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石碑
郑乞言一大早就背着药箱出了门。
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影了,郑荀才慢悠悠地把书合上,走到院中装模作样伸了个懒腰。
今日不用去书塾,好极了!
院外传来几声布谷鸟叫。
他踱步过去,见陈锦文偷偷摸摸蹲在栅栏边,不停地朝他使眼色。
“阿姐,我有些问题想去向徐夫子请教一下,去去就回。”所幸他平日也会去请教问题,倒是没有引起郑湘的怀疑。
两人去了个僻静处,陈锦文嘴角都是压不住地兴奋,连刚才由于激动而拉扯到的屁股上的伤都忘记痛了。
郑荀站住脚,问他:“你不疼了?”
陈锦文这才摸摸屁股,龇牙咧嘴地“嘶”一声。
“你不说还好,一说好像又开始疼了。”他又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找孙启去?我坑都挖好了。”
昨天傍晚他偷偷摸摸去石碑后面挖了个坑,幸好他这人力气大,不然一个人还不可能完成,若不是为了整孙启,他还下不了那么大的决心。
想来这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他脸上带了微微的骄傲。
郑荀看了他一眼,接收到了需要捧场的热切目光。于是郑荀适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这么快?什么时候?”
“昨天傍晚,我一个人挖的。”陈锦文微微扬起头,语气骄傲,“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都没喊你去帮我干苦力活。”
“你一个人?”郑荀哭笑不得,“这么着急做什么?先把伤养好了也不迟。”
“我不早点教训他,寝食难安!不过,在那儿挖坑真没事吗?”
那石碑正是当年明帝听了仙山之说特意命人立下的,不过自从出现了山魑的传说,便再也没人管这块石碑,上面不仅蒙了尘,连镶金的字都被人抠没了。
现在这里杂草丛生,早已荒废。
“一块石碑而已,当年有人去管,现在谁还记得?”
陈锦文放下心来,点点头,又说:“我刚才看见孙启被他娘喊去放牛了,好机会。”
……
孙启叼根狗尾巴草坐在田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牛尾巴甩来甩去,上面还挂着一块干巴的牛粪。
他弓着腰,正伸手把那块干牛粪往下扯,埋头吃草的牛一惊,后蹄一尥,正踢中他的脑袋顶。
孙启稳住身形,只觉得头顶一痛,脑袋“嗡嗡”了两声,得亏他骨头硬,经抗。
“不知好歹!”
他想抬脚踹过去,却见那牛转过头来,脖子上的铃铛直响,用鼻孔对着他出气。
他看了一眼牛头上的弯角,又悻悻地放下了腿,坐到了五步开外的地方。
孙启转过头去,远远看见郑荀和陈锦文两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他吐了嘴里的草,赶紧躲到了旁边的灌木丛后。
他倒要瞧瞧,这两人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阿荀,那石碑后面真有金子吗?”
“你小声点,”郑荀压低声音,“当然有了,这还是我去采药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你可别往外说。”
孙启撇撇嘴。
金子?骗谁呢?傻子才相信!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你说的那石碑不就是当年明帝立的那个吗?”
“没错,就是那个。听说那石碑上面的字是用金镶的。”
“可那不是早就被人抠没了吗?”
郑荀神秘兮兮的话传过来。
“实话告诉你吧,前面字上镶的金没了,可其他人不知道,这石碑后面被埋在土里的一截也刻了字。”
“那字难道也是用金镶的?”
郑荀的笑声清晰地传到孙启耳朵里,怎么听都是得意。
“你看,可惜我只抠出来了一些,其余的得等我回去找个东西把它弄出来,看在你是我好兄弟的份上我才告诉你的,其他人我可都没说。不过你要是也去了,记得给我留点。先给你开开眼如何?”
孙启睁大眼睛使劲往过去看,奈何陈锦文刚好把郑荀的手挡住了,他只能听见陈锦文惊喜的声音。
“我下午也去瞅瞅,嘿你小子真够意思!”
孙启在灌木丛后屏息凝神,就算不小心被枝条上的刺划了几道,他也愣是没出声。好不容易等两人走远了,他才钻出来急忙牵上牛走了。
郑荀扔掉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
陈锦文看着孙启消失的背影说:“他真会去吗?若是不去的话我那坑岂不是白挖了。”
郑荀笑道:“你若是孙启,你去不去?”
“……去。”就是去看一眼也不会少个什么,更何况对方是跟他们不对付的孙启。
“我还给他准备了小惊喜,免得他孤单,嘿嘿。”陈锦文期待地搓了搓手。
“你做了什么?”郑荀敛了笑,“太过分了可是会惹麻烦的。”
“兄弟我是那种人吗?你以为我是他?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就是在坑里扔了几只老鼠而已。”
郑荀:“……”
但是老鼠本来就会打洞,怎么会安分地待在坑里一晚上?
陈锦文后知后觉:“哎不对,万一老鼠爬出去跑了怎么办?那我不是白忙活半天?”
……
石碑大概有一人高,杂草挡住了半截,还有人走过的痕迹。
果然有人来过!
