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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Lynn的百天之痒;苏潼青的两个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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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ynn沉默了好一阵子,她的群又沉底儿了。苏潼青中间给lynn送过一次日式轻乳酪蛋糕,就是给陈清月做蛋糕的时候,让lynn和孩子尝尝。lynn只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给苏潼青回信说早上吃了,很好吃,哪天她也要做一个,管苏潼青要了方子,就给孩子做饭去了。

    这几天丸子和背心儿迷上踢毽子,每天吃完晚饭都会在院子里踢一会儿,再打会儿羽毛球。毽子是在淘宝买的,好在疫情没有太影响到快递,除了涨了价,其他都还正常。苏潼青买了几个雪鸮牌的毽球,便宜大碗。为了不影响形状,毽球都是平面包装发货的,收到以后需要安装一下。生产厂家真是勤俭持家的楷模,毽球下面被踢的部分一共12层,除了3层是正经胶皮,还是一层一个质地,色儿也不一样,剩下9层包括1层薄塑料片和8层核桃乳易拉罐的皮,也不知道人家六个核桃给不给广告费。四根儿大白翎儿倒是很新,卜卜楞楞的很有性格,光是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到虎虎生风的气势。其中一根大白翎的下面还粘着一小根软软的绿色羽毛,再简单也是有设计感的呢。苏潼青把四根儿大白翎找好角度,分别插到下面胶皮垫的孔里,一个美丽的毽球就诞生了。苏潼青想起刘宝瑞的《假行家》,那是她最爱的段子之一,需要定期复习那种,无论大白鸡当药材还是大白鹅制作体育用品,妥妥的浑身都是宝。

    苏潼青终于明白了他们老说的西雅图的夏天最舒服是什么意思了。确实,哪怕白天太阳再毒,只要站在阴凉里,就会感到丝丝凉爽,沁人心脾。傍晚就更惬意了,每天六七点钟,太阳被西面小坡上的一排房子遮得严严实实,院子中间的草地就只剩下凉快的深绿。苏潼青和两个孩子在这里围成一个圈儿踢毽子,两个孩子以前从来没踢过,脚碰到毽子的一刻总是全身跟着使劲儿,导致姿势定格成一个很纠结的样子,要么脑袋跟着歪一下,要么一只手抬一半,手指张开,跟着使劲儿。他们的笑声和叫喊声引来了lynn的两个孩子,加入他们踢毽子的队伍,圈子扩大了一些。苏潼青带着四个孩子玩儿了一会儿,lynn也过来了,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

    lynn看上去比苏潼青想象的好一些,自从lynn的妈妈去世,苏潼青就没怎么见过她。又踢了几下,苏潼青把毽子踢给丸子,让他们自己玩儿,也坐到草地旁的台阶上。lynn说又给公婆订到了七月中的票,马上就可以走了。苏潼青问她自己怎么样,什么时候恢复网课和订单?lynn摇摇头,说再过一阵。停下来的这些日子,她也仔细梳理了一下辞职以后做的事和未来想往哪里走,仔细想了想这些到底是不是自己当初想要的。lynn说在烹饪学校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的部分其实是那些繁复而又充满艺术气息的东西,清高,骄傲,下巴轻扬,虽然是食物,却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距离感。比如大大小小光滑细腻的圆形巧克力脆皮蛋糕,巧克力上是各种色调的圆点呈放射状排开的图案;比如一个简简单单、见棱见角的正方形白色香草蛋糕,四周和表面的一少半用中式镂空雕花的巧克力片覆盖;即使最接地气的一款也不能是随随便便的,也得是很多块看上去可以乱真的枫叶饼干,红红黄黄,层层叠叠,上面散落着几个用杏仁做成的深棕色松果。lynn的作品都是有名字的,巧克力波点的脆皮叫“源”,中式镂空雕花的蛋糕叫“半遮面”,枫叶和松果的饼干叫“深秋”。整个烘焙过程中,她最喜欢的是设计和创作的过程,比起有固定份量的原材料和固定程序的烘焙过程,只有设计才是自由而没有边界的,也正是这种毫无拘束,可以天马行空,任意驰骋的感觉让lynn深深着迷,无论开车、做饭还是看孩子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总是很忙,全都是各种新的想法和可能。可是,恰恰也是这一部分的投入和产出是极不成比例的,几乎没有客人愿意为多花一两个小时做出来的一块巧克力皮而多付几十块钱。之前时不常就会有客人觉得lynn的蛋糕太过单调平淡,不够热闹,曾经有一个蛋糕改了三次,最后终于用各种奶油花烘托出热闹的场面,客人才满意。所以,通过几个月的实战,lynn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和梳理,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总的来说还是好的,她需要仔细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走,希望能把自己喜欢的和客人喜欢的尽量拉近一些,找到一个平衡点。

