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罗殿
接下来的五天,沫莲二身上的伤开始痊愈。旧伤痊愈,新伤却持续不断地出现。
焰空行每天都会来找她,美名其曰师父的教导。
给她带来治疗伤药的同时,还带来了充满幻因子的味道可口的蔬菜瓜果食物。从做派上看,焰空行确实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师父的角色。
只是除了这些,他还带来了另外一种‘照料’——持续不断的殴打。
她仿佛变成了一只人形沙袋,每天都在被打。
打得她精神恍惚,好像踩在一片软绵绵的沼泽上,这片沼泽时不时将她拖拽下去毒打一番,然后抛出来……一遍一遍不断地重复,让人无法喘息,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每时每刻掐着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喘息,生不如死。
在沫莲二被粉碎的肩膀还没有恢复的时候,焰空行已经开始对她下杀手。
他仿佛蜘蛛腿般的五指每一次扣下,都带着搅拌机一样可怕的力量,粉碎一切。撕扯掉她的肌肤,剜出她的血肉,折断她的骨头……当他满足地看到沫莲二受尽折磨后,将她随意地丢出去,好像随手丢掉一块破布般,把她凿进墙壁,撞断柱子,五脏六腑破碎……
轰隆一声巨响,沫莲二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摔进一面断墙,死死地嵌在坚硬的石壁上,蛛网般的裂纹从她后背龟裂开来,“嘎啦”的一声,碎石掉落。
“咳!啊——”心脏仿佛被重击,剧烈地收缩着,瞳孔皱缩。身上的伤口在瞬间发出万蚁噬心般的疼痛。
她的手指猛地扣向心脏,仿佛要将心脏挖出来。无力的长发垂挂着,死气沉沉。
焰空行从长袍的内袋里掏出一块丝巾,他身姿挺拔地站在广场上,握着丝巾擦拭的手满是鲜血,他的动作看上去优雅而做作。
他勾着龟裂的薄唇,表情阴冷而满足,“今天为师的教导到此结束。”他看着嵌在石壁里半死不活的沫莲二,“七皇女,这几日您的表现与给圣女谋生路的时候差远了。”他压了压声音,语气变得冰冷而阴鹜,“……继续这样,您就等着为师把您撕成碎片喂狗吧。”他说完,嫌弃地扔掉染血的丝巾,转身离开。
徒留如尸体般安静的沫莲二。
发丝遮挡住她的面孔,沫莲二手臂艰难地挣动了一下。伴随着碎石嘎拉拉地掉落,她也被从凹陷里吐了出来。
她翻倒在地。
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地上,身上多处的皮肤被撕开,伤口翻卷,露出森森白骨。一只手臂的骨头已经被折断,耷拉着。紫色的眸子盛着巨大的痛苦。
她无神地望着天空,内心混乱。
被光明圣域捕获的她,就像一片漂在大海上的树叶,随波逐流,渐渐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如果她选择继续放任自流,将被彻底粉碎、吞没。
沫莲二躺在冰冷的地面,出神的目光没有焦距。过了一会,目光再次凝聚起来,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
第二天焰空行来到沫莲二门外,站在走廊上,还不等他敲响她的房门。‘轰’的一声巨响,门板爆裂,木屑飞溅,一把裹挟着腾腾杀气的紫色长|枪如利箭一样从门内暴|射|而出!
突如其来的偷袭,出人意料。
一秒的滞后,焰空行瞬间反应过来,脚尖用力踏地,旋身躲避,点状目光落在胸前擦身而过的束神。随即,皲裂的薄唇勾起一抹阴恻的笑。
“七皇女,您今天不装死了?”他语气调侃,却猛地偏头瞥向门内,从翻飞的碎木尘屑中看见一张杀气腾腾的脸。
那张原本恹恹懒散的面孔此刻凝聚着狰狞的杀意!
七皇女对他起了杀心——明白这点的焰空行心中不但没有慌张,反而兴奋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沫莲二的目光充满暴戾的杀气,从门里冲出来,手里的敕棍直接对着他的脑门捅了过去。身体接近的瞬间,敕棍脱手而出,身体降低重心,下压,五指并拢,手腕下压,手掌由下至上,指尖如刀刃般不顾一切地刺向焰空行的腹部。
她要亲手撕开他的皮肤,掏出他的血肉,折断他的骨头!
所有身体上承受的巨大痛苦,她要一并返还!
敕棍迎面而来的瞬间,饶是疯狂的焰空行都不得不严肃以待。这把幻器实在太诡异了。
于此同时,他没有漏掉趁机从另一个方向偷袭的沫莲二。上身以诡异的姿态扭转避开敕棍,右手五指并拢如刀朝沫莲二刺来的手刺去。
两只五指并拢的手掌仿佛两把锋利的刀刃,相互碰撞,银光闪过。沫莲二的手背被割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而焰空行的手击败她的手后,五指成爪带着劲风朝沫莲二的肩膀抓去!
