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秘辛
月光洒下的另一边,是微风中的篝火还摇曳着的身姿。湖边有悠扬琴声随风而来,穿梭在这百花裙间,将女儿家难以言说的心事一一串联,悄悄地,送抵心上人的耳边。
这夜微凉,却难抵年少的热情,如这熊熊烈火驱散了那一层朦胧的羞怯。姑娘们盛装打扮,围在篝火旁跳舞,这是西梁的盛宴,更是少年们难得的机会。
裙摆上眼花缭乱的挂坠映照着火光,那一声声叮铃都是热情的邀约,她们手牵着手,要将这热烈散播到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封灵身边的杨三小姐捏了捏她的手,看她出神的一张脸打趣道:“要不我让我哥和你换个位置?”
杨三小姐口中的哥哥正好站在华璋的身旁,他们手挽着手,正在教华璋跳西梁的庆贺舞。
狩猎归来,美酒佳肴庆贺,这传统的庆贺舞流传了上百年,男女大防的楚河汉界会在这庆贺舞中短暂被打破。他们可以顺理成章牵起心上人的手,哪怕是一点短暂的温存也会让那年轻的心格外躁动。
“说什么呢。”封灵肩膀碰她一下,“看好你脚下的步子,省得我踩了你该哭着怪我了。”
杨三小姐朝她挤了挤眼睛,她偏头,小声说道:“要我说啊,这四皇子可比晚诚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出身高贵,仪表堂堂,昨日赛马,今日狩猎,那可都是头名。你瞧瞧在场的这些姑娘们,哪一个的眼睛不是盯着他的?”
封灵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又绕着这篝火环视了一圈,正如杨三小姐所言,华璋已然是全场的焦点,多少姑娘想着法儿都要往他跟前儿凑。
可一想起昨日的传言她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儿,怎么所有人都只看见了兰霜那个虚伪的人?就连华璋也不例外,她除了有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和高贵的身份以外,究竟还有什么值得这么多人喜爱?
正出神,她又听杨三小姐开口:“我之前还听母亲说,这几十年前的秋牧宴可比现在热闹多了,那时候得了头名的郎君,到了夜里可是要被姑娘们钻营帐的!多少好事,就这么莽撞就成了!”她又推推封灵,“你要不也试试?”
“瞎说什么呢!”封灵皱着眉瞪她一眼,“你也不怕人听见!”
那杨三小姐却是个不怕的,大咧咧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你情我愿谁还能说什么?!”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封灵红着一张脸,干脆从人群中溜了出去,只有隔绝了那篝火,似乎这脸上的温度才能降下去些。
又一坛美酒在篝火前启封,人群的欢呼声如那火光直冲天际,他们从未想过在这火光无法照耀的黑暗之处会有什么样的危机。
兰霄跟着他们疯玩了一天,早早就累了,这篝火宴还未结束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苏遥月一偏头正好看见他额头轻点,她扯了扯身旁兰霆的衣角,轻声道:“我先带兰霄去歇着了。”
兰霆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唇边却是温和一笑:“好。”
她转身拍拍兰霄的后背,弯下身子征求他的意见,他看上去迷迷糊糊的,许是方才偷喝了一口酒的缘故,低声喃喃中苏遥月好像听见了他叫“娘亲”,但她没多想,牵着他就往身后的营帐走去。
兰霄身边的丫鬟被兰霜换过一遍,如今伺候在他身旁的都是兰霜信得过的人。他们兰家三兄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寝时并不喜欢有人侍应在旁,因此苏遥月看着他躺下后便吩咐人只在帐外守着,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宴席上。
而在她走开之后没多久,兰霄的营帐又被撩开,帐内的烛火早已熄灭,只有外部走动的人影映在米白色的帐上。
这场庆贺的酒宴一直持续到了亥时初刻,而在场的公子小姐们直到亥末时分才相继回到各自营帐。
封灵的侍婢早早熬下了解酒汤,杨三小姐还在她身边怂恿着,“现在这个时间点儿正好,再晚一点可就不好行动咯,你可得想好了。四皇子那般的人物,要是就这么走了,你且等着后悔吧!”
她身边的丫鬟适时将解酒汤端了上来,她盯着这碗热气腾腾的解酒汤久久没能回神,她的心上涌上一个想法,既然兰霜和北齐王子那般亲密都未曾有人言,她不过是送一碗解酒汤,能有什么大碍?
她没仔细想,从丫鬟手中接过解酒汤就撩开了帐帘,身后的杨三小姐忍不住打趣:“你今夜可别回来啊!”
