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趣小姐的汉堡包和Lynn家的鸡飞狗跳

    “叮”的一声，苏潼青打开微波炉的门，把汉堡包拿出来。这是昨天晚上汪洋和两个孩子的晚饭，苏潼青用9两肥瘦二八开的牛肉馅做了5个大小和成分各不相同的汉堡包，一个是背心儿版，一个是有趣小姐版。苏潼青不吃晚饭，给自己留了一个有趣小姐版当第二天的早饭。

    背心儿版是他自己从网上找的一个美国知名大厨的方子。只在牛肉馅里加一点盐，再拧几下黑胡椒，拌匀，按成圆饼，苏潼青并不能领会这个方子的知名大厨之处，哦对了，还要在圆饼中间按下去一个窝，此外还有个秘制酱，西红柿酱加美乃滋加一点点白醋再加一点酸黄瓜碎，基本就是一个自制千岛酱，好秘啊！有趣小姐版稍微多两个步骤，分别把蘑菇和洋葱切碎，多切点儿，然后也是只加盐和黑胡椒。这是跟有趣小姐的朋友圈学的，做了第一次便成为保留节目，只有少数方子才会成为反复做的保留节目的。

    苏潼青朋友圈各路神仙的帖子还是很有营养的，几年下来，零七八碎竟然也学了不少东西。事实证明，有趣小姐明明要比美国知名大厨更会做他们国家的汉堡包。下锅的时候，肉饼一定要大，很大，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因为受热以后会缩不少。按下去的那个窝会随着肉饼温度的升高慢慢消失，如果没有那个窝，肉饼中间便会变厚。大量蘑菇和洋葱的加入让大大小小的肉饼变得内涵丰富，松软多汁，却又不太能感觉得到蘑菇和洋葱的存在，只是莫名地觉得好吃。就好似化妆的最高境界，也看不出化哪儿了，可就是莫名地觉得很好看。等肉饼两面儿都煎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把一片正方形黄黄的切达奶酪盖在肉饼上，奶酪受热融化，四个角耷拉下来，温柔地从四周把肉饼包裹住，严丝合缝，很贴心。另外一个锅把面包稍微烤一下，苏潼青试过很多牌子的汉堡包面包，最后锁定一种布里欧修（brioche），这是最近下厨房也大热的面包，专门指鸡蛋和黄油比例比一般面包高很多的面包。等到面包被烤得开始棕黄，表面发硬，就可以开始最后的搭建了。肉饼、生菜、洋葱、西红柿和酱料摞在一起，活动活动嘴，长大，咬！所以汉堡包这个东西基本上不会有不好吃的情况发生，谁要是能把汉堡包做得难吃也是需要点儿水平的。

    有趣小姐是苏潼青在lynn的群里认识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和感觉就是这么奇妙，总是喜欢听ta的话，感到共鸣，能在人群中相互感应到那个特别与众不同的人，然后只跟这个人或者这几个人有话说，个别的还能有下文。苏潼青经常想，为什么跟有的人就有说不完的话，有的就一个字都没的聊？

    为什么叫有趣小姐？因为她说话写字轻松幽默，大气活泼，理智又感性，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是个有趣的灵魂。在这照片不美图就不敢给人看的年代，有趣小姐就是可以大大方方发原图。皮肤并不完美，也老叫唤着减肥，可正是这大大方方、信心满满竟然让苏潼青觉得她很好看，正是真实之美，透彻之美。并不是所有这个年纪的女的都能活到勇敢得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和慢慢变老并且不介意让别人看到的，非常少，要不然美颜相机和修图软件就不会如此盛行了。苏潼青经常会想，一个女的，到底什么最重要？容貌？学识？气质？性格？还是外形？她想来想去，结论是生动。对，“生动”就是描述有趣小姐最恰当的形容词。生动与年龄长相外形气质都无关，却最能打动人，并且可以一直相伴到老。有趣小姐有两个儿子，经常发一些孩子的轶闻趣事和自己的心情以及评论，角度和语言都是可以让苏潼青会心一笑的那一款。她是四川人，苏潼青跟她还能扯上半个老乡，但是里里外外感觉又比四川人靠北。有趣小姐在韩国和日本生活过几年，后来随先生到美国，先是加州，然后搬到西雅图。就在苏潼青跟她认识之后不久，她全家又搬回了加州，可是她们之间并没有疏远，经常互相在对方帖子下聊天儿。这就是女性之间才能存在的友谊吧，不需要酒肉，也不需要见面，三言两语，就懂。

    苏潼青把汉堡包的保鲜膜揭开，瞬间回到大学三食堂门口庄园汉堡的亭子前。按说保鲜膜直接裹着食物是不应该微波炉加热的，这是个例外，因为只有这样，苏潼青才会找回那个味道，代表着一个时代。尤其是冬天，一上午四节课下来已经很饿了，天儿又冷，等不及进食堂排队买饭，先在亭子那儿要一个牛肉或者火腿汉堡包，微波炉叮的一声，撕开包装纸，再揭开布满蒸汽的保鲜膜，三两口就吃完，超满足，然后再进食堂排队买饭，踏踏实实结结实实再满足一回。所以苏潼青一定不能吃现做的汉堡包，必须冰箱里放上一两天，再用微波炉热一下，热到生菜蔫蔫儿的，才是那个味儿。那会儿苏潼青经常和田蜜一起坐地铁，后来很多地铁站台上也有了庄园汉堡亭子，她们也会在站台上吃，反正是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苏潼青给田蜜打电话核实，咱们那会儿真的那么馋吗？

