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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去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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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昌见郑荀背着包袱,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也好,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京州或许是个好去处。年轻人出去闯荡闯荡,也可以长长见识。

    郑荀将乘月拉到跟前来,说道:“这是乘月,我们同村的人,他要去京州寻亲,便顺路与我做个伴。”

    钱昌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有个人互相照应,他也放心一些。

    七里镇是在明州最北,明州与京州还隔了个秦州,相当于要走两个州才能到京州。若是走陆路,最起码得半个多月才能到,这还算的是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若是途中天气不好遇上大雨,那就得停下来。要是走水路,就快多了,最起码能缩短一半的时间。

    钱昌思索一番,正巧他有个朋友的儿子是个商贩,要去秦州贩货,可以捎他们一程路,也好有个熟人照应照应,免得走了弯路。

    商贩叫潘成,是个魁梧大汉,为人也痛快。

    钱昌对他爹有救命之恩,这点小忙还是没问题的。反正一队人再多两个也不算什么大事。

    潘成一边指挥人往大船上装货,一边说道:“不过我可先说好了,我只负责把你们送到秦州,到了地方就不关我的事了。”

    “多谢潘哥。”那些手下都这么喊他,郑荀也跟着喊,又悄悄递了点银钱过去,“那就麻烦潘哥多照顾了。”

    潘成看他一眼,也没拒绝,将东西揣到怀里,咧嘴笑道:“你小子倒也是个上道的。既然你叫我一声哥,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上了船,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就是,保准把你们安全送到秦州。”

    临走前,钱昌和陆嘉都来了。钱昌在和潘成打招呼,只剩陆嘉在岸边站着,犹豫几番,他拿出一小包东西塞进郑荀手中,按住了郑荀想要拒绝的手,郑重道:“这些东西你在路上用得到,可惜我也帮不了什么大忙,我相信你一定能将师父和她找回来,郑荀,保重。”

    陆嘉见钱昌过来,又退回一边闭了嘴。

    “阿荀,去吧。”钱昌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要是你们今后还能记得起这个小地方,就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郑荀压下心里的酸涩,坚定地点点头,又千叮万嘱陆嘉多照顾照顾钱昌,毕竟年龄也大了,不能总是操劳药材铺的事,有陆嘉在,他也放心很多。

    船上传来潘成粗犷的吆喝声。

    “上船了!”

    郑荀和乘月站在船头,看着岸上的身影逐渐模糊。

    ……

    潘成的这条货船算上郑荀和乘月一共十八人。左右两边各守两人,中间堆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只留下一人宽的过道,剩下的人便轮流管行船。

    所幸船大,倒也宽敞。

    左边的货物是一些上了锁的箱子,右边不知道装的什么,搭了一大块黑布,只是离得近时会闻到一丝腥气。

    乘月停在黑布前。

    仔细听的话,里面好像有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东西在里面爬动。

    这里面装的是活物?

    郑荀也站在一旁,他轻嗅一下,眉头蹙了起来。毕竟船上的人都是商贩,既然是商贩,那贩什么也就不稀奇了。

    船头坐着的人瞧他俩在黑布跟前呆站着,有人笑道:“笼子里的东西还是别看了,就你们这文弱的小身板,可别给吓坏喽!到时候晚上睡觉都得做噩梦!”

    这人一说完,另一人也跟着笑起来。

    潘成从另一头过来,在黑布上轻拍两下。

    “俩小子胆子应该不小吧,这东西有什么可怕的!咱们这地方,随便进个荒山野林都能见到!”

    他说着便掀开了黑布,露出一个个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铁笼子。笼子很密,只能从小小的空隙里才看得清。

    黑布一掀开,腥味好像浓了些,郑荀屏住呼吸,凑近一个空隙。

    那笼子里装着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蛇,密密麻麻盘卧在一起。

    他一凑近,那些蛇就缩到了角落里,离他远远的。

    “潘哥,这、这蛇是做什么用的?”郑荀挡在乘月前面,盖上了黑布。虽然蛇没什么可怕的,但突然见这么多卧在一起,心里不免有些发毛,让人怵得慌。

    潘成在船头坐下,头也不抬。

    “我一个商贩还能干什么?自然是用来做买卖。”

    “这个还有人买吗?”

    那几人听见这话,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乘月双眸微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一个矮个头的人笑道:“我就说嘛,你们这俩小子只适合去念些什么‘之乎者也’让人牙酸的东西,今天看见这怕也是第一次吧?晚上可别吓得哭爹喊娘!”

    “我们这货就不怕卖不出去,每次那收货的人还嫌货少,”潘成啐了一口,扬声骂道,“他奶奶的,每隔一个月就给他送货,送了货还挑三拣四,这蛇哪有那么好抓?真以为老子一伸手就能让蛇进笼子不成!”

