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他直直来到床边，看着唇色苍白，额上沾满汗水的卓清婉，魏黎阵阵心疼，跪坐在床边关切问到：“妤儿感觉怎么样？”
卓清婉虚弱地笑了笑：“无事。”
身旁的稳婆将孩子抱到魏黎面前，他这才转头看到那个还不到他小臂长的小婴儿。
“老爷。”稳婆将抱着孩子的双臂抬了抬，示意他可以抱抱孩子。
魏黎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婴孩有些不知所措，他是那么小一点点，感觉一用力就会被碰坏，紧张地问到：“我，我应该怎么做？”
“托着孩子的头部，放在您的一只肘腕处，另一只手托住孩子的下半身。”
魏黎仔细地按照稳婆说的一步步小心翼翼做着，终于顺利将宝宝接了过来，却一动都不敢动。
这种陌生的，紧张的，温馨的感觉杂糅在一起，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受。站在原地好久，还持续着阵阵的眩晕感，让他连喘气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吓着怀里的这个小不点。
卓清婉看着他这个局促的样子不禁好笑地唤到：“阿黎？”
魏黎听到自家夫人叫自己，还是不敢有动作，只敢微微转头应了一声。
“把宝宝抱过来吧？”眼里含着笑意。
魏黎有些为难：“还是叫稳婆抱过去吧，我怕伤到他。”
将孩子放到卓清婉身边后，夫妻二人围着那个小奶团子，这一瞬间，让魏黎觉得，过去那些年遭受的苦难，在这一刻好像都可以淡忘掉了。
他们给孩子取名常安。
直到常安一个月大的时候，魏黎才敢大胆地去抱他，甚至还从中体味到了甜头，小宝宝香香软软，咿咿呀呀地趴在自己怀里，心都要化了。
每次都这样，抱着就不愿撒手了。
常安百日宴的时候，杨渊闻着风声，也是不请自来了。
这叫卓魏两家人受宠若惊，定是要好生招待的。只是卓清婉向杨渊身后望了望，竟没找到那咋咋呼呼的身影。
魏庶离开后，锦禾公主便说什么也不肯成了先前皇上给她安排好的婚事，闹到最后，也没再逼她。
如今半年过去了，这半年里，卓清婉只在一些必要的宴会上远远见了她几次，整个人变得温和沉稳了许多。而私下里，便是再也没见过。
百日宴结束后，送走众宾客，卓清婉向魏黎提起了自己考虑很久的想法。
“阿黎，我不想在黔安城了。”
“妤儿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将卓家部分家产卖了，剩下的交给兄嫂，然后咱们去忻平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魏黎对黔安这个地方无甚好感，但这毕竟是卓清婉的家，若不是她今日提起，他从未想过带她离开这里。
魏黎问到：“为什么突然想离开？”
“这里太过浮躁，我想去看看你的家乡，带安安去看看他爹爹的家乡。”
“那去多久？”
“想回来时，再回来吧。”
翌日，他们便遣散了家中所有家丁。
而春怡时从小便跟着卓清婉的，到了这个时候，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和她分开。
卓清婉想了想，哪怕是给她再多的银两，留她一个姑娘独自在这都城，总是有些于心不忍，既然她愿意跟着自己，便跟着吧。
最终夫妻二人带着常安和她的贴身丫鬟，以及大黄启程了。
和家中兄嫂，还有姑丈姑母二位道了别后，转身便见着在人群中不知看了多久的锦禾公主。
能在临走之前再见上一面，卓清婉欣喜不已，激动地上前抱住锦禾公主：“你总算来找我了？皇上这回可愿意放人了？”
锦禾公主趴在卓清婉肩上一言不发地哭了起来。
卓清婉放开怀中的人看着她问到：“哭什么？是舍不得我了吗？”
只听锦禾公主抽泣着说出了毫不连贯的一段话：“自从自从他走了以后，我便不愿再见你们，我总觉得，总觉得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你们没护好他，只要见到你们，便总是会想到他。可是可是现在想想，你们应当比我更难过才对。”
“眼下你突然说要走，我不明白，但若是你想做的事，便去做吧。只是，你要给我留个信，日后想你了，我好去找你。”
卓清婉被她这副样子整的鼻头一酸，也险些跟着眼前人哭了出来。
她抓起自己的袖子轻蹭着锦禾公主湿濡的脸颊，刚擦干又被新的泪水浸湿，如此反复，便放下袖子放弃了。
让春怡翻出纸笔来，给锦禾公主留了他们在忻平的具体位置，塞到锦禾公主怀中道：“收好了，只此一份，丢了可就找不到我了。”