“别说话!”封灵回头瞪她一眼,而后迈着小碎步朝着华璋的营帐走了过去。
穿过正中央的篝火,绕过长公主的营帐,在那之后一字排开的就是大魏三位皇子的营帐。她早早就打听好了方位,正朝着目的地前进时,似乎三皇子那无人入住的营帐有轻微的谈话声传来。
她也不知为何,今夜的好奇心会如此旺盛,她在营帐的一侧停了下来。帐内传来一个轻微的哭声,像是有个姑娘正在同身旁的人哭诉,她这立马来了精神,难不成还有人走到她前面去了?
可等她仔细听来,这帐中人的谈话却丝毫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所以呢?你想做什么?”华璟冷淡的声音传来,哪怕是隔着厚厚的帐帘,依旧能感受到他这话语中彻骨的寒意。
那女人低声笑了一下,“妾身能做什么?将死之人罢了,唯一想做便是临死前带走那个罪魁祸首。”
“这就是你的计划?”
那女人冷哼一声:“这难道不是太子殿下找上妾身的理由吗?除掉长公主,以绝后患。”
这段低声的话语清楚传到了封灵的耳朵,她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可她还未回神,身旁营帐中的烛火突然熄灭,她的身影正好映在了帐上。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将她包围,像是在那黑暗中有一只手紧紧拽住了她的双腿,要将她狠狠拉进深渊。她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声大喊,可她还未张嘴一张宽大的手帕就蒙了上来,紧接着整个人被打横扛起,随后直接被扔进了营帐。
这夜晚平静到秦羿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来到兰霆营帐前,帐内的人似乎还没有醒。空气里飘散着昨夜的残酒和木炭余烬的焦香,凌晨的水汽格外重,帐上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他在帐外低声唤兰霆,仅片刻,帐内就传来响动。
兰霆撩开帐帘将他拉了进去,脸色虽倦,却也知他此刻前来定是有要事,这便立马问道:“如何了?”
“你可知兰岳?”秦羿张口就问出了西梁王室的秘辛。
兰霆明显一顿,随即眉头紧皱,“我知道。”他引着秦羿往桌边走,紧接着问:“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兰岳,就是那位李大夫。”
兰霆的手不可自控地抖了一下,“他还活着?”
“是。”
兰霆这才后知后觉王宫内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他脱口而出:“霜儿没事吧?”
秦羿微微摇头,“她还好,但西梁王似乎是受了刺激。”
兰霆有些恍惚,他跌坐在身后的榻上,胸中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道:“当年王叔天赋异禀,能文能武,的确是储君的不二之选。当时朝中便有传言,说先王会废长立幼,加之先王甚宠王叔,这些传言眼看着就要成真。泽兰十七年,先王巡防北境,王叔进山打猎一去不回,朝内朝外阴谋言论四起,也是先王亲自出面澄清,这才有了如今的天下。可当年寻找王叔的队伍在三年间从未间断过,若是他活着,为何从不露面?”
“他当年受了很重的伤。”这些消息秦羿都是从长公主处得来。兰霆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当年之事无从调查事实真相,但兰岳的确是受了很重的伤,那山洞底下遍布兽夹,以致他双腿骨折,多少年都没能重新站起来。他是被进山打猎的猎人捡走的,据说他在秀林山生活了很多年,直到北齐来犯百姓不得不搬离,他才来到了富林城生活。”
兰霆还处在震惊之中,有些感概,怅惘说道:“竟然会是这样。”
秦羿又道:“那个止水湖的传言你也听说过,这传言就是因他而起,他就是传言中那个幸存的儿子,也是他第一个发现了盐湖的存在,他才因此和北齐有了联系。”
联想起这些年西梁面对的难题,兰霆的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儿。他无法去评判上一辈的恩怨与对错,他只感叹这些纠葛的最后承受者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他久久没能回神,心中有气难消,“那他现在如何了?”
秦羿将昨夜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虽是惊险,却也万幸无人因他受伤。说到这里,秦羿才谈起了自己在西山围场发现的异状。
他仔细问兰霆:“南湖的猎物可有异常?”
兰霆昨日全程参与了狩猎,并无异常。他道:“我的人早已将南湖围场围得水泄不通,若有异常早有消息,不必等到此刻。”
但秦羿仍觉得不安,“这不对。”
兰霆疑惑:“为何不对?兰岳不是已经死在了你的箭下吗?”
“是。”他看着兰霆,“可这才是蹊跷之处,他既然亲自出面背水一战,在这里一定会有他早早安排下的手笔,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会不会是没来得及?”
秦羿很快否定:“不可能,长公主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你的意思”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尖叫就划破了长空。
两人的神经瞬间紧绷,帐帘撩开,长公主惊恐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