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哭泣的奈落（22）
神界学院成立数万年来, 头一回由内部遭袭。
白色天使浮雕碎成粉末，升腾起的烟雾弥散到高空，久久未能散去。
林朗当机立断, 拉上清羽隐到街边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绛紫色魔石碾碎在脚底。
“来不及犹豫了，我们现在就过去。”林朗难得露出这么紧张的表情, “院长有危险。”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绕过了街道, 穿过花海，直达神界学院门口。
停下的那一瞬间，清羽倒吸了一口冷气。
无数的夜灵军从地下涌出，它们像是暗夜中的魅影，在学院中展开了一场肆意屠杀。
“为什么夜灵军团会突然出现在学院里？”清羽脸色惨白, “一阶生和二阶生都只会法术没有法器, 这不是等着被杀吗？”
林朗却并未管那么多, 他紧盯着学院三栋主塔的塔顶，注意到那里有强烈的法力波动。
“我们去塔顶。”林朗说着。
“老师，我有个请求。”清羽沉声说, “我想领着他们去把禁地打开，虽然我和这群学生没什么感情，却也不想看着他们死在夜灵军的手下。”
林朗一下子就明白了清羽在想什么。
当年清羽年少不知事, 将夜灵军团引入了居住的镇子，造成许多村民惨死。这件事在清羽心中造成了不小的创伤，让清羽眼睁睁看着夜灵军团屠杀无辜, 确实残忍。
但是, 去禁地的话，光凭清羽现在的能力还不太行。
林朗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骂道：“你小子非得把老师的所有好东西都抢到手才算甘心是吧, 嗯？”
说归说，林朗的动作可是一点没停下，抓起一把魔石，什么红的黄的紫的一股脑往清羽手上一塞，看得清羽直愣神。紧接着，林朗伸手唤出了真视之眼，黑红色魔眼硕大的瞳孔烈烈燃烧，紧接着瞬间膨胀笼罩住了清羽。再然后，林朗唤出法器北极星，在手指间转了个圈，最后别在清羽领子衣襟上。
“去吧。”林朗轻声说。
……
“锵！”
软剑挡住了夜灵军弯曲硕大的镰刀，持剑人却也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几名学生被一队夜灵军团团围住逼到了角落，他们只有一人持有法器，正是那天把清羽堵在街巷里的三阶生。
“怎么回事？门口也被拦住了吗？”有人绝望地喊着。
三阶生看着数名夜灵军靠过来，镰刀高高举起，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但，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相反地，他身边传来了同伴的惊呼声。
三阶生睁开眼，只来得及看见夜灵军被横斩散去的残骸，它们的面目扭曲，眼中透出惊恐的幽蓝光芒。而他的面前站着一名银色短发的少年，少年的手中握着一把兵刃，面色冷淡。
他不由得瞳孔缩紧，“清羽？”
清羽冷冷地说：“别误会，不是为了救你。”然后他在众位学生中扫视一圈，朗声道：“有谁能用传声蝶吗？召集各位还能动弹的，不论一阶二阶还是三阶，都随我去禁地，拿法器。”
三阶生震惊不已，“禁地？学院的规矩……”
清羽打断了他，“这都什么时候了，有法器不拿难道干坐着等死？规矩？”
清羽半眯起眼睛，“规矩这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
……
神界学院塔楼顶部一片疮痍，林朗赶到时，看见一名穿着红色术袍的男子胸前背后全是鲜血，正奄奄一息地捂着腹部跪在顶层的碎石堆上。
却是学院的常务副院长诺林。
云歌悬停在诺林的正前方，四周萦绕着莹润光滑的法术屏障。
体型硕大的夜灵立于半空，它的整个身体都是幽灵状态，变形的肢体像是一只被放大了千万倍的竹节虫，每一条肢节的底部都是锐利的尖刀。它的头部长着十数只复眼，幽蓝可怖。
两条肢节利刃，正戳在云歌撑起的法术屏障上。
即便是林朗也没见过这阵势的夜灵，他不知道对方的攻击方式不敢贸然上前，只是闪身过去帮助云歌加强了法术屏障，并且碾碎了几颗魔石加强脚下阵法。
“魔尊。”云歌并不能分出太多精力应对林朗，只是喊了他一声。
“哪里来的这么强力的夜灵？”林朗随手唤出了个法器，摆好攻击架势。
“那是兰珑院长。”云歌说。
林朗一怔。
“开什么玩笑……”他低声说着，将那个普通的法器收了回去。对付兰珑可就不能随便了，他得把五番轮拿出来才行。
他身后烈烈火焰凭空燃起，暗金色圆盘旋转着浴火而生，吞天噬地的法力汹涌而出，瀑布一般从学院塔楼的顶层倾斜而下。
学院之内，巨大的法力波动引起滔天震荡，许多学生因此受到波及心神不稳。
他们诧异地看向塔楼顶部，瞧见了那旋转着的，有着日月光辉的巨大轮/盘。
“超阶法器……那是超阶法器吧！”
“这世界上有几个手里能握着超阶法器的？”
有个学生伸出了望远功能的法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法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怔愣着，声音颤抖，“你们……你们看看，那是不是林老师啊？！”