锦禾公主哽咽地点点头，忽又想到什么突然道：“对了，我还没看过你的宝宝呢。”
“你还说，他现在已经满百天了，你这个当姨娘的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锦禾公主情绪好了些，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宝宝在哪呢？”
“阿黎。”卓清婉叫到，从他手中接过小常安。
锦禾公主看着小小人惊喜道：“哇，这就是妤儿姐姐的孩子吗？妤儿都当母亲了，哇，他叫什么啊？”
卓清婉看她还像看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温柔地笑着道：“魏常安。你想抱抱他吗？”
“诶不了不了不了。”锦禾公主慌张地摆手道：“我不会抱，我怕弄疼他，我就这样看看就好。”
卓清婉也不勉强，看着她逗弄着自己怀中的宝宝：“小安安，真可爱啊小安安。我是你惊枝姨娘，你可要记住了，等你再大些姨娘再去看你。”接着直起身对着卓清婉嗫嚅道：“我今日出来的急，没给小安安准备礼物，不好意思哈。”
“你能记得来看他就好，什么都不需要给他带。”
“下次，下次去看你们，一定给他带礼物。”锦禾公主眼神坚定道。
卓清婉也不与她争辩，顺应道：“好。”顿了顿接着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太晚了夜里要宿在路上了。”
锦禾公主依依不舍道：“好，我很快就去看你们。”
此行并不赶路，又携孩童女眷，一路边行边看，晃晃悠悠走了二十来日。
忻平和黔安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黔安处处透着繁华富贵，人人豪爽大气，而忻平像一个温婉柔情的少女，能抚平一切内心的浮躁与焦虑。
“忻平真是个好地方啊。”卓清婉感叹道。
“你喜欢就好。”
原来魏家的宅子空置太久，他们便先在酒楼落脚，待宅子收拾出来，是几天后的事了。
这几日魏黎便带着母子俩将他记忆中的忻平都逛了个便，虽然许多地方都和二十年前不一样了，但总是能从记忆中找到些蛛丝马迹，说些儿时趣事给自家夫人听。
卓清婉愈发地喜欢这个地方。
魏家在忻平的宅子和乾安那处差不多大，只是他们这次不打算再雇家仆，准备自己动手过一下柴米油盐的小日子。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卓清婉越来越享受在忻平的悠闲平静的日子，早已没了再回黔安的念头。常安也不知不觉到了可以上私塾的年纪。
卓清婉是觉得常安现在还小，比私塾里最小的孩子还要小上一岁，但常安显现出来比同龄孩子机敏聪慧的劲，让魏黎觉得越早读书越好。
此事上，卓清婉最终还是听从了魏黎的意思。
私塾的先生是个清俊文雅的青年，卓清婉也便放心地将小常安交到他手上。
因得常安年岁小，先生便除了教他学识之外，还特别关照他的生活。
一日，常安在私塾中饮水，他一个没看住，便叫人将整个上衣打湿了。
浸了水的衣服黏在小小的身体上让他很不舒服，父母又不在身边，常安便委屈得哭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先生只好提前下了课，给常安简单处理了一下便抱起他往魏家跑。
那日夫妻二人刚好出门，只留一个春怡在家守着，这一来二去，二人便熟络了起来。
这几日卓清婉注意到春怡异常关注常安的学业，还多次主动要求去私塾接常安。
一开始卓清婉只当她是一个人在家待得无趣，次数多了才慢慢觉察出不对劲，每次提起私塾先生还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见她也不愿主动与自己说，卓清婉便开始旁敲侧击起来。
“你最近可是有什么事情，在家总见不到你人？”
被提问的人一愣，不自然地道：“没有啊。”说完眼神飘向别处。
卓清婉叹了叹气道：“现在有什么事，都不愿同我说了吗？”
春怡始终将卓清婉当做自己的主子，哪怕现在已经不让她做伺候人的事了，但那颗心始终是没变的。
听闻自家主子这样沮丧的语气，她顿时慌了神：“不是啊夫人，别，别这么想。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卓清婉抬眼看向她：“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隔壁王家的姑娘比你还小，如今都有了身孕了，你都这般年岁了，怎的在我面前还忸怩起来？”