看着对她肩膀抓来的手,沫莲二心头一跳,感觉肩膀再次隐隐作痛。左肩敏捷地后撤,血淋淋的右手抓着束神迎上,枪|尖凶悍地与抓来的手对轰。
枯木似的利爪向右想要绕过枪尖。沫莲二手腕转动,手中束神九十度偏转,枪尖再次送到对方手里。
焰空行多次变换出手方向,迎接他的不是束神的枪尖,就是敕棍的棍尖。
“……”焰空行眯了眯眼睛。
这丫头认真起来的战斗天赋简直敏锐得可怕,比野兽的反应还要迅速。
他上身猛地后仰,束神堪堪擦着他的面孔飞过。成点的眸子燃起嗜血的战意,有意思。
焰空行的身形突然从眼前消失。沫莲二知道他又提速了。
她当机立断,摒弃视觉,战斗感知从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后颈浮起鸡皮疙瘩,没有丝毫犹豫,指尖滑过,束神、敕棍伸缩自如,一左一右被她握在手里,快速翻转,再次握在手里,锋利的枪尖与棍尖泛着锋利的冷光,幻器暴涨!
束神、敕棍的枪尖朝身后猛地刺去,伴随着沫莲二敏锐的反应中,闪过背后偷袭不成再次变换身形的焰空行。
左手束神枪尖反转,向前,滑过冰冷的弧度,从身前朝右后方刺去。敕棍向外猛力击打,脱手而出,然后沫莲二受惊一般往旁边滑稽地一跳!
坚硬的敕棍突然化为一团柔软,如一滩被泼出去的粘稠液体,沾上焰空行衣袍的一角,蚕食而上,化为一股股细小的白色触手,将他的身体缠出一道道血痕。
沫莲二见此,跑得更远。
明明是她的幻器,却好像遇见了洪水猛兽似地逃开。
焰空行咬牙切齿地怒骂:“七皇女,这是您的幻器,您跑什么?”他细长可怕的手指猛地拽住身上一股一股白色触手般的东西,猛地用力,却没有拽动。
他的手被敕棍缠上,瞬间鲜血淋漓,白骨森森,仿佛被吃掉了一层皮肉,疼得他直抽气。
从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幻器。一旦沾上,就仿佛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只会越匝越紧。“这是什么东西!”焰空行愤愤地骂道。
“虽然是我的幻器,但不受我的控制。我当然要跑。”沫莲二跑到了安全的距离,才道。
她心中琢磨,今天带给焰空行的伤害,能让他几天不来找自己麻烦?
现在的她想要杀了他显然不现实。但前一段时间密集的殴打让她不堪重负,身上的伤根本来不及恢复,她需要一个喘息的时间。
“今天是你输了。”沫莲二肯定地道。
焰空行:“……”奇耻大辱!他终于知道那天锥凌的心情了。
“挣脱后你自己走吧。我去找人修门。”沫莲二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焰空行:“……”到底谁是师父?!
他气愤地猛力拽着身上的触手,发了狠地把它们从身上扯开,撕扯着自己的一身血肉。结果又被它们死死地绞着手臂。
好不容易把这些东西扔出去,焰空行的一双手早已鲜血淋漓。他脸色阴沉地可怕,恨不得对着那团触手狠狠地踹上几脚,最后还是被那玩意缠怕了,转身愤愤地离开。
接下来一个星期,焰空行都没有出现。
这一个星期,成了她完美的喘息时间。
直到第八天,焰空行再次出现。瞬间两人望着对方的目光都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互相想折磨对方至死的诡异师徒关系正式开始!
在圣域的两个月里,沫莲二从一开始的迷茫到后面的执着,甚至变成了魔怔。她疯了一般地要从焰空行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但等级的巨大差距横亘在两人之间,难度可想而知。
因此,沫莲二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深邃紫瞳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对策。两人交手时,注意力专注到让焰空行也不得不认真对待的地步。
焰空行能感受到她强烈的执着,对撕扯他皮肉的执着。对此,焰空行引以为豪,出手更加变本加厉。每次看到沫莲二失败后沉默的样子都能让他获得病态的满足感。
这个个月的倒数第三天。
沫莲二的指尖成功从焰空行的脖子里划出一道血痕。
焰空行摸着脖子里的伤口,突然诡谲地仰天哈哈大笑。他重新盯着沫莲二,全是白色唯有中间一点黑色瞳孔的眼睛充斥着捕捉到猎物的变态嗜血光芒。
这个月的最后两天,沫莲二再次被压着打。因为焰空行又提升了力量与速度。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全部紧紧地拉着。
沫莲二坐在床边,乌黑的长发凌乱而柔软地披散在身后,她穿着吊带睡裙,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焰空行昨晚通知她今天到【十二罗殿】集合。
十二罗殿集合?会来很多人吗?