……
林朗正凝视着面前化身为夜灵的兰珑，忽听见身后传来诺林嘶哑艰难的话语声。
“五番轮……你是魔……魔尊……”
林朗没有理会诺林，而是对身边云歌说：“兰珑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云歌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蕴灵失踪其实已经有很长时间，我担心会造成动乱才一直没有对外公布消息，只告诉了兰珑一人，让他帮我留意。”
林朗说：“所以兰珑并不是真的闭关，而是在帮你寻找蕴灵？”
云歌点点头，神色晦暗，“是的，我之前将你带去云池，没等你醒过来我就提前离开，是因为收到了兰珑的消息。我匆匆赶来神界见兰珑，结果他遭人袭击以致昏迷，再醒来时……就是这样了。”
林朗说：“看来兰珑已经知道蕴灵在哪里了。”
“咳……神王……他前两日来过学院。”诺林副院长带着气声喘息地说。
话音未落，他们面前的夜灵突然暴动起来。它庞大的身躯展开，无数个带着利刃的肢节高高扬起，闪着蓝光的复眼中漫出层层烟雾。
林朗脸色一沉，伸手一挥，五番轮立刻从身后绕到了身前。
“你保护诺林，我处理夜灵。”林朗严肃地说，“兰珑已经救不回来了，现在尽量止损吧，他这种量级的夜灵如果放出去，绝对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云歌闻言向后跃起两步，轻盈地抱起重伤的诺林撤到后方，将所有力量都用于维持护罩。
竹节虫形状的夜灵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林朗的身上，数量繁多的复眼注视着林朗的身影。
五番轮缓缓升高，突然间，五把利剑铿锵出鞘，带出新一波的法术力量激荡。
“嚓——”
林朗拔出其中一柄巨剑，抬起下巴，头发四散扬起，暗红色眼眸中风云翻涌。
他反握剑柄，盯紧夜灵所在的位置，将剑尖对准竹节虫形状的腰腹位置。
“生！”
巨剑瞬间伸长扩张数倍，如闪电如迅雷，打得夜灵猝不及防，将它拦腰斩断！
夜灵惨叫一声，数只肢节猛地挥起，朝着林朗直直袭来。锋利的白刃在高处日光下闪耀着刺眼光芒。
“嚓——”
又一把利剑出鞘！
林朗将手中剑推至高空，剑身通体黝黑，双面开刃。
“五阴炽盛！”
黑色利剑瞬间辐射出犀利剑芒，那凛冽的法力如同水波一股股向外涌动。就连身处后方保护罩内的云歌都皱了皱眉。
夜灵袭向林朗的肢节被无形剑气一根根削断，化成紫黑色的雾气消散在空中。它发了疯一般地扭动，口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十只复眼炸裂开来，从中扑出数百只黑色血蝶。
那股恶臭让林朗胃里一阵翻腾，他勉力忍住。
“嚓——”
再一把利剑出鞘！
云歌忍不住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魔尊！五番轮消耗巨大，别再拔剑了！”
林朗置若罔闻，伸手握住那剑，然后双手巧力将其掰开。
一柄剑立刻变成了左右双剑。
“爱别——离！”
林朗杀红了眼，双剑在手跳入血蝶群中，只见双剑上下翻飞，在「五阴炽盛」的剑波持续影响下，血蝶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弭，林朗的身上也多多少少添了伤口。
“呜——”
竹节虫夜灵悲鸣。
它这么一鸣叫，学院里所有的夜灵似乎都受到了感应，它们同时开始朝着高空高声鸣叫。同一频率的声音长时间持续，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林朗只觉得太阳穴的位置突突直跳，他一边支撑着三柄剑的运转，一边盯住夜灵动向。
不知为何，学院里的夜灵像是有指挥一般聚拢起来，接着朝着门口的方向蜂拥而出。
诺林首先注意到了这点，他皱着眉指着那个方向，“不能……放他们进城……”说完，他又呕了几口血。
“嚓——”
五番轮中，第四把剑出鞘！
林朗伸手要去拔剑。
他要用这把剑封住夜灵群的退路。
这时，云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魔尊且等等，有一队学生追上去了，为首的那个好像是……”云歌停顿片刻，肯定地说：“为首的是清羽。”
林朗脸色瞬间就变了，“云歌，你带诺林院长到安全地点，然后去帮清羽。”
云歌看着林朗。
林朗语气不容置疑：“拜托了，我处理完我要办的事就去找你们。”
“……你自己当心。”云歌没再废话，扶起诺林不知捏了个什么法术，直接从高高的塔顶跃了下去。
竹节虫夜灵自从那一声悲鸣后就没什么特别的反映了，它的肢节漫无目的地在空中缓慢移动着，仅剩的几只复眼也变得无神黯淡。林朗最开始将它一下腰斩的那把剑终于在此刻体现出了价值。
林朗看着面前口器抖动的夜灵，握住了通体黝黑的双刃剑。
他低声说：“辛苦你了，兰珑，抱歉。”
剑光一闪，眼前夜灵四分五裂。
它一点点消融散化，升腾成一股股紫雾。
林朗收回了五番轮，努力平复着身体内流窜不稳的法力。
他捂住胸口。