    矮个头插了一嘴:“潘哥,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忘了跟你们说,你们还记得我上次去茅厕不?”

    另一个人道:“你他娘的去个茅厕说什么?”

    “哎不是,不是这个。”矮个头神秘兮兮道,“我上次去完茅厕回来,听到那个拉货的人说是送去千山观,你说这千山观一个道观,要这么多蛇做什么?”

    “你管他干什么?能卖钱不就好了,屁事多。”潘成看他一眼,显然是让他别多嘴。

    矮个头嘿嘿笑了两声:“我不就是好奇吗?”

    潘成也没理他,安排好守夜的人就进了船舱。

    矮个头和一个瘦子在这头轮着守,潘成那两人在另一头轮着守。

    不过多时,瘦子进去检查铁笼锁扣,现在就剩下矮个头一人坐在这边的船头。

    郑荀坐过去,等到船舱里没什么声了才低声问道:“您刚才说的千山观是什么来头,可否与小弟说说?我们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千山观连听都没听过。”

    “哎别见外,我叫彭山,你们叫我彭哥就行。”矮个头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聊天友人,小眼睛亮亮的。

    彭山瞧着他一脸好奇,也不拐弯抹角,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一靠,这才说道:“你们可不知道啊,那千山观在秦州,是个出了名的道观。不过也就是在秦州有名了,在京州可谈不上什么名气。”

    “这是为何?”

    “京州没有道观和寺庙,一个都没有。”彭山摇了摇头,“以前老国师不让有,原来的也没人去拜,拆的拆,废的废。可那千山观不一样,在秦州去的人多一点,说是道长厉害。不过这也是屁话,他不厉害还有人去那道观吗?”

    “那国师和道长谁更厉害一些?”

    彭山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问出这种问题,看郑荀的眼神像在看个傻子,不过又想到他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不知道也正常,于是眼神又带了些怜悯。

    “你这问的是什么屁话?那当然是国师了。”

    郑荀:“……”

    他确信彭山的眼神里有明晃晃的鄙视。

    彭山本着助人为乐的心态,给两人讲了许多国师的丰功伟绩,誓要让郑荀和乘月明白,国师大人有多好多厉害。比如什么国师可唤风雨,引天谕,降祥瑞,佑万民,彭山说得激情澎湃,神采飞扬,像是亲眼所见,亲身所历一样。

    自然,这个国师说的是江沅。

    郑荀转过头去,见乘月有些心不在焉,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于是他又将话题转到了千山观买蛇的事情上。

    彭山说:“那谁知道?上次运货我就打听了,人家啥都不说,还嫌我们货少。我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难道用来煲蛇羹吗?哎,晚上不能说吃的,一说就饿。”

    郑荀问:“彭哥,除了道观,京州和秦州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好歹也去过几次京州。”彭山又来了兴趣,“京州啊,热闹得很。白天热闹,晚上也热闹。哎,好吃的多,好看的也多。只可惜咱没银子,进不去寻芳阁瞅一眼。”

    “寻芳阁?”

    彭山得意一笑,又说:“像你们这样刚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子还没见识过京州的繁华,等你们去了,自然会清楚。这京州宁安城有名的四大名地,那可是吃喝玩乐的好地方!”

    彭山见两人皆是一副求知的模样,不觉飘飘然起来,平日里他还从未被人这么热切地请教过,心中升起一股骄傲,今日势必要让这两个小子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于是就更加卖力地讲起他的所见所闻。

    京州多士人名流,而这些人又向来与风花雪月、吃喝玩乐挂边,自然宁安城就出现了这些地方。

    所谓宁安城四大名地,这第一处,便是香飘十里的见云斋,见云斋既有吃食也有点心,点心倒是比吃食更出名,最有名的便是点心糖梨酥。据说入口生香,回味无穷,吃过的人都对其赞不绝口。

    第二处流霞馆,此为把酒对酌之处,尤其是酒中的桂庭浆,乃京州一绝,开盖时酒香四溢,香飘十里,只闻香气便让人神魂颠倒,沉醉其中。

    第三处,便是甘露居,进甘露居的人大都是富贵人家的老太爷老太太们有闲情逸致去品茗听说书,也有不少年轻公子小姐,有些是陪着家中长辈去的,有些则是与友人相聚闲谈,倒也是人生乐事。

