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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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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阳王不知道的是,他还在红螺寺求姻缘时,唐司马已经率领着一种大军赶回了京。

    唐司马那厢率领大军甫一回京,便听说了自家将军跟小皇帝在那宴席上闹僵的事儿。起初他听着还是小皇帝与王爷在宴席上发生了些许口角,气得皇帝直接摔裂了酒杯。

    然而后头传着传着,竟变成了小皇帝在宴席上逼迫南阳王交出兵权,南阳王不愿放手,小皇帝大怒下一刀砍下了南阳王的头——

    听得唐司马这颗心简直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于是甫一回京,连盔甲都还未来得及脱下,唐司马顶着一脑门的汗,便冲到了南阳王府来。

    却不想——

    本该忧心忡忡的男人,此时竟穿着一身褐色长袍,缓慢地从马车上下来。

    唐司马拧紧了眉头,几步上前问道:“王爷您这是……?”

    南阳王扬了扬袍袖,“哦,刚去了趟红螺寺。”

    “红螺寺?”唐司马眉头都快拧成麻花形状了,“那里……不是求姻缘的圣地吗”

    “当然。”南阳王抖了抖身上沾染的香灰,语调平缓的反问道:“本王方求完姻缘回来,看不出来吗?”

    唐司马:……?

    他应该……看得出来吗?

    陆长渊却仿佛并不在意唐司马看不看得出来那般的,扬了扬袍袖,迈步便往园子里走去了。

    彼时已经黄昏日暮时候,残阳胜火也暖得人周身犯懒。陆长渊合上眼躺在院里的躺椅上,一时间好不自在。

    不自在的,倒是唐司马了。

    他忧心忡忡的站在陆长渊身旁,犹豫着究竟该如何问话时,却见得软榻上的男人抬了抬手,“周好运,打扇。”

    正准备开口的唐司马:“……?”

    他怎么不知,王爷府上有个叫周好运的?

    唐司马狐疑的拧紧眉头,却见周运此时竟恭敬的应了一声,快步便上前给陆长渊面上打了上一把扇。

    那把扇子不小。一横过来,将这夕阳余晖瞬即打得阴暗。

    映得唐司马那半张脸也阴沉下来。

    陆长渊这厢也终于掀开了眼皮,一见着唐司马,刹那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才问道:“你们回来了?”

    “……”您是刚见着我吗?

    深吸了一口气,唐司马道,“的确不及王爷脚程快。不过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回来了。”

    “哦。”

    陆长渊仿佛没听出唐司马的阴阳怪气,哦了一声便喃喃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

    为什么,他忽然感觉有些头疼呢?唐司马拧眉扶住了额头。长叹了一声,唐司马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就是这一副——上茅房忘带纸,下馆子吃到屎,喝口水险些被呛死——的衰样,这是怎么了?”

    “……”陆长渊默了默。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下属口才竟然这么好。

    长叹一声,陆长渊看向从花草丛中斑斑点点的夕阳,喃喃问道:“唐司马,你养过猪吗?”

    “?”

    “你种过白菜吗?”

    “??”

    “你知道辛辛苦苦种了许多年的白菜,忽有一日被猪拱了去的感受吗?”

    “???”

    陆长渊一脸的痛心疾首:“若是有过,你便知我现在的感受了。”

    ???!!!唐司马简直一脸茫然,忽听得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唐司马扭回头一瞧,脑子里的迷惑更是陡然翻了好几个倍。

    “王爷,您这是在重修府宅?”

    但是好端端的重修他做什么啊!

    却听陆长渊叹道:“不是重新府宅。”

    “那是……?”

    “那是,在修猪圈。”

    “???”

    “修好了猪圈,本王就去养猪。”

    “????”

    “猪养大了,便叫他去拱别家的白菜。”

    “??????”

    唐司马整个人都傻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好端端的一个王爷,说疯就疯了呢?

    -

    王府重建的事很快传回了宫里。

    小皇帝气得将奏章狠狠摔在了殿上:“那王府多大?他用人多少?那一块选址甚至还是先皇亲自给他挑的地儿,派去装潢的工人更是曾经装潢过金銮宝殿的!如此,他竟然还不满意!”

    “那他要如何!搬来朕的宫殿住吗!”

