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福来的蓝图
不待老德寿回答，福来却已经抢先站了起来，看也不看二狗，朗声说道：“德寿叔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先表个态，今天不管我能不能当选，我依然会尽我所能一如既往地为村里添砖加瓦造福大家，绝不干那些给子孙后代刨坑的损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二狗的一张小脸憋得像猪肝，冲福来怒吼道：“老子还没说完呢，你他妈的甚意思了？”
郑乾拉了二狗一把，使个眼色：“好了，差不多了，先坐下吧。”二狗狠狠地瞪了福来一眼，只得悻悻地坐下来。
福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也不说甚废话了，今日当着全村老少的面我保证，如果大伙信任我，选举我当咱们村的村主任，我绝不会多吃多占，一定努力做好三件事，首先要抓好教育，让咱村的娃娃们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二是要大力发展集体经济，让大伙儿都有钱赚，集体有钱花；三呢就是努力提高大伙的福利，让军烈属和那些鳏寡孤独老有所养病有所医。”
人们静静地听着，没人起哄没人取笑，人们知道福来从不说空话。
德寿老汉欣慰地轻轻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郑乾尽管表面不喜，却也暗暗佩服，果然不是凡人，三言两语就直击要害。
二狗不屑地哼了一声：“别说那些虚头巴脑没用的，捞点干的，你就说你到底想干甚了。”
福来直接无视他，看着眼前的人们继续说道：“为甚我要把教育说在头里？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落后。我们村就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可咱们村的学校是个什么样呢？教室年久失修，雨天漏雨漏风，夏天热死个人；冬天就更惨了，老师们冻得搓手手，娃娃们冻得打抖抖，好的老师都不愿来，学生们都想走，咱们这么大个村子学校都快办不下去了，丢人不？所以首要的事就是重建学校，空调暖气都要有，各种教学设备都要齐全，我们要把优秀老师请进来，给他们最好的条件和待遇，让他们安安心心好好地教育咱的娃娃，咱们村的娃娃也要考重点，也能上清华北大，大伙说好不好？”
福来在部队是靠战功从班排长一路升上来的，更是在指导员任上转业的，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水平和搞宣传鼓动的功力绝对是杠杠的，一下子人们的情绪就高涨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要真能那样就太好了，娃娃们再不用受罪了。”孩子是每个家庭的核心，谁家不希望自家的娃娃出人头地？谁又甘心自家的娃娃小小年纪就低三下四地去城里受人的歧视和白眼？福来描绘的蓝图无疑是美好的，然而现实却是很骨感的，钱从哪里来？村里如果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建学校，老德寿就不会一直修修补补了。
二狗阴阳怪气地讥讽道：“建学校？你真是好大的口气，算过要多少钱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会想家家户户摊派吧？大伙可都不富裕。”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摊派俺家可吃不消。”
“ 对呀，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咱村人多怕也凑不出吧？”
福来微笑着看着人们，他明白大家即使有心却也无力，于是提高声音说道：“大伙儿放心，不要你们掏钱，而且我郑重保证，只要我能当选，以后村里办多大的事业都不会让大伙儿摊一分钱。作为村主任是要带领大伙共同致富的，而不是收刮民脂民膏来的。我要让大伙的腰包都鼓起来，任何人都不再为钱而发愁。”
“福来，你这句话说得最好了，不用我掏钱就行，我拥护你。”狗剩老汉张开漏风的嘴笑着说道。
人们都哄堂大笑起来。
待人们的笑声渐渐停息，福来才微笑着说道：“钱不用大家出，但事情还得办，那么钱从哪里来？”
人们的表情也严肃起来，该出干货了，没人再嬉笑哄闹了，齐齐看向福来。
福来身躯一挺大手一挥：“集体的事情集体办，这钱村里出。”
“啊？”人们一脸懵逼，村里哪有钱？原来村里有个砖窑还因为环保被关停了，现在村里根本就没有进项。
福来看着大伙迷惑的神情微微一笑：“钱从哪里来？现在是市场经济，其实只要动动脑筋活跃一下思维，搞钱不是问题。村里要办大事，必须壮大集体经济，集体有钱了，村里的各项建设才能搞好。如果一要办点什么事，就搞村民摊派，就找有钱人捐助，那是乞丐经济，是嗟来之食，是办不成大事的。”
人们静静地听着，对于福来这个村里的大能人还是蛮有期待的。
福来的眼中溢出了光芒，侃侃而谈：“党中央号召我们要建设新农村，可新农村该是个什么样，我们谁也没见过，但我们可以尽量把她想象的很美好，她不会千篇一律，一定是各有特色。我们要因地制宜切合实际地去描绘我们村的美好蓝图，决不能简单复制别人的经验。咱们村地广人多，这就是优势资源。可是一家一户单干固然可以温饱，但资源优势却无法发挥，要想真正富裕起来很难。所以我们应该办经济合作社，把大伙的力量团结起来，把分散的土地资源整合在一起，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办大事，才能实现共同富裕。”
宛如平地一声雷，刘家堡的老少都震惊了。
“合作社？这是又要改回去了？”台下的老一辈可是经过那一段难堪的岁月的，一时都吵吵起来。
许老师首先大声反对：“福来，你这办法可不行，咱农民好不容易才能吃顿饱饭，可不能再吃大锅饭了，那不是开历史倒车吗？要俺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坚决不干。”
“对，俺们坚决不答应！”人们一起大声附和道。
二狗鼻子里哼了一声，火上添油地嗤笑道：“我还说你有甚球的本事了，办甚合作社？我看你是想把大伙的地都收了自己搞事情吧！”