沫莲二摔在床上,五指插|进头发,望着天花板,过了会起床赤脚走进卫生间洗澡,然后出来换衣服。
站在镜子前,调整了下深v包裹着柔软胸房的黑色紧身吊带背心,顺了顺半裙的褶子,套上深紫色的皮质长袍,耳垂上戴着宝石的耳坠。
即便来到陌生的世界,打扮仍是她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事情。
一切打点妥当,按照焰空行告诉她的路线,朝十二罗殿走去。
台阶式的花园,花坛点缀其中,高大的建筑矗立在最高处。沫莲二顺着石阶一级级往上走,看着身边擦身而过的花坛。
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迈上十二罗殿的巨大广场。几道目光朝她投来。
沫莲二脚步一顿,继续不动声色往前走。
“七皇女!?”少年提高了音调,仿佛见了鬼似地尖叫起来。
他俯了俯上身不敢置信地盯着沫莲二,绕着沫莲二走了几步后直起身,惊讶道:“这不是沫莲二吗。你怎么在这?这里是光明圣殿的圣域,你一个和黑暗圣殿的圣女订婚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给你的胆子,找死来了?”他说得越来越大声,成功吸引了广场上所有人的注意。
谁不知道两大宗教剑拔弩张的对立教义。可是他们听到了什么?黑暗圣殿圣女的未婚妻来到了光明圣域?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迎着众多不善的目光,沫莲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她觉得这个少年看上去有点眼熟,眯了眯眼,发现是当初在赤烬森林跟着光明圣子阎曲枭的人里面的其中一位。
她抬了抬目光,扫视一圈广场上的人。当初跟着阎曲枭的四男两女都在,除了阎曲枭。
看来这六个人包括阎曲枭都在半途退出了帝子学院的考核。因为通过考核的十四人里没有他们。
“七皇女你不觉得需要给在场的各位解释解释吗?”少年故意找她麻烦。
沫莲二不屑一顾,淡淡地说:“我有什么必要向你们解释?”
她的命捏在焰空行手里,光明圣域也是焰空行带她来的,拜师也是他提出来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们想要解释可以去找焰空行。”她抬了抬下巴,“他应该在里面,正好你们去问问他为什么要收我做弟子。”她精致的脸蛋面无表情,紫色的瞳孔却深邃得让人难以捉摸。
大都时候她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懒散又不靠谱,但不代表她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对于她出现在圣域的事情,一切解释权归焰空行所有。
少年本来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突然听见沫莲二的话。脸色巨变,仿佛被人踩了尾巴。
“你说什么!?食人空大人收你为徒?”他一把攥住沫莲二外袍的领子,面目狰狞地质问道:“你再说一遍!食人空大人怎么会收你为徒?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少年把头凑过来。
沫莲二蹙眉嫌弃地侧头。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恶不恶心?
沫莲二又冷冷地转回头,精致的面孔往前一凑。猛地道:“我不算什么东西,因为我是人,和你不一样。”
她突然闪电般地出手,细长锋利的指尖一扫而过。甩开少年的手,身影狡黠地退开两步,然后抬起手晃了晃,“至于凭什么,你说我凭什么……”她白皙的指尖捏着的俨然是从少年身上撕下来的薄薄的皮肤。
沾着血,滴滴答答的,看着刺眼极了。
少年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觉得有些刺痛,手一摊开,全是血。他怪叫一声,“你竟然敢对我动手!”
沫莲二撇了撇嘴,“我为什么不敢?”她的命都不在自己手里,她有什么不敢的?
“你找死!我要替食人空大人杀了你这个废物!”少年暴怒,一把青铜幻器凝聚在他手里。
经历两个月的暴打,现在的沫莲二最不怕的就是互殴。她懒懒地抬起眼皮,手一抬,束神闪现。
然而,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两人之间的地面,力道之刚猛,长箭钉入地面三寸箭尾还震颤不已。这样充满震慑的出手瞬间打破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局面。
这力道不可小觑。
沫莲二眯了眯瞳孔朝长箭射|来的方向望去。
是个少女,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性感的身材包裹在暴露的裙装里,深邃的目光望过来,神情冷漠,手持一把暗金色断弓,背负箭筒。她对上沫莲二的目光,淡淡地说:“光明圣桌的大人在里面议事,你们想死?”
沫莲二初来乍到,对少女的话没有任何感触。
但她目光一转却见眼前暴怒的少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瞳孔闪过忌惮之色,退了一步收起幻器,只有双眼恨恨地瞪着她。
沫莲二眯了眯瞳孔。
没想到光明圣桌的那几位有如此摄人的威信,让底下的人这么忌惮,完全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
她收起幻器,收敛杀气,走到广场无人的一角,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地等着。
垂下目光,她回想起和焰空行的接触。
光明圣桌的大人,除了变态,没有人性,不顾道德,实力强悍,其他也没有什么渗人的地方吧?沫莲二心中想到。
空气:“……”这已经足够让人恐惧了!
沫莲二环视一圈,广场上有三十人,年龄都在二十岁之下。
她想到自己作为焰空行的弟子在这里集合,难道这些年轻人也是其他光明圣桌大人的弟子?
沫莲二长指摸了摸下巴,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些人的年纪像,但透露出来的紧张感不像。此刻的他们仿佛货架上等着被挑选的商品,笼罩在一种不确定的气息中。
而刚刚那个少年知道她是焰空行的弟子后表达出来的震惊与嫉妒,完全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广场上的人开始骚动,沫莲二转身,紫眸一沉。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