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
姜好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佛。更准确的说，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是相信过的。
只可惜在最最绝望无助之际，那慈悲为怀，怜悯世人的佛并没有听到她内心千万次的崩溃和卑微的祈求。
她虔诚的供奉，真心抄写的经书，一遍又一遍的祷告并没有帮忙留下她的那可怜又无辜的妈妈和尚未看人世间一眼的弟弟。
凭什么那对豺狼虎豹做了那等腌臜事却可以逍遥法外，而她的至亲却连选择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骨枯黄土？世间一直传唱的邪不能胜正又何曾对她们眷顾过？
人的命运中终究还是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的佛放弃了她，而她同样也在那场灰暗且肃穆的灵堂里跪到腿脚发麻，痛到清醒后放开了对方的手。
从那天之后的每到初一，十五，她看着络绎不绝前往寺庙的行人，山顶处飘缠绕的檀香，信众或有所求，或为心安，亦或看破红尘，纯为信仰，内心没有半分波动，顶多对着不解的外婆和舅妈耐心解释一句“我是半分不信这个的。”
她不信神佛，不信轮回，自然也就不会主动将一场梦境与上天赐给的缘分紧密联系到一起，除了对上“君廷”那个主人公略略有些不自在之外，其他的并未多想。
可是现在，那道清楚分辨出来的男声仿若万里无云的晴空中乍然劈下来的一道闪电，以近乎直白的方式粗暴的否决了先前所有的认知和见解，明晃晃地在她心里砸下实锤。
姜好好静下心仔仔细细地将依稀还记得的梦境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每句话都不放过，再三斟酌一番。末了，只觉得处处透露着怪异，偏偏又不得解。
约莫晚上七八点钟的模样。
“外婆睡下了？”姜好好刚洗漱完毕，这会子正坐在梳妆台前跟那缕打了结的头发较劲儿，一抬眸正好瞥见自家大姐从外面进来的身影。
“哪能啊？本来是要准点睡的，临了突然来了打麻将的兴致。说好了就只打半小时，谁知道老太太运气好，把把胡大的，现在越打越兴奋，谁都不准走。要不是我明儿早上还得赶过去上班，这会儿还在那呢。”姜华华边说边朝自家妹妹走过去，见她有些疑惑不解，主动将大厚书塞进她手里，呶呶嘴示意道“君廷走时送你的，说是感谢你那天提醒他坏栏杆的事情。”
姜好好几乎只看了一眼，就很笃定自己很喜欢。看着大姐眼神里快要溢满出来的戏谑，淡淡抿了抿嘴唇什么话也没说，待转过身后，再也掩饰不住心内的爱惜，小心谨慎地翻开淡黄色的书页，仿佛手心里捧着的是什么奇世珍宝，稍不注意就能使其破碎。
“君廷，今年二十二岁，京都人，目前从事文物修复工作。”
“要我说，这人也算的上是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为人上进，相貌儒雅，性子温润，为人实诚，家中独子且父母开明，实乃……………”
姜好好原本是不打算回应的，毕竟没影的事，一解释反而有了欲盖弥彰的味道，可是再任说下去，估计连孩子的事情都安排上了，无奈地捏了捏眉角，转过身认真道“大姐，你真想多了，我俩那就是萍水相逢。再说，我这辈子也没结婚的打算。”
“好好，我对你很了解，就像你也很了解我那样。相信我，你对他是不一样的。你内心果敢刚毅，接人待物进退有度，就连当年恶心如姜常生，你逼迫自己成的方式也是直接面对。但这样的你却一再躲避君廷。”姜华华轻轻放下手中的小茶杯，直直看向她，用着一种自嘲的语气道“说来我自己都不信，但我第一眼看到君廷时，却真真实实在他身上感觉出了宿命感。尤其是当时在饭桌上，我一眼同时瞥到你们两个，心里乍然起了个很荒唐的念头———“这个男人会跟我的妹妹纠缠一生。”。或许是以前听月月讲的狗血家庭伦理故事听多了，我很怕那些阴差阳错真的会出现在你们身上。”
姜好好听着自家大姐的肺腑之言，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暗叹难道这就是血缘之间的羁绊吗？思虑再三到底还是没说自己做的那个离奇的梦，没得徒添烦恼“我目前确实对他无意，仅仅当他是陌生人，最多也只是表哥的朋友而已。”
“好好～～～你想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哪怕一辈子不结都行，大姐总能养得起你的。”姜华华说得真情实意，没有一丝作假。
姜好好闻言笑道“那可不能养我一辈子，万一以后的姐夫吃醋怎么办？我不得成了月月那些故事里恶毒女配？”
