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魏黎加重手上的力气,又恶狠狠地问了一遍:“是你吗?华月临?”
华明,此刻应该叫华月临艰难又坦然地答到:“是。”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华月临抖动的喉结渐近平息,魏黎才松开了手一把将人甩到地上。
劫后重生的华月临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为什么?既然杀了我父母,你干脆跑的远远的啊,这近二十年来你做的这些又是为了什么?”一番话说得撕心裂肺,恐怕要扯破了喉咙。
“是我对不起你们兄弟,这些年我一直在弥补,想是做得再多也无法弥补我当年犯下的错,如今,你已经知道了真相,就杀了我吧。”华月临半卧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到。
望着眼前苍老虚弱的身影,魏黎握紧了拳头,止不住地颤抖。
他无法像过去的飞刀鬼手那般,面对自己的刀下魂时泰然自若,杀伐果决。
眼前这人是养了自己和庶儿二十年的人,自己早已将他当做至亲,现如今却听他亲口承认了杀害自己父母的事实。
他慌了,魏黎第一次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慌乱,不知所措。
要杀了他吗?要杀了他吗?要杀了他吗?
魏黎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现在杀了这个人简直易如反掌,他残了,老了,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在这深山老林里,就是过个几百年也不会有人发现他的。
可是摸着身后飞刀上的手,却只是停在了上面。
魏黎嘴里重复着“为什么”,半晌才接着这句“为什么”说出了下面的话:“我想知道真相。你骗了我和庶儿这么多年,别想就这么容易地死。”
华月临深深叹了口气,像是累了很久终于得以歇息一般,松开了身上所有的支撑,倏地躺在了砖石铺成的地上,不再是那般坐卧着的姿势。
只听地上的人缓缓开口:“那时我已经隐退,谁知那伙人竟截了我的妻儿,他们行踪神秘,我始终无法瞧得他们真身,只能被动地听人安排。
一开始我不知道那个家中还有你和庶儿的,同行人中不知是谁点了把火,说是以免留下罪证。停留之际,我隐约从窗外看到了你。那时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了了赶紧回去救我妻儿,实在无暇顾及那屋子里是不是真的还有个孩子。
结果他们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放我们一家好活。我被人骗到麓阴山红泉崖边,贼人趁我寻亲心切,失了防备,便将我推下山崖。
我因常年习武,从高崖坠落虽是摔断了半条腿和脊柱,但好在保全了性命,后来被路过的农夫所救。”说到这华月临停顿了一会儿,深深喘了几口气,继续道:“就是那个中恒,之前在这,你见过的。”
提到这人魏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到:“当时你借此人之口向我传递信息,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杀你之人是通川人?”
“在跌下山崖的瞬间,我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快撤’,夹杂着不知哪里的口音,在我坠下去的那刹那间,我不住地在回忆这个声音,直到遇到了一通川商队,再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口音。黎儿,这个我没有骗你。”
魏黎沉默着,猩红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人。
华月临便继续讲着那个故事:“待我能下地行走,便开始隐姓埋名,变了样貌,四处打听我妻儿的下落,后来却在去黔安方向的沉亭道上发现了他们的尸首。我拖着残废的身子,要如何替他们报仇啊!我,我恨不能和他们一起去了,但我恨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后来我突然想起在你家看到的你的影子,便原路寻了回去,果真在那片废墟中发现了你们兄弟二人。”
魏黎打断他:“那枚带钩,到底是从何而来?你说的到底哪些是真?”
“是我在红泉崖下捡到的,我被推下去时碰到了一个人,是我抓下去的。”
魏黎冷笑着不发一言,到现在他还是没有下定觉得,要如何处置眼前这个与自己以师徒相称却处心积虑二十载的人。
只听那人眼含绝望道:“黎儿,这些年我虽有私心,却也是真心实意地在悔过。这个事情我不奢求你能原谅,只愿你不要轻看了这么些年师傅对你和庶儿的感情,我是真的将你们当做亲生儿子。”
华月临越说越激动:“当年我是被逼的,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魏黎一脚踩在了华月临的胸口:“你还敢如此自称?”
