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异象
仲春已经快过半，有些杏花才刚刚露头，此时杏花林也只是星星点点，郑荀一看便知道，今年的祭祀要推迟了。
桃源谷的祭祀其实并没有固定时间，但选定的时日必是杏花开得最繁盛之时。
曾经桃源谷众人商量过，有人说定在三月三，有人说定在四月初，大家各持己见，说法不一，争论了很久都未定下来。
最后柴胜说，既然大家都没有确定说法，不如就看杏花何时最繁盛就何时举办祭祀。
这说法一出，众人也不想再商量，就同意了。
因此每逢杏花初开之时，大家就开始准备起来。
桃源谷祭祀时，是不用去书塾上课的。因此哪怕郑荀对祭祀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他对这一天的期盼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
“阿姐，今日夫子休沐，我与你同去采药吧。”
郑荀背起竹篓，早早走到外面等候。
笑话，好不容易有闲暇时间，他才不想待在屋里温习，有春光如此，不好好享受简直是浪费。
进山的路不太好走，前些时候下了一场春雨，到现在还是一股潮气。厚厚的树叶铺在路上，踩起来软绵绵的。
桃源谷里的人依赖这座山，但也敬畏这座山，他们偶尔会到山里去捕些猎物，但只是在外面，从不深入，也不敢深入。
他们当初将避世之所选在这里，也有一半原因是利用外界对遥山的传言——不测之渊，有食人精怪，自然无人敢随意前来，这也就成了一种庇护。
郑荀不止一次听人谈起遥山的传说，说遥山有山魑。
那山魑会化作人形，时男时女。男子俊秀，女子昳丽，用以迷惑进山之人，而后待人放松警惕，便会化成青面獠牙的山魑，它眼如铜铃，张着血盆大口，全身鳞片硬如铠甲，四爪锋利无比，喜食人肉，喝人血。
也正因为这个传说，以往进山中寻宝的人便渐渐没了，遥山也因此成了人们惧而避谈的不测之渊，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但郑荀想，传言嘛，总是避免不了三人成虎，至少他从小在这里长大，桃源谷的人都没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遥山里的气息非常好，一草一木的清香，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让人舒心的感觉。
郑荀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通体舒畅，甚至不觉疲累，连脚步都轻松了许多。
“阿姐，我去那边。”
郑湘放心不下，叮嘱他别走太远。
郑荀一边应着，一边如往常从怀中拿出一个布条系在树枝上。
这里树木葱郁繁茂，如果不做标记，很容易昏头找不到地方。
遥山仿佛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药材，也不愧几年前世人将它传得神乎其神。寻常草药随处可见，倒没什么稀奇的。
他拿着镰刀拨开草丛，抬头一瞧，不远处的草从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刚想上去看看，突然从里面窜出一只灰色野兔，蹲在那里瞅他。
好肥的兔子！
郑荀心中一喜，正要上前抓它，却一眼看见了野兔耳朵的缺口。
这不正是前几天跑到他脚边的那只蠢兔子吗？
缺耳野兔好像读懂了他的表情，抬起后腿在原地蹦跶了几下，也不知是不是在表达抗议。
随后它拔腿就跑，跑出一段又停下来，立起身看看郑荀，见他还站在原地，又抬起后腿蹦跶了几圈。
郑荀总觉得这是在等他。
带着一脸疑惑，郑荀跟了上去。野兔见他跟来，又转头向前跑去，越跑越快，一会儿就钻入草丛里不见了。
这到底什么意思？不会是在戏弄他吧？
抬头一看周围，他竟然不知不觉跟着野兔进了山中。
这要是被阿姐知道了，他敢保证阿姐绝对会向娘告状！
郑荀正准备往回走，转头一瞥，在枯树桩上看见了一朵灵芝。这灵芝大概有他两个手掌那么大，颜色泛紫，气味独特，看起来十分漂亮。
郑荀小心翼翼地采下灵芝放入药篓中，用草药掩盖了起来。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野兔消失的地方，低声自语。
“奇怪。”
他找了块石头，靠着树坐下来歇气。
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不是一棵树，而是两棵不一样的树，虽然没有长在一起，但树枝却纷乱交错，遮阴蔽日，颇为壮观。
现在已快正午时分，日光正盛，但树下竟没透过一丝光亮。
这树长得……未免也太大了。
他伸手摸了摸树干，心下感叹。
瞧这树干，一个人还环不住，也不知长了多少年。
树枝突然摇晃起来，索索作响。
郑荀的手顿了顿。
难不成这树还怕痒？
随即又摸了摸，仰头看着树枝晃动，不巧落了他一脸叶子。
榆树实在忍不了，活了一千多年，虽说皮糙肉厚，但它别的不怕，最怕的就是痒。以前从来没有东西敢挠它痒痒，今天正好碰上一个，竟然还是个人！
挠痒痒……这谁顶得住啊！
“诶呦呦，别摸了……”
桑树正在休憩，一听到这话，立马醒了过来，忙问：“谁？哪个小崽子摸你？敢占你便宜？我扒掉它一层树皮！”
郑荀侧耳，疑惑道：“奇怪，怎么听到有人在说话？”
榆树立马停止抖动叶子。
桑树立刻闭上了嘴。
郑荀环顾四周，并没看见有人。
他忽然眼前一亮。
树下石头旁长了一株赤色的植物，几片赤色叶子微微向中间靠拢，最中央还有一片小叶子，颜色比其他几片都要鲜艳，形状也优美极了，上面暗红色的脉络都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这株植物鲜艳夺目得太过奇怪，不太对劲。
郑荀细细地观察，皱眉思索，除去颜色以外，倒是有些像……车前？
他记得爹好像说过，车前子，味甘，性寒，无毒，可入药。
可这赤色车前……他从未见过。
不若……挖了它拿去药材铺看看？稀奇古怪的，说不定还能多换几个铜钱。
榆树心中忐忑，见郑荀伸出手，生怕下一秒乘月就惨遭毒手，于是又开始晃起树枝。
啊啊啊啊我的乘月，你放开他冲我来！
桑树倒是很冷静。
“阿榆，冷静别慌，阿鸾去哪里了？让她出来吓吓这小子。”
榆树急道：“阿鸾昨日夜里觅食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怎么办怎么办？啊，有了！”
“阿榆，你可别乱来。”
他们这种开了灵智的只能算是妖灵，但术法却弱小，并没有神乎其神的通天本事，更不可能用术法去害人。更何况快到月圆之夜，他们现在又虚弱了不少。
“放心，我心中有数。”榆树应声，然后抖得更欢快了。
郑荀听见声响，抬头望天，甚觉奇怪。
今日没风啊，怎么树枝晃得这么厉害？
随后只听到哗啦啦的声音，树叶落了他一脸。
桑树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