“那不会，你是我妹妹，我得管你一辈子的。没亲眼看到你和月月幸福，我是不会结婚的。就算要结婚，如果那个人对你们不好，我也是不会答应的。”姜华华反驳得毫不犹豫，几句话将自己的打算表达的清清楚楚。
姜好好闻言默了几瞬，心脏酸疼酸疼的，起身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自家大姐，拼命压制住泪水，瓮声瓮气道“大姐，不管是我还是月月，从来都没想过成为你的负担和拖累，那些年你为我们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未来的生活你要为自己而活。你的结婚对象不应该以是否对我和月月好为主要条件，而应当是你们彼此是否倾心爱慕，相处是否和谐快乐，应当是对方的人品性格，家庭环境，经济情况等等，应当是以你自己是否幸福快乐为准。”
其实她想得很清楚的，无论是否结婚，都断不会委屈了自己，定然是让自己以一种最舒服的方式生活。至于月月，娇气包一个，她从不担心会过不好，甚至隐隐觉得如今天高皇帝远得，管不着她，那丫头搞不好阳奉阴违，瞒了不少事。
（千里之外吃瓜吃得正欢的姜月月猛得打了个喷嚏：妈耶，怎么有种后背凉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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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这本书对她来讲其诱惑力，不亚于让加菲猫看守着千层饼，姜好好哪怕知道这样最伤眼睛，却还是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欲望，趁着大姐去洗漱的功夫，偷偷摸摸将书带上了床，小心翻开封面，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右下角那个小私章及旁边用小篆书写的君廷二字，稍微凑近一些，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墨香。
只是还没来得及再往下看一眼，姜华华就收拾好回来了，并顺手关了灯。
姜好好：额，就………………有点挺突然的。
或许是枕头下藏着那本书，姜好好的呼吸很快趋于平稳，没多大一会儿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恍恍惚惚之际，再次身处迷雾中时，她这回没有半分恐慌，甚至生了几分欣喜和好奇。毕竟了解到的线索越多，越有利于她做出最合理的事实推断。
随着时间的一点一点流逝，厚重的浓雾渐渐稀薄了不少。再次如放映的电影一般，踩着最合适的节拍，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画面甚至都比上次要清晰几分，以至于………
她哪怕没有看清脸，仅凭那个欣长的身影，便能断定那个男人是君廷，不，不是她如今见过的那个君廷，倒像是再年长几岁的君廷。
目光扫视到女人身上时，姜好好整个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其实她心里不是没有一个答案，只是这种可能性让她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男人侧身站着，双手下垂到裤腿处下意识握成拳，似乎有些紧张过度，没忍住吞了吞口水，又好像在下一秒鼓足了所有勇气，深呼吸一口，闭上眼以三倍速的速度将自己在家练习了上百次的话一咕溜说出了口“我知道我很多时候在你眼里跟个小学生一样幼稚，还曾做过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对爱情和婚姻充满了不信任，害怕受伤，害怕被辜负，一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我更知道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世事难料，这世上的承诺和誓约在时间面前有多苍白浅薄。可我还是想说我喜欢你，是想下雨天可以给你撑伞，冬天可以给你暖手的喜欢，是想未来可以一起度过余生得那种喜欢，是光想到你就觉得很幸福的那种喜欢。我明白你所有的顾虑和担心，不安和忐忑，我无法百分百确实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能做到完美，可是我愿意为了你去学习去改变。我能百分百确定的只有给你绝对的忠诚和偏爱。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真心，能不能给我一个以结婚为目的的相处的机会？”