春怡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卓清婉：“夫人，你，你知道了啊”因为心里藏着事，听了卓清婉三言两语，便老老实实承认了。
卓清婉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点点头追问到：“我只知道你这小丫头情窦初开了，说说吧，是哪家的公子？”
“就是那个闻尧。”
闻尧，便是魏常安的教书先生了。
最后在卓清婉的穷追不舍下，春怡将二人的那点事全都抖落了出来。
卓清婉不禁感叹，时过境迁，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春怡，都有了属意之人。
待魏黎回来后，卓清婉将这一桩喜事讲给魏黎听。
春怡毕竟是自己的姐妹，魏黎对她一直是不冷不热敬而远之的，原本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之情，没想到魏黎也做出惊喜的样子。
“那真是太好了。”魏黎道。
卓清婉讶异，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为春怡感到高兴，至少卓清婉是这么理解的。
谁知魏黎下一句话便是：“终于可以不用走到哪都带着个小尾巴了。”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卓清婉气道：“春怡与我情同姐妹，你不可以这样说她。”话尾带着颤音，婉转勾人，像在撒娇。
魏黎紧张地解释道：“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过只有我们两个的日子。”
卓清婉气笑了：“就算春怡嫁人了，咱们还有安安呢，你不要安安了啊？”
“说到这我更要说了。”魏黎突然端正姿态严肃道：“安安今年都五岁了，今天他回来，便让他一个人睡去，哪有这么大了还让人抱着睡的。”
卓清婉无奈道：“他还小，况且先前不是试过放他一人在屋子里，哭闹得哪里睡得成？”
魏黎坚定道：“你不能这么惯着他，小男孩哪有这么娇气的，让他哭一会儿累了自然就睡了。”
卓清婉面色不悦，刚想说些什么反驳他的话，就被人一把抱住压在床上，在她耳边喘着气道：“我也想妤儿抱着睡。”
这些年一心扑在孩子身上，两个人独自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总是围着孩子打转。卓清婉一时失了神，被魏黎如此直白的话术羞红了脸。
便也忘了要怎么反驳他，迷迷糊糊就答应了今晚让常安一个人睡的要求。
然而天不遂魏黎愿，还未过亥时，便听到旁边的屋子响起了啼哭声。
卓清婉下意识便推开魏黎要起身去看，正在兴头上的魏黎气不打一处来，紧紧搂着人不放动作也不停，恶狠狠地说到：“夫人忘了白天是怎么答应我的吗？那屋子里点了那么多灯，不会有事的，让他哭，哭累了就睡了。”
卓清婉妥协了一会儿，旁边那屋子动静不见小，她实在不忍心听下去，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身上的人，气恼地拍打着魏黎：“再不起来以后都不跟你一起睡了！”
眼看人是真生气了，魏黎只好忍着难受委委屈屈起身，看着自己的媳妇儿一去不复回。
后来魏黎便长了个心眼，等前半夜常安和卓清婉睡着后，再偷偷摸摸把常安抱回他自己的屋子，每天早上小常安醒来后看到娘亲不在身边，都要哭一会儿，魏黎再把两个人哄一会儿。
但卓清婉也没阻止他这样的行为，久而久之，小常安总算能独自入睡了！
魏黎又重获独揽夫人的大权。
春怡跟闻尧的关系也越走越近，直到闻家上门来提亲，一切都非常顺利。
看着春怡整个人都因为闻尧变得不一样了，卓清婉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
姐妹二人每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闻尧的时间越来越多，又惹得卓家郎婿不开心，夜里缠着自家夫人找各种理由亲热。
日子一天赶着一天，很快就到了春怡出嫁的那天。
卓清婉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一种嫁女儿的不舍之情，二人在梳妆时便已经泣不成声一次。眼看着大红喜轿载着春怡远去，卓清婉心中生出无尽惆怅。
“以后这院子里，当真只剩咱们一家三口了。”卓清婉笑着看向身边的夫君。
魏黎回她一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