孙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踩着那些痕迹绕到后面去,见那石碑后面的土好像被动过,他上前一迈,一脚踩空掉进了坑里。
孙启吓得一声惨叫,待他爬起来一看,只见一条碧蛇盘在角落里。他小时候被蛇咬过,恐惧现在都还烙在脑海里,他紧贴着墙,冷汗直流,一动也不敢动。
“陈、陈犷,郑荀!你们两个兔崽子敢戏弄我,给我等着!”孙启咬牙切齿。
那条碧蛇睁着竖瞳,吐着蛇信子冷冷地盯着他。
孙启吓得使劲往后缩,幸好碧蛇盯了他一会儿,就顺着壁上去了。
他这才敢长舒一口气,擦掉额角冷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试着往外爬。
由于之前他被那条蛇吓得两腿发软,现在还没缓过来,在坑底挣扎了半天也没爬上去。
孙启望着上面,恨恨道:“这个仇我记下了,你们俩给我等着,等我出去了没你们好果子吃。”
只是这里荒凉又偏僻,一般没人路过。他坐在坑底叫喊半天,耗尽了力气,却一个回声也没有。
孙启越想越愤恨,恨不得把陈犷和郑荀二人剥皮抽筋。他生平最怕蛇,竟然还敢把蛇弄来耍他。
“救命啊,有人吗?快来救我啊!”
他现在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哑了。正当此时,头顶有阴影覆盖过来。
孙启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那人蔼声问:“小兄弟,是否需要帮忙?”
孙启差点喜极而泣,连忙点头称是。
中年人命两个仆人将他拉出来,温声问道:“小兄弟怎会掉入陷阱之中?”
孙启见他衣着富贵,又有两个仆人毕恭毕敬跟在身后,一瞧就是个有钱人家,便道:“我们村里有两个人,平日里老欺负我捉弄我……我一人敌不过他们……”
中年人愤愤不平:“竟有此等欺凌弱小之事!可惜我未见到他们,若是我看见,必定替你打抱不平。”
孙启见他说得认真,当下又有些忐忑,连声道:“客气客气,我自是不会将那种小人放在心上。”
中年人温声一笑。
“还不知小兄弟名讳?家在何处?瞧你受了惊吓,怕是不便行动。我可差这两个仆人将送小兄弟回去,也算是善事一桩。”
“不、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孙启告知了姓名,但对于桃源谷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掂量。
中年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小兄弟与我客气什么?”
仆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我家老爷向来以助人为乐,帮过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只要是认识的,谁不称赞一声大善人?”
“虚名而已,提它作甚。”中年人捋了捋胡须,面上有几分自得。
孙启瞧这两人一唱一和,还是连连摇头,战战兢兢道:“真的、真的不用,我自己能走……”
那中年人见他油盐不进,忽然长叹一声,神情凄苦。
“实不相瞒,在下是来寻郑乞言郑大夫的。”
“郑大夫?”
“没错,小兄弟可认识他?”
中年人急切地看着他,似乎断定了他认识郑乞言一样。
中年人见他不说,又温声解释。
“在下是一名茶叶商人,目前在七里镇落脚,可没想到夫人不幸染疾病重,找遍了七里镇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我去一打听,人家都说郑大夫医术高超,奈何这几日他不在药铺,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打听到这里,小兄弟可要帮帮我,我家夫人等不起了。如果小兄弟认识的话,可否告知罗某人?罗某人感激不尽。”
中年人见孙启犹豫不决,便看了仆人一眼。仆人会意,从袋子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恭敬地递了过去。
孙启眼睛都直了,盯着金叶子都不敢眨眼,生怕自己一眨眼,这金叶子就消失了。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金子长什么样,今天还见着这么大一块。
他咽了咽口水,内心忐忑。
“您、您这是……”
中年人摸着胡须,叹道:“在下知道小兄弟定是个坦荡正义之人,不屑于这些黄白之物。但是今日遇见孙小兄弟实乃罗某人大幸,还请小兄弟帮帮忙,救一救我夫人。”说罢,又使了使眼色,仆人立马把金叶子塞到了孙启手中。
孙启手里握着金叶子,心脏好像“咚咚”地要跳出来。他只觉得这金叶子拿着烫手得很,但又舍不得把它放下。
“这个……”
桃源谷这地方,不能透露给外人,若是被发现,他们一家人都得被赶出去。
中年人看着孙启,摸了摸胡子,身后的仆人又递上了两枚。
孙启颤着手捏住,看着中年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不能带你进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住在哪里,你自己去找行不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中年人眯了眯眼,语气缓和了一些。
“自然可以,还请小兄弟说仔细一点。今日之事你我都要保密,若是为小兄弟招了麻烦,那罗某人可就过意不去了。”
这个不用说,孙启都会把它烂在心里,谁会知道是他说的?再说了,不就是找人看个病?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看病不就得找大夫吗?更何况人家都说重病了,他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孙启心里平复了些。
待那中年人离去了,他才不敢置信地掐了一把腿。
难不成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他?他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人家只是来找郑大夫看病的,问些情况也正常。
不过是看病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救人一命还胜造七级浮屠呢。
孙启把金叶子藏到怀里,兴高采烈地回了家,连先前想去找的麻烦都抛之脑后,只想赶紧回去把金叶子藏起来。
中年人见他走远了,又转了回去。
“先跟上探探路,小心为上,别被人发现了。”中年人摸着胡须冷笑一声,“找到之后不要打草惊蛇,老地方见。”
“是。”
身后一个仆人悄悄跟了上去。
“罗三,连亘那边怎么样了?”
罗三为中年人牵好马,这才答道:“属下无能,我们的人被连亘的人甩开了。”
中年人眸中精光闪过,抚着胡须缓缓道:“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