    一想到那日宴席上他那般蛮横的说“不愿放手”,小皇帝便气得攥紧了手。反了!当真是反了他的了!

    “皇上息怒!”殿下,杨恭慎小心道,“皇上,其实昨夜唐司马以及一众兵马已经回京,不如让兵部去核算南阳王这次所剩粮草,也借机……敲打敲打他?”

    小皇帝眯眼。对,也是。借这个机会,敲打敲打这位不可一世的南阳王。

    也借这个机会,试试收回兵权。

    小皇帝的命令很快传到了兵部。

    兵部尚书崔中石拿着这密令发愁。毕竟谁人不知南阳王这人虽然随性洒脱,与任何人都能相处得来,然而坏,也坏在这随性洒脱这儿了——

    这人豪气随性惯了,哪里会去管用了多少军粮的问题啊!

    这会子去跟他核算所剩军粮,这不是上赶着去开罪人嘛?

    崔中石摸着自个儿那一缕山羊胡子,仔细盘算着。如今南阳王将将打了胜仗回来,皇上却来这么一出,这不是存了敲打的意思是什么?然而南阳王是谁?那可是一手扶持着皇上长大的护国功臣,这么多年的情分摆在这儿,谁知道皇上下一步预备如何?

    若是皇上这会子存心去为难南阳王,他上赶着去了,过两天这两人又和好了,那届时被清算的,岂不成了他?

    崔中石越想越是心惊,额头上的冷汗更是涔涔地往下淌,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面坐的魏谦却仿佛从容许多。

    呷了口热茶,淡淡问道:“这等苦差事,崔尚书何苦上赶着去做?”

    他自然不想上赶着去开罪人,只不过……崔中石擦着汗道:“只不过圣意已经下了,我等总不能置之不理。”转而又小心请示道,“不知首辅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魏谦笑了笑,道:“高见谈不上,不过崔尚书既不想做,不如指派给别人去做?”

    这个他自然想到了,只不过这兵部都是些老油条,有谁会傻到接这个差事?

    哦——对了!

    还有一人!

    崔中石眼睛一亮,却见魏谦坐在他对面,此时正平和的冲着他微笑。

    仿佛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

    崔中石派人去叫左成堂时,左成堂正跟曹令之核算着库房兵器。

    左成堂拿着账册一排一排的清点,余光一扫,却见曹令之站在那把屠龙刀前,竟皱眉发神了许久。

    左成堂心头也不免一沉,狐疑的朝那把屠龙刀看去,试探的问道:“曹侍郎?曹侍郎?”

    “啊,啊?”曹令之思绪猛地被拽回来,期期艾艾道,“怎、怎的了?”

    “……”

    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还问我怎的了?

    左成堂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而向那把屠龙刀问道:“曹侍郎,这把屠龙刀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没有啊。”

    “那曹侍郎怎么盯着这把刀看了如此之久?”

    “我,我我……没有,”曹令之那脸蹭的便烧红起来,慌乱的解释道,“我,是在想……在想,这把刀似乎,似乎是生锈了!啊对对对!生锈了!”

    说着话,曹令之连忙将那把屠龙刀取下,指着上头的一点同左成堂说道:“你看!”

    左成堂看着那绿豆大小的锈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真是?”

    曹令之这才松了口气,掖着袖子,忙擦了擦自个儿脑门上的冷汗。

    他可不能暴露自己方才走了神,在想赵家二小姐将要成亲的事儿。太丢脸了。

    不过……

    赵小姐将要成亲了吗?已有相中的夫婿了吗?

    想起那日红螺寺里赵凝思同自己说过的话,曹令之又走神起来。

    兵器房里,二人默默无语地清点兵器。

    也便在这时,崔中石的人来了。

    “左长吏,曹侍郎。”那人行了一礼,“尚书大人有请。”

    左成堂一愣,看了眼曹令之。曹令之那厢却已经放下了账册,愣愣地看向左成堂:“找、找我们吗?那那那,快些去吧,快些去吧。”

    说着话,曹令之已经放下账册,快步走了出去。

    左成堂看着这人走远,压下心头的狐疑,也抬步跟了过去。

    -

    崔中石正在茶房喝茶,蓦地见得曹令之跟左成堂一道来了,心头都跟着一惊。

    余光瞪了眼那办事不利的小厮,还是笑眯眯的说道:“曹侍郎,左长吏,你们来了?”