“收俺们的地可不行，那是俺们的命根子！”顿时人群就炸开了，群情激愤。
二狗喜形于色，差点就要手舞足蹈了。
郑乾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还以为是个王者，原来也是个急功近利的鼠辈。
老德寿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怒道：“吵甚了？一天天不看书不看报，甚也不懂，一个个的都多大年纪了，就知道起哄！让福来把话说完再起课好不好？”
果真是虎老雄威在，被老德寿一吼，混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二狗悻悻道：“哼，看你能说出甚花来。”
福来连眼皮也没瞭他，依旧稳如泰山，微笑着说道：“叔叔大爷们，我说的这个合作社可不是原来那个吃大锅饭的农业社，包产到户的政策我可不敢给改了。”
人们松了口气，可还是满腹疑问：“那你到底是甚意思了吗？”
福来轻轻一笑，放慢了语速：“这个合作社全名叫专业经济合作社。”
“专业经济合作社，甚东西了？”大多老年人不明白。
“哎哎，我知道了，电新闻里播过，好像就是说的这个甚经济合作社了，听说还不错了。”年轻一点的有人恍然记起。
福来笑笑：“看来大伙还是挺关注时事的嘛。我们农民也要与时俱进，保守就要落后，落后就要受穷。一家一户地单干已经不能适应当前的形势了，已经严重制约了农村经济的发展与提高，想必大伙心里已是深有体会。
人们沉默无语。可不是吗，除了刚分地的头几年土地大幅增产外，后来的产量就几乎停滞不前，近几年收入更是每况愈下。投入不足，土壤僵化，品种单一，技术落后，销路不畅，收入下降，几乎是很多农村的通病。这些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老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却毫无办法，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他们却日渐衰老无力回天，这是他们的悲哀，也是广大农村的悲哀。
福来继续说道：“农业的出路在于现代化，精细化，专业化，有限的资源优化配置，农村经济要融入社会经济的大循环才能不落伍，才能有机会突出重围实现超越。说实话，虽然我出身农村，但对于农业却是个门外汉，对于现代农业大伙其实也是门外汉。但不懂我们就要学习，向专业的老师学习，而且要不断学习，活到老学到老，这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对我们的谆谆教诲，我们要把学习当成生活的本能，当成发家致富的法宝。
比如说咱村几乎家家都有果树，可是品种繁杂，品质不一，卖不起价钱，弄得大家都积极性不高。可加入合作社就不一样了，合作社有能力进行合理规划，也能够请来农业专家技术指导，哪块地适合种什么，怎么种，施什么肥，打什么药，大家都不用盲人摸象瞎操心，照做就是了，做活计我相信大伙都是把好手。”
“那感情好了，省事多了。”人们议论纷纷频频点头，眉眼渐渐舒展开来。
“而且大家也不用考虑销路和价格问题，合作社会有专人负责这一块，保证把咱们的农副产品以最优的价格卖出去，再不会像以前一样大伙各自为战被人家压级压价。我们还可以建立农产品深加工厂，既争取把利益最大化，又能安排富余劳力，一举多得何乐不为？反正就一个意思，合作社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努力使我们的受益最大化，让大伙共同富裕，不仅要奔小康，而且要大步迈进新农村时代！”
人们掌声雷动，多少年都没有这样激动过了，这是刘家堡人发自内心的掌声。
老德寿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赞许地冲福来点点头，这个接班人没有选错，他的眼前仿佛已经看见刘家堡的未来一片辉煌。
郑乾脸色阴沉若有所思。
二狗却一脸鄙夷冷哼一声：“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画大饼谁不会。”
福来懒得理会他，待掌声平息，才继续说道：“我们发展经济的目的是为了享受更加美好的生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要双丰收。尤其是老年人辛苦了一辈子，更应该有一个幸福安详的晚年。现在年轻人大多是独生子女，工作生活压力很大，很多时候不是他们不想孝顺老人，而是有心无力。”
“是啊，娃们也可怜，又要上班，两家的老人都要照顾，自己的娃更是操心，真是忙不过来呀。”福来的话一下子引起了共鸣。作为父母谁愿意成为儿女的拖累？可人总会老去，总会有需要儿女照顾的一天，现实的矛盾总是让人左右为难。
“所以，如果我能够当选咱村的村主任，就在新学校的旁边建一所敬老院，让咱村那些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一边看着孙辈们茁壮成长，一边安然地度过自己幸福的晚年。当然五保户和军烈属是免费入住，其他老人成本价收费，而且各人还可以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和特长发挥余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仅能挣一些零花钱，而且也能精神愉快，不觉得自己已经没用成了社会的累赘，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度过美好的晚年生活。说白了，敬老院不为赚钱，就是村里给所有村民的一项终极福利，是实实在在的惠民工程。我的愿望就是把咱村建设成一个幼有所乐、长有所为、老有所养的社会主义新农村，一个和谐幸福的大家庭！”说到最后福来也被自己的理想感染了，眼中晶莹闪烁。
全场一片宁静，人们都沉浸在福来描绘的宏图中，那样的生活光想想就让人心驰神往。
然而却有一声令人生厌的嘲讽打破了这美好的宁静：“别尽开空头支票忽悠人，有本事拿出真金白银来，你舍得吗？”
人们抬眼看去，只觉得二狗那张刀疤脸愈发的丑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