女人先是愣了几秒，显然是被热烈且坦诚直接的感情打了个措手不及，抿了抿嘴唇询问道“你对我的喜欢和对修复文物的喜欢是一样的吗？”
见男人有些不解，主动解释道“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对于带有残缺的东西，你是有些偏执的。文物的残缺是体现在形态外观上，而我的残缺部分则是在性格和情感上。我问这个问题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分辨不清的感情。你对于修复这件事情上有着难以估量的执着，就连路上偶然看到的一棵有些长歪的树都会忍不住专门过去扶正。你怎么知道……”
对面的男子听完这番话，原本紧绷着的脸瞬间松垮了下来，满是无奈和纵容，一双大手猛地紧紧捧住对方的小脸，坚定道“我爱你，姜好好，你听好了，我爱你，特别特别爱你，不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才爱你，而是因为所有人里面我只爱你一个。修复残缺文物是我的毕生理想，而你是我的人间妄想。”
“那就……试试吧。”
！！！！！！“看戏人”姜好好现下心里并没有对那段深情告白和happy ending 所触动，只觉得头顶凭空出现的惊雷一道比一道响，炸得她外焦里嫩，口吐黑烟。
她和君廷…………………
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呢？怎么就为君廷守了一辈子，终生不嫁呢？怎么可能呢？
她如今还深刻得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自己说话时听到的自己的嗓音和从别的地方播放出来的自己的嗓音，在听觉上真的会有不同。
突然画面陡然一转。
细雨纷纷中，身着一身大红裙子的女人衣衫湿透，整个人拿着一瓶酒狼狈地坐在墓碑前，伸出双手摸了摸上面的刻字，目光眷恋得凝视着那张照片，喃喃道“姜好好之夫———这五个字是我亲眼盯着师傅刻上去的，是不是还挺好听的？我也觉得挺好的。要是你还在，这会儿咱俩都领完证了，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是在意那张纸的人。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丈夫了。除了你以外，我也没想过会嫁给别人。”
说着举起那被白酒往地上倒了一半，又红着眼边流泪边往嘴里灌了一口，竭力翘起嘴角，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相片上的人笑着道“那身凤冠霞帔我舍不得弄脏了，等我哪天去找你时再亲自穿给你看，好不好？君廷，喝交杯酒了啊，祝咱们新婚快乐～～”
苦涩入喉，辛辣穿肠，猛地一口呛得女人直咳嗽“老公，这白酒劲儿真的好大。你看，当时我之前都跟你说了结婚时交杯酒得换成低度数得米酒或者是葡萄酒。你不干，非得要白酒，这下好了，我都感觉自己快醉了，你得把我背回去了。”
女人往前挪了挪，脸部与照片相贴，整个人斜靠在墓碑上，哽咽着声音继续道“老公，我得跟你说个事情，或许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呢？你那个朋友去找你了，他说他一定会把你带回来。我明明知道他生不如死，可是我就是怎么都原谅不了他。”
“去年，我们一起种在庭院的枇杷树已经活下来了；隔壁的小虎子的学习成绩还是没什么起色，他奶奶正准备找老师给他补课；东街那新开一家京都早餐店，你肯定喜欢………”
“还有大姐………齐远在战场上受了伤，估计再也站不起来了。估计是怕会拖累大姐，现在处处避她。”
“君廷，你说你多厉害啊。我明明已经多年不相信神佛了，却还是想跟你求一个来世，在你的事情上面，我总是会无可奈何地会成为纯粹的唯心主义者。”
“君廷，我想你背背我了，你出来背背我啊，不是你说的我走不动时，你都会背我的吗？你背背我好不好？你个大骗子～～”
“呜呜呜～～～你出来好不好？我不说你了～～～”
“君廷，我好想你啊，怎么办？我好想你，好想再见你一面，呜呜呜～～～可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大姐和你父母要照顾，我还得把你从那个漆黑不见阳光的阳光带回来，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可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
诸天神佛啊，让我再见他一面吧，我真的好想好像再见他一面，信女愿折阳寿，求神佛慈悲，圆信女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