这一脚叫原本就虚弱的华月临愣是一个字也发不出声了。
魏黎恶狠狠地加重脚下的力度,当下只恨不得将他嵌入地底。
后来华月临的一阵咳喘声将他激醒。他颤抖地大喘着气,放开了脚下的华月临。
得以喘息的华月临艰难且缓慢地从仰躺变成了跪趴,头点着地用沙哑地声音说到:“罪人华月临,但求一死。”
“我现在不杀你,是念在这些年你对我和庶儿的照顾。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不相问闻。”
说罢便抽出腰后别的两把飞刀,只见从刀面反出的两道光在空中绕了一圈一左一右瞬时落下。
速度之快直到两把飞刀应声落了地,华月临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竟自断了双手手筋。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魏黎说起话来呼吸有些沉重:“你教我的武功,现在悉数奉还。也不要试图去找庶儿,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这些话,魏黎转身离开。
双腕还不时地传来阵阵剧痛,但他还要赶路,还要回去安抚在家焦急等待自己归来的二人。
麓阴山中那独门小院里又恢复了那骇人的寂静,小院的瓦房内,透过窗子,还摇曳着星星点点的烛火。烛火下映衬着地上的老人更加憔悴不堪,那两把闪着幽光的飞刀就那么静静地停在老人的脚边。
院子里的小兔啊小鸭啊还有那些老人悉心照料长出的果子蔬菜,花花草草,依然生机勃勃。
去麓阴山之前他还抱有一丝侥幸,那万擎山诡计多端,说不定是他查到了什么,察觉到了什么,故意使的一桩离间计。
虽然这个猜想并不那么能立得住脚,毕竟他找不出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再多此一举的原因。
但他还是选择去亲自验明一下,若是假的,他便好好给老人家赔个不是,再帮家里拾掇拾掇,说说这些日子庶儿的情况和他们遇到的事情,总不能一去就走吧。
然而原本承诺的两天时间,魏黎只用了一夜。
因腕上的新伤叫他使不上劲,速度比来时要慢了很多,但好在他走得早,在黎明之前便到了卓家。
魏黎的突然出现叫卓清婉惊喜不已。一听到下人来报说魏公子回来了,她便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赶着下了床。
天微微亮,魏黎见从远处屋子里闪出一抹娇俏的身影朝他跑来。
被冰冻了一夜的心瞬时融化了。
魏黎也朝着那个方向向卓清婉走去:“慢点跑,当心”
还未说完,就被香香软软的身子扑了个满怀。
因为跑得太急,到了魏黎怀中还在不住地喘着气:“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是不是又一夜没睡。”
带着些未消干净的气盛,说出来责备的话,听起来又像是在撒娇。
魏黎环抱着她的腰道:“怕你太想我了啊。”
卓清婉被说得面上一热,挣脱他的怀抱作嗔怒样握拳锤了一下魏黎的胸口:“瞎说,明明是你想我。”
“是是是,思卿心切,马儿都跑累了。”说着脱下身上的大氅给准备只着一身中衣的卓清婉披上,一低头这才发现,这人竟然连鞋都没穿,魏黎面色严肃道:“快回屋,看你这样就跑出来了。”
给她披上了氅衣后躬下腰准备将卓清婉打横抱起,俨然忘记自己受伤这回事。
却在准备用力起身时双手一下失了力,险些将卓清婉摔在地上。
刚才只顾着见面的温存,卓清婉并未注意到魏黎的伤,这一下倒是叫她警觉起来。
她皱起眉问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魏黎面色不自在,想要藏,又不想瞒着她。
见他背在身后的手,在此情此景下他的这个姿势实在显得太不协调,立刻就引起了卓清婉的注意。
卓清婉将他的手从后面拉出,魏黎也不做挣扎。
看着那双苍白无力,被纱布草草包裹已经被血水渗透的双手,卓清婉的眼眶瞬时便盈满了泪水。她想强迫自己表现得冷静一些:“怎么回事?路上又遇到贼人了?”
发出的声音,却并不如她所意。
魏黎抽回手不愿再让她多看,只说:“进屋吧,进屋说。”
两人肩并肩安静地走向屋子。
卓清婉也不顾自己大清早钗横鬓乱的样子,进屋便命人给他换上了止疼药和新的纱布。
把眼前这些事都收拾妥当了,二人才坐下来好好说道到底发什么什么事。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魏黎就一直在思考如何跟卓清婉解释这些事。他没打算瞒着的,但一想到妤儿又要为自己担忧,这个故事他是将措辞斟酌再斟酌,才勉强将它说完。
即便是这样,卓清婉那边虽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但早已是控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