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皇后
兰霜也愣了愣，她并没有想过穆伯伯给的这石头背后会有这么多的故事。她将穆承安的原话告诉了秦羿，一旁的齐心听着两人的对话，忽地打断道：“这石头是不是产自乌楚？”
两人同时朝齐心投去视线，一时无言。他将两块石头放在阳光下观察，好一会儿，又听兰霜说：“那日你来的时候，我去替你开门时不小心被这龙晶打了一下。”她在锁骨的位置比划了一下，“依稀记得，就是这个位置。”
齐心的表情有片刻的愣怔，随后恍然大悟：“所以津乌山的泥土里所蕴藏的宝物就是龙晶？！而正是因为公主一直戴着这龙晶，所以公主身上的脓疮长到肩膀的位置便不长了！”他一回头对上两人惊诧的目光，抬手就抓住了秦羿的双臂激动道：“公主有救了！公主有救了！”
两人还在愣神，齐心已经拿着两块石头去了隔壁，他心中已经有了救治兰霜的法子，若是试验成功，城中的长公主和那些受伤的太医都能救回来了！
他一走，兰霜才反应过来，忙催着秦羿：“既然那是兵符，你快拿回来吧。”
正巧齐心又倒了回来，他手中拿着那兵符，隔着窗户问秦羿：“这个，你要不要拿回去？”
秦羿忽然一笑，“不必了，你尽管用。”
齐心眉梢微抬，再一次确认道：“那我可真用了！”
“用吧。”他说得云淡风轻。
齐心走了回去，兰霜便仰头看着他，“那可是兵符。”
秦羿在她身旁坐下，轻松笑道：“如今那兵符可不该再出现在这世上。”
兰霜望着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她想问问秦羿，舒王案是不是真的有冤屈？可在这片刻后便想明白，若杀一人可震三军，那便杀之。
舒王的事情早在大魏的历史上翻篇，以秦羿的性子，就算有冤可伸他也不愿大动干戈，更何况这生父与他并无半分感情。
他的前半生为了战场而活着，自然明白这一场权力的纷争背后会流多少血，他是一名忠诚的大将，他只会为了守护身后的百姓而提枪。
她莞尔一笑：“你说的对。”
齐心花了半日的工夫将其中一小块龙晶和一把晒干的还青藤磨成了粉末，他托秦羿做了一个铜盘，自己又拿起针线缝制了一个布包。
铜盘下生着小火，药包加热后贴近兰霜的患处进行熏疗。他担心会烫伤，一直问着兰霜是否温度过高，她这一手臂的脓疮时常会发痒，如今被这热气一熏倒是十分舒服。她摇摇头：“你放心吧，若是太烫我会说的。”
山中小院儿的生活很平静，除了每日会因为那只调皮的小兔子惊扰片刻，其余时间皆是安宁平和。
到第三日，兰霜手臂上的脓疮已经看到明显的好转，伤口愈合，红肿处也消了下去。齐心这几日的努力总算是看到了效果，为此，他兴奋不已。
他不敢去碰兰霜，便抓着秦羿高兴道：“太好了！太好了！公主马上就可以好起来了！”
面对齐心突然的热情，常年冰山脸的秦羿也难得裂了缝隙，多么庆幸，他通知了齐心，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兰霆的耳朵里，他正打算带着兰霄上山看看她，还未出得了宫门就听太医院匆忙来报。
长公主殁了。
明昭侯迅速赶到了太医院，三位皇子也紧随其后，他们同兰霆商量后决定尽快将长公主送回上京城。经此变故，两国的关系显得岌岌可危，好在华璟主动提出了要娶封灵，这才让冰封的关系稍稍回暖。
消息传回小院儿的时候已是夜深，兰霜并没有在秦羿的脸上看到什么异样的神情，她终于相信秦羿之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明日长公主的灵柩就要启程，明昭侯要求秦羿下山一趟。兰霜自然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喝完了药便催着他赶紧下山。
夜色沉沉，他一走，山上又开始下雨。院子后头的竹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那摇摇晃晃的竹影映在窗牖上，竟凭空生了几分阴森。
秦羿不在，兰霜特地留了盏灯亮着，有这烛火驱散黑暗，她也好在这清脆的雨声里安稳入眠。
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是起了一阵疾风，窗扇被吹得哗哗作响，屋内的那盏孤灯骤然熄灭了。
她想喊喊齐心，脑袋却昏昏沉沉的，眼睛怎么都睁不开。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环雾山，疾驰的马，呼啸的风，冰冷的水，每一样都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那种被河水淹没的窒息感又来临，她躁动不安，她下意识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可四肢不得动弹，加剧了她的恐惧。
她的喉间挤出断断续续的哭声，她好害怕。隐隐约约间像是听见了一声“霜儿，别怕。”
像是一双手将她托上了水面，立刻镇定了她焦躁的心，她低声呢喃：“牧云，我好冷。”
声音刚落，便有温暖的怀抱将她包围，这是她曾经熟悉的感觉，所以她无意识往他怀里钻了钻。这雨疾风骤的夜晚，因为有心上人的安抚，才得以平稳度过。
天光破晓的时候，兰霜终于有了点知觉。她这一夜过的很不安稳，雨声吵闹，身上各处也酸疼不已。清醒之时，只听马蹄声响亮，她直觉不对猛地睁眼，却见华璟将她好好抱在怀中。
在看清楚华璟的那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强烈的割裂感，她醒着，却觉得自己还在做梦，眼前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当他开口唤她：“霜儿”，她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不吵不闹，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眼神黯淡，神情木然看着华璟，试图在脑海中分析此刻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是华璟少见兰霜如此乖顺，他脸上带着轻浅的笑容，那双幽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将她此刻的模样细致刻画。