    lynn的公婆从外面遛弯儿回来,看见苏潼青和两家的孩子们在院子里,也走过来。苏潼青跟他们打招呼,说刚听lynn说票又改到更近的日期,终于可以回去了,替他们高兴,希望一切顺利。苏潼青发现聊天的时候lynn不怎么说话,表情也很黯淡,还有那么点儿尴尬,就没再使劲聊,简单寒暄了几句。公婆走到草地上看孩子踢毽子打羽毛球,苏潼青就小声问lynn什么情况。

    lynn说前两天她嫌婆婆做的菜太咸,很小心地提了一下意见,婆婆还没说什么,郑光辉不愿意了,觉得lynn太挑剔。他说淡就淡着吃,咸就咸着吃,有人给做饭,哪儿来那么多事儿?!lynn小声嘟囔了一句,哪有淡的时候?其实她并没有敌意,也没有不高兴,要是放在若干年前,郑光辉肯定不是这个态度,可能是在一起呆得久了,可能因为之前积累的怨气,可能因为“百天之痒”,这句完全可以按照玩笑处理的话还是被郑光辉按照挑事儿来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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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七月之交的时候,苏潼青在一天之内分别收到两个同学的短信,平时一年到头也没有两个,这也太巧了。

    苏潼青在奥斯汀上的学,读的商学院,拿的理科学位,虽然从小到大“商”和“理科”这两件事从来都跟她没什么关系,连接近一点儿的都没有。商学院的最大特点就是多元化,招生的时候就特别注重这一点,所以苏潼青的同学下到应届本科刚毕业,上到六十多已退休,男女老少都很齐。不仅如此,行业和地理位置跨度也很大,还有几个刚退伍的军人。在美国当兵,毕业以后可以免费上个学,也是这里服兵役的最大福利了。因为学费算下来也是一笔,当然什么专业相对好找工作,什么专业学费贵就选什么了。医学法律艺术类门槛高,也就商科比较亲民,对背景没什么要求,所以苏潼青的同学里有五六个退伍军人。跟她关系最好的是个空军,叫史蒂夫,最喜欢的事就是开着飞机到处兜风,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满世界”。比如开一b-52在40个小时之内从巴克斯代尔空军基地一路向东,在印度洋上一个叫做迪戈加西亚的小岛稍作停留,然后继续向东,飞到越南再往回飞,最后返回路易斯安那的起点。苏潼青和史蒂夫第一个学期在一个组,一共五个人,大家都是刚开始上学,你好我好,融洽得不行,融洽到苏潼青和史蒂夫会计考试时私下里对答案的那种。后来第一学期快结束时所有组可以重新组合,突然发生了很多戏剧性的情节。这枚空军不禁忽悠,被组里一个在费城搞风投的大忽悠拉去另一个组,可是他俩没两天也掰了,史蒂夫只好又换了个组,全程秘密操作,等到苏潼青和剩下两个组员知道的时候,风投男和史蒂夫恨不能已经所有爱恨情仇全都以浓缩的方式快速过了一遍。等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有一次课间史蒂夫跟苏潼青在茶水间拿咖啡点心的时候很正式地谈了一次话。他说作为一名军人,背离自己的团队是大忌,而他却在短短几个星期的时间里背离了两次,他说那是他人生中到目前为止做过的最草率的决定。他俩一人端着一杯咖啡,并排坐在一个角落里,一直聊到接下来的课俩人都没上成。

    苏潼青看到史蒂夫发的短信时还真有点儿意外,因为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联系过,上一次是2019年春天。一般咱们去找个人,说我骑车过去、坐公共汽车过去,开车过去,史蒂夫对苏潼青说,我开飞机过去。他当时还没有完全退役,同时在美联航当飞行员,每个月两边儿都要各飞若干小时。那天他给苏潼青发短信说要飞趟西雅图,可以一起喝个咖啡。史蒂夫和其他机组成员每次过来都住在2街上的一个酒店,离西雅图的标志之一派克市场很近,他们约在距离第一家星巴克一个街口的星巴克,人就少多了。史蒂夫有三个孩子,老婆是小学老师,他们聊了同学的事、孩子的事、工作的事,然后拐弯下楼一起去瞻仰了一下西雅图著名的口香糖墙。

    史蒂夫连续又发过来的三条短信把苏潼青从一年前拉了回来,他说下礼拜要到西雅图呆两天,如果不介意疫情的话可以见个面。现在他的飞行时间因为疫情锐减,处境有点儿尴尬,他有个发小的朋友在西雅图有个搞设计的小公司,跟他们的专业很对口,所以想过来看看,如果苏潼青愿意的话,欢迎一起去看看。