    都说有苗不愁长，背心儿和丸子在家呆了不到俩月，冰箱门都快坏了，两张小脸儿见圆。丸子虽然个头比苏潼青还矮一截，已经可以穿苏潼青所有的衣服了，鞋也合适。苏潼青想起丸子刚出生的时候，因为跟哥哥离得近，本着勤俭持家的原则，苏潼青留了不少背心儿的小衣服，尤其是这么小的宝宝一天一个样儿，她觉得重新买衣服不划算，何况现成就有足够的，反正这孩子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苏潼青抱着沉甸甸的一坨丸子，突然意识到她倒是不知道，问题是苏潼青自己越看越别扭。这是个小姑娘啊，就说咱胖点儿，哪儿哪儿都粗点儿，也可以打扮漂亮啊！苏潼青怎么看这个胖几号的棉背心儿怎么不顺眼，立刻把丸子塞到篮子里，拎起来冲到车库，跑出去买了一堆姑娘家家的花花衣服，其实也没花多少钱，但是苏潼青自己看着终于舒服了。

    梳着长长蝎子辫儿的丸子站在窗前，背对着苏潼青，院子里的草地上有人在遛狗，这是丸子最喜欢围观的内容。她穿着一件白底蓝色和绿色印花图案的棉布小衬衣，那是苏潼青第一次去泰国的时候在曼谷市中心一个商场买的，具有浓厚的热带气息。泰国是苏潼青到过的第一个外国，去培训，当时的护照还不像后来那么容易办，她跑了几趟故宫旁边的劳动人民文化宫，又跑了几趟小街才办到，期间各种提心吊胆和层层签字审批让她产生的焦急，现在想起来也是那个时代的烙印了。丸子嘴里念念有词，是老师要求背诵的tobeornottobe。没一会儿，她转过身来，皱着眉头跟苏潼青说，这段话特别不好背，一堆没有关系的词儿堆在一起，一点儿都不押韵。嗬，还知道押韵呐！苏潼青稍感意外，又是在意料之中，看来丸子和自己一起背过的那些或豪放或婉约但一律非常美妙的中国诗词已经让丸子体会到了韵律之美。

    lynn的烹饪网课上了几次，两次正餐，四次简单的小点心，反响很好，还有几个大人问能不能加入。lynn给苏潼青发微信，说谁会想到有一天，她能在网上教做饭，跟youtube不一样，这个是实时的，如果没有疫情，估计根本不会有这么一回事，至少不会这样盛行。时间灵活，位置不限，保持距离，人人都需要吃饭，每天还都得吃好几回，老吃一样的会烦，需要尽可能多的花样儿，还可以顺道儿帮着看会儿孩子，除了打游戏，还能有点儿交流，网上做饭好像尤其为疫情而生。

    lynn精神抖擞，雄心勃勃地计划扩大课程种类，根据不同人群的不同需求和烹饪水平进一步细分，这样更有针对性。有的只想满足温饱，有的却想锦上添花，上的肯定不能是同一节课。lynn一下子忙了起来，加上三天两头的蛋糕单子，每天从早忙到晚，最多一天她做了4个各种型号的蛋糕，时间都得算好，互相错开，要不然那么大的蛋糕盒子冰箱都没地方搁。幸好公婆在，能帮孩子和郑光辉做点儿饭，lynn忙起来自顾不暇，饭都吃不上。她已经有一阵子没跟苏潼青发过牢骚了，顾不上，也有一阵子没怎么跟郑光辉说过话了，偶尔看见，才突然意识到，楼下竟然还有这么个人。

    一个星期二，lynn有一个蛋糕说好下午2点来取。通常这种情况她都是头天把蛋糕烤出来，第二天中午之前裱好，然后打好包放在冰箱里，可是头天事情太多没烤成。蛋糕跟面包不一样，无论是香草还是巧克力，都是放一天状态更好。香草蛋糕冰箱放一晚可以去除蛋腥味，巧克力蛋糕因为油性大，放一两天回回油滋味更浓郁，不像面包，要吃刚出炉的。不过呢，就算是当天烤，因为还有奶油的味道混在一起，一般也吃不出来特别不同。郑光辉1点有个比较重要的会，他是主角，需要1点之前把饭吃完，还得打出点儿富裕准备准备，他上午站在楼梯口跟lynn说吃饭时间的时候，lynn正在炉灶旁的台子边把盛着面糊的烤盘从高处往台子上摔，震了三下，烤箱和抽油烟机都开着，没听清郑光辉说什么，以为他就是上来问问中午吃什么。lynn把蛋糕放进烤箱就开始准备下午的网课，算了算，时间严丝合缝。

    那天的结果是，两个人要么不交流，交流起来激动而又热烈。郑光辉没能在1点之前吃上饭，开会作为主角发挥得也不理想，屏幕上老板的脸稍稍变长。lynn心烦意乱，蛋糕抹面儿怎么也抹不平，好容易凑合弄好，巧克力牌失手砸到奶油上，破坏了流线型花纹，越补越难看，这时客人给她发信说“我到了”。下午的网课做巧克力脆皮时lynn把巧克力和椰子油的比例说错了，导致所有人的巧克力怎么也凝固不上，视频里的询问此起彼伏。公婆在楼上也吵了起来，吵到计划回国下了飞机直接民政局办手续。两个孩子分别在自己的房间，一个坐在桌子旁边，一个躲在被窝里，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