“是不是睡得不好？”他浅浅笑着：“路上奔波委屈你了，等到了目的地便能好好歇着了。”
兰霜盯着他的脸缓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似乎是惊讶兰霜此刻的镇定，华璟的眉梢微抬，轻声说着：“去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
兰霜别开眼，“放我下来。”
华璟神色微滞，反问她：“昨夜在我怀中睡得不好吗？”
兰霜没理，再一次重复：“放我下来。”
华璟没再为难她，将她小心放在了一旁的软垫上。她的伤势并没有好完全，双臂都不太能使力，她无法判断自己此刻的位置，只能通过太阳照进马车内的角度，推测自己是在往东南方向走。
华璟倒了一杯温热的茶递到她唇边，她漠然看他一眼，没有拒绝。以她以往的经历和对华璟的了解，他若是敢直接带自己走，定是做好了周全的准备，旁人不会猜到是他带走了自己。
除了秦羿。
她此刻只能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秦羿身上，她知道秦羿一定会来找自己，无论天涯海角。
“你答应了娶封灵，为什么还要带我走？”她想通过一些平静的对话，试试看能否从华璟口中套些有用的信息。
“权宜之计罢了。”他笑着应道：“姑母因伤离世，这段联姻可以解决西梁此时的危机，我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我该谢谢你？”
“那也不必。”他很坦然，“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雪中送炭不比锦上添花更好吗？你哥哥会一直记着我的这份情。”
兰霜勾唇一笑：“你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他也笑道：“那还是比秦羿差一点。”他手中端着茶盏摇了摇，缓声道：“趁着你伤病，只是找来一个会解毒的大夫，就顺理成章得了西梁王的首肯，得到了和你的亲事。他这盘算，可比我精妙多了。”
兰霜的眼神闪了闪，“那你可想错了。”
“哪里有错？”
“和他的婚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哪怕华璟费心隐藏，兰霜还是看到了他脸上乍现的恍神。他按下了心中的不悦，强颜欢笑道：“没关系，无论你做何选择，兜兜转转你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就像现在一样。”
兰霜唇边的笑带着讥讽，“华璟，你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何意？”
“我和秦羿既有夫妻之实，又有夫妻之名，你堂堂东宫太子，竟然处心积虑掠夺臣妻。你说说，大魏的史官会在魏史上写些什么？”
华璟每次听到这夫妻之实都会凝眉，仅片刻，他便收敛了神色。他微微前倾着身子，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兰霜，他忽然一笑：“写什么，很重要吗？再是魏史，不也是人写的吗？有人的地方就有皇权，你是在担心我？”
兰霜很轻微地皱了皱眉，突然有些不明白华璟在想什么。她看向别处，深吸了口气。
“所以你费心带我走，是想让我做你的，外室？”
华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角也浮上了笑意，“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呢？你是我的正妃，是大魏未来的皇后啊。”
兰霜听着也觉得好笑：“华璟，你父皇如今的身子骨可还硬朗着呢，这么早说这话，是不是太过心急了？”
“不急。”他收敛了笑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可惜了。”兰霜一转话锋。
华璟不解，问：“可惜什么？”
兰霜似是轻叹，“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从你带我离开的那一刻起，我的这条命就进入了倒计时。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吧，如此看来，这老天爷并不想让我做你的皇后。”
“怎么会呢？”华璟笑道：“穆承安在做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离开我的。”
兰霜面色不改，心上却是一沉，他果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所以你打算藏我多久？”兰霜问。
华璟伸手捋过她鬓边的发，“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兰霜嫌恶别开，又往边上挪了挪，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她本就虚弱，这些日子被秦羿和齐心悉心照料着，她连脑子都不爱动。这时候再去揣测华璟的心思，她自己也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