    第四那自然就是寻芳阁,一听便知是寻欢作乐之地。但寻芳阁与普通青楼不同,寻芳阁不仅可以寻花问柳,还可以品诗作对,探讨学问,这里面既有贵胄,也有商贾,还有风流雅士。

    听闻寻芳阁有一花魁名灼华,容色倾城,尤善舞。可惜她的舞千金难求,只有每月初五才有机会让大家一饱眼福,过后便再求也不得。

    彭山嘿嘿一笑,脸上带了些向往。

    “那寻芳阁的美人,我有幸看过一次,我记得好像是什么花朝节,刚巧人家从寻芳阁里出来,可惜我只是在百花巷里看人家指的,没看见模样,就看了个背影。哎,看那个背影也美得很,像天上下凡的仙女似的,我好几天晚上睡觉都梦见人家来着。”

    说着说着便带上了痴呆似的笑。

    郑荀:“……”

    “不过听人家说寻芳阁大有来头,咱们这样的门都别想踏进去,可惜了。”彭山遗憾道,“我还想着啥时候攒够了银子进去看一眼我梦里的仙女哎。”

    声音越说越小。

    郑荀看过去,才发现彭山已经打起了瞌睡。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水中映月,清风拂面,星河满天,尤为美丽。

    郑荀偏过头去,低声问:“乘月,你去京州是为了寻亲吗?”

    “算是,但也不是。”

    乘月看着河岸远处黑漆漆的树林,面上也没了平日的温和,此时看起来有些阴沉沉的。

    郑荀又问:“那你当时……当时说的你幼时的事是真的吗?”

    静了许久,乘月才低声说:“你若信,它就是真的。”

    郑荀察觉他情绪低落,又道:“我信,可我想不明白,你不是……非寻常人吗?怎么想都和那个故事挨不着边际。”

    乘月轻声说:“若是我在编故事骗你呢?”

    “我有什么东西值得人骗?”郑荀话音未落,原本带笑的双眸突然凝重起来,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脸上的表情带上了几分疑惑,“乘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两岸山峰连绵起伏,只是月光不足,看不真切。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飘渺朦胧,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从山中来还是从河中来。

    郑荀闭着眼,飘渺的声音似乎清晰了许多,像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唱曲儿,调子绵延悠长,哀婉又古怪。

    “这曲儿……”郑荀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的语气,“许是唱的人功夫还不到家,总觉得唱着唱着气就要断了似的,让人心里难受,比我以前在镇上看见的傀儡戏唱得差远了。”说完又继续坐了回去。

    郑荀话音刚落,乘月便听见那唱曲的声音短暂地停了一瞬,接着便没了声。乘月垂眸坐在郑荀身边,遮去了眸中的笑意。

    这时瘦子已经忙完活儿出来了,见彭山睡得和圈里的猪一样死,抬起脚就往他身上踹。

    “还睡呢?让你在这儿守着可不是来睡觉的!”

    估计这一脚不轻,彭山一下弹坐起来,抱怨道:“我刚闭上眼呢你就来了,我这还没睡着呢。”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瘦子瞥他一眼,看了看河面两岸,转头又是一脚,“沱水湾这一带你还敢睡?之前潘哥怎么说的来着?不长记性!”

    “知道了知道了,咱这船上都带着东西的你怕个屁。”彭山扭身躲过去,向外看了看,“这么快就到沱水湾了,看来这几天应当挺顺水的。”

    瘦子靠着另一边坐了下来,郑荀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瘦子还没开口,彭山抢话笑道:“这是彭安,我本家兄弟,但是他长得忒黑,所以兄弟们给他取了个诨名叫黑子。”

    说是这么说,叫可不能这么叫,郑荀就顺口称了一声“安哥”,彭安摆摆手算是给了个回应,眼睛又转过去望着不远处的河面。

    “方才我听两位大哥说起沱水湾,为何会紧张?是有什么原因吗?”

    郑荀一脸求知地望着彭山,彭山又摆出了一副说书的架势,神神秘秘道:“这沱水湾过去是个土岗子,哎,说明白点就是个乱葬岗,阴气重的地方总会发生点事情,所以船行到这一带要小心些,别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去。”

    见郑荀面露惊讶之色,他又笑道:“不过也不用担心,在这条河道上跑的船,都有镇邪之物,不然谁还敢过河?”

    “不过啊,都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嘿嘿一笑,压低了声,“听说前段时间就有一艘船出事儿了,船上二十多个人都失踪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说到这里,他收敛了笑,连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哎,谁让他们当时不听劝呢,里边儿还有我媳妇妯娌的哥哥,听说现在家里边就剩下孤儿寡母,哎,可怜得很呐。”

    彭安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让郑荀二人去船舱里休息。

    郑荀进船舱前仿佛又听见了那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声,他回头一望,在河岸远处黑黢黢的山坳里,隐隐约约有灯火忽明忽灭,不过一会儿,那散乱的灯火便聚在了一处,只是这时才看清——灯火是淡淡的青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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