果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口气使用五番轮的三把剑，还是会对身体有所影响，怪不得在游戏boss战里面，魔尊的五番轮用到最后会扣血。
这时，一个特别的东西慢悠悠从兰珑化成的紫雾中飘落下来，吸引了林朗的注意。
林朗伸出手接住了飘落的物体。
“……羽毛？”
神界王宫之内挂满黑色幔布。
所有的白骑士也都披上黑袍，以示默哀。
而此时内殿之中，王后梧曦身上染了大片血迹，正靠着墙壁调息，她的胳膊上有一道长达五厘米的伤口，此时此刻还在流血。
她被法器压制了十多年，醒来后身体内空荡荡的，基本没什么法力可用，连止血都困难。
一道影子投在她身前，她有些怔愣。
神王走之前清空了内殿的人，按理说此刻不应该有任何人能进来才对。
她抬起头，眼神恍惚。
然而，只用了不到一秒钟，她就认出了眼前人。
梧曦的瞳孔慢慢缩紧，紧接着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眼眶瞬间湿润了。
“尊上？”
她面前站着的正是林朗。
学院出事，兰珑化身夜灵，林朗很清楚这一切和神王脱不了干系，所以一刻未停直奔王宫而来。
他扑了个空，神王早就不在巢里了，内殿中只有一个受伤的梧曦。
按照清羽父亲的说法，当年梧曦被神兵捉走的时候，魔尊并没有阻拦。按理说梧曦应该像清风痛恨神王一样痛恨自己才对，可看梧曦现在这幅表情，好像事情另有隐情。
梧曦捂着伤口，一脸难堪地说：“属下有负重托，实在没有颜面见尊上。”
林朗吃了一惊，蹲下身子扶住梧曦，运起法术帮她疗伤。
“到底出什么事了？”林朗问。
梧曦闭上眼睛，长吐一口气。
她缓缓道出了前因后果。
神魔相恋生下“天罚之子”，这违背两界默认的规矩。
神王带头处罚了清风，按理说魔尊也应该对梧曦有所论断，但魔尊并不在乎那些规矩条例，更想护着手下魔将，断断不肯因为这种事情就处理自己人。
于是梧曦请命向魔尊出了个主意。
她说，魔尊不妨假意生气，将她的处理权交给神王那边，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神界，既可以打听清风的下落，又可以顺便监视神界动向。
魔尊起初不肯，但看梧曦那么坚定也就同意了，只是叮嘱她绝对要小心。
这就是魔族能想到最“阴暗”的玩法了。
谁知道神王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在羁押的路上直接制造了梧曦的假死，然后偷梁换柱地将她以“王后”的名义囚禁在了王宫。
魔将死在前往神界的路上，魔尊勃然大怒，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和，大肆起兵攻入神界。
这就是十数年前神魔大战的起因。
林朗听得手心直冒汗。
他舔了舔上唇，皱眉道：“与其说是囚禁，我觉得他更像是在看管你，而且是……寸步不离地看管，这是为什么？”
林朗这句话说出口，梧曦忽然握住了林朗的胳膊，她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尊上，求求你救一救我的孩子。”
“清羽怎么了？”林朗赶紧问。
梧曦给林朗看她的伤口。
“神王参星之所以寸步不离地看管我，一方面是王后的身份无人敢质疑，另一方面是他想随时都能取到我的血。”梧曦说着说着，眼中流下泪来，“云镜泽的蕴灵被参星盗走了，注入了阿羽体内，他本想将蕴灵养到和阿羽身体完全融合再催动蕴灵觉醒，可如今事情败露，他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只好选近路。”
梧曦略微顿了顿，继续道：“以骨肉近亲之血，催动蕴灵化生。”
话音刚落，梧曦不由得一怔——林朗突然站了起来。
“尊上……”她抬头看着林朗。
林朗的声音冷且遥远。“你说，参星他把蕴灵注入清羽体内了？”
“是……”梧曦紧紧握拳，“他肯定是去找阿羽了……肯定是的。”
林朗浑身僵硬。
他完全想错了。
错得离谱。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灵魂来自异界，所以云歌口中的“蕴灵”指的是他，对铃铛有反应的也是他。
他自动忽略了，清羽也碰过铃铛，清羽跟他一起进的幻境。
“砰咚——”
心跳得很快。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遍全身，林朗看着梧曦通红的眼，脑海里缓缓升腾起四个字。
「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ralink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关于魔尊的五番轮，其实是人生八苦的缩版。
五把剑分别代表着：“生老病死”（一把剑四种形态），“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林朗关心则乱，西瓜拿起大喇叭喊他。
“魔尊大人，你还有北极星啊！喂！！！千里顺传牛得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