    左成堂:“尚书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吩咐谈不上。”崔中石笑眯眯的摆摆手,张口正要直切正题,忽又觉得不太妥帖——这可是新科状元郎,长宁郡主未来的夫婿,若是这么直白的将这门苦差事交给他,恐怕会落得他心头不快。

    于是轻咳了两声,抬眼看向曹令之道:“曹侍郎,皇上有令,让我们兵部去核算南阳王此次回京所带回的粮草。新近我诸事缠身,确实抽不开身,你代为前去核查,可好?”

    只消曹令之拒绝,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将这事推到左成堂手里了。

    却不想——

    曹令之竟忽然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崔中石,道:“好,好好……”

    好?!

    崔中石那一双眼都瞪大了!

    眼看着左成堂以为没自个儿事儿了,预备走了,崔中石忙叫住他道:“——既然曹侍郎答应了,那左长吏便一同前去,协助协助崔侍郎吧!”

    左成堂蓦地抬起头。

    也便在这时,曹令之磕磕绊绊的声音响起了——

    “好——好什么?”

    崔中石:“……”

    -

    左成堂心事重重地从茶房出来。

    他方才虽答应得痛快,然而心思却转得极快,脑海里也又浮现出那日南阳王从他身旁走过的情形。他虽还未跟南阳王正式打过交道,然而总觉得……

    或许,应该跟太后,是一路人。

    心下微沉,左成堂抬眼,看向身旁的曹令之,“曹侍郎,你心中可有计划了?”

    “呃,计、计划……”曹令之又擦了擦汗,“其实,其实我觉得……”

    他觉得什么啊!他方才都没注意听崔尚书在说个什么东西。

    却听左成堂极为认真的问道:“其实我有一事,一直都很想问曹兄你。”

    “何何事?”

    “曹兄,你是个结巴吗?”

    ???!!!

    曹令之气得瞪圆了双眼。

    却听左成堂仍在关切的说道:“若是个结巴也无事,我老家有些偏方,可以治口吃之疾。”

    曹令之:“!!!”

    荒唐!他只是一紧张便有些口吃好不好!

    怎么就成了个结巴?!

    -

    大军已班师回朝。陆长渊休养了几日后,也终究是随着唐司马一道儿,来到了兵部交接。

    他本想找着崔中石那老油条当面谈的,谁知这老油条也不愧是老油条,他这前脚方踏进兵部的门,老油条后脚便从后门溜了出去。

    只派遣了两个不管事的小吏过来。

    陆长渊坐在太师椅上,眼皮子一掀,眯眼看向面前这两个年轻人。

    “南阳王,”左成堂恭敬的行了一礼,“尚书有事,此时已去了礼部。至于粮草交接一事,便由我与曹侍郎同南阳王接洽。”说着话,拿出手里的小册子,继续说道:“南阳王,簿上记载,大军于十月初六班师回朝,而九月初,朝廷运送粮草十万石以及……”

    左成堂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嘲讽的轻笑声却在这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清晰的响起。

    左成堂心头一沉,话语也戛然而止。

    而南阳王此时正坐在那把太师椅上,有些嘲弄,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眯起眼,冷冰冰的视线从上至下,打在了左成堂身上,“你方才说什么?尚书不在,你代为接洽?”

    “是……”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代尚书同本王接洽?”南阳王危险的眯起了眼,一字一句更是铿锵有力的扔在了这地上,“本王率三万大军出征,三年来风餐露宿,抗击北满七万精兵。如今班师回朝,你们竟还要扣那一点粮草?!”

    说着话,南阳王一把抢过了左成堂手中册子,上下横扫一遍只觉得可笑至极:“这便是你用来清算的册子吗?你费尽心思地去清算这每一日所耗的粮草,却如何不清算清算将士们每一日所耗费的血肉!——简直是荒唐至极!”

    啪一声,南阳王将左成堂熬了三个大夜所清算出来的册子摔在了地上!

    随之摔下的,还有南阳王冷冰冰的嘲讽声——

    “文人墨客,惯会纸上谈兵,实则外强中干,软弱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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