    这一天第二个跟苏潼青联系的同学是纳薇塔,伊朗富二代,快乐的单身贵族,来美国之前在德黑兰有两家幼儿园,父亲从商,几乎每年都要去广交会,她也经常跟着一起去,中国的大城市去过不少。苏潼青离开中国以后,回国的次数加起来还没有纳薇塔去中国的次数多。她就是史蒂夫离开苏潼青组的时候加入的他们组,所以苏潼青跟纳薇塔第一个学期并不是很熟,只是课间在洗手间并排洗手的时候从镜子里打个招呼,聊点儿不咸不淡的我喜欢你的裙子噢我喜欢你的耳环在哪儿买的?苏潼青到美国以后才发现这样的smalltalk是美国文化的一种,尤其是两个人在一个小空间里呆一小会儿为了不至于太尴尬时最为适用。刚到美国时苏潼青很怕这种情况发生,因为有时候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后来习惯了就好多了,也得出一个结论,如果被夸到什么千万不要太当真。苏潼青觉得smalltalk最确切的翻译就是没话找话,男的聊天气,女的夸打扮。苏潼青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纳薇塔的呢?还是会计考试,因为那是他们第一学期三门课里最难的一门,他们学校商学院的会计硕士排名常居全美第一,所以会计老师的要求不难想象。一个课间,苏潼青听见纳薇塔问一个男生知不知道哪儿能找个枪手帮她把试给考了,要不然shoot!我就死定了!虽然知道是玩笑,苏潼青还是眼前一亮,这个姑娘我喜欢!因为大家都在发愁怎么复习、怎么准备、考不好可怎么办的时候,只有这个浓眉大眼丰满性感的波斯姑娘独辟蹊径,想的是要做点儿什么有建设意义的事情解决问题,既实用又快捷。

    纳薇塔有两个姐姐,全都是非常传统的穆si林女性,早早在家结婚生子,然后在家相夫教子。只有纳薇塔不走寻常路,摘掉头巾,换上牛仔热裤和牛仔靴子,跑到牛仔的故乡上学,这点应该是很好地遗传了她的妈妈。纳薇塔的妈妈也是个精神自由、行动叛逆的□□女性,纳薇塔离开伊朗以后,她妈妈负责管理幼儿园。不过归根结底还是纳薇塔的爸爸思想开放而又包容,所以才会有从精神到行动都并不太受大环境束缚的老婆和女儿。苏潼青和纳薇塔在接下来的两个学期形成了思想非常亲密但物理上又保持着让人感到舒服得恰到好处的距离。她们可以一起在伦敦和剑桥同住一个酒店小房间两个星期也不会感到厌烦,也可以在苏潼青搬到西雅图之后一年到头也说不上两句话,可但凡张嘴说话就完全没有时间和距离感,这样的关系让苏潼青感到轻松和舒适。

    纳薇塔比苏潼青小9岁,身边追求者不断。她是个表面风情万种实际非常传统的姑娘,一直没有正式的男朋友。两年前,纳薇塔到西雅图来看过苏潼青,带着她当时的男朋友,一个非常不善言语的土耳其小伙子。苏潼青带着他们去了alkibeach,那是苏潼青非常喜欢的一片海边,隔着湛蓝的海水,西雅图市中心的繁华就像电影屏幕一样在对岸展开,偏一点还有西雅图的另一个标志——太空针塔。他们去吃了炸鱼和薯条,趁土耳其小伙子去洗手的空,苏潼青和纳薇塔迅速八卦了一下。苏潼青觉得这个小伙子过于木讷,以她对纳薇塔的了解,感觉不像她的菜,纳薇塔不置可否,果然,回去不久就再也没有了下文。如今纳薇塔已经三十五岁,依然潇洒地单身着。这个年龄的姑娘,如果不缺感情生活也不差钱,再赶上思维特别理智,喜欢到处跑的,恐怕是不太容易结婚的,因为已经对一切人间的事情都基本清醒了。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原因和分析,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让她可以冲动一次的人。苏潼青根据自己并不算大的样本儿得出一个结论,生活中的各种不能如愿基本上可以归结为两种原因:一个是时机不对,一个是还不够爱。

    纳薇塔给苏潼青发短信,说马上要回德黑兰,再次叫苏潼青跟她一起去。几年前,苏潼青就打算跟纳薇塔去趟伊朗,那是她为数不多想去的地方之一。年轻时,苏潼青想走遍全世界,后来就只想去两三个国家,现在哪里都不想了,只想回北京。当时票都查好了,穿什么衣服也都想好了,搭配的头巾也都找好了,就在马上要买票的时候,汪洋滑雪时被一个小朋友冲过来撞到,左手的雪杖打到头盔又弹了出去。他当时没在意,滑了一会儿觉得手腕子不对劲儿,有点肿,开回家以后肿得更厉害了,第二天去医院,诊断结果桡骨远端骨裂。苏潼青只能告诉纳薇塔要爽约,因为汪洋管不了孩子了,他能自己开车上下班不需要苏潼青接送再加上生活能自理就已经很不错了。纳薇塔当然是很失望,因为她为了让苏潼青住得舒服点儿,已经给她租了一个公寓。苏潼青觉得很对不住纳薇塔,但是以她俩的关系,记在心里吧。

    苏潼青很羡慕纳薇塔,想回家,买张票就可以回。这在以前那么那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那么那么难。家,变得那么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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