你试过？
清羽：你看我像是会装可怜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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