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王兄
元郎？隆夫人口中的元郎竟然会是眼前的人？
兰霜感觉到了此人来者不善，立马喊道：“来人！”
“不必喊了，小公主。”他转头看着兰霜，那凹陷的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笑着问她：“你觉得我能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还是说你觉得你能走出这殿门？”
“你想做什么？”一旁的华瑞突然就有了一种要力挽狂澜的强烈冲动，西梁王重病缠身，西梁王后手无缚鸡之力，西梁公主因他负伤，只有自己可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可那人却呵呵一笑，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想做，不过是想找西梁王聊上两句罢了。”
几人的视线又都转到了兰卓身上，兰霜疑惑开口：“父王，这是怎么回事？您认识他？”
兰卓还是保持着之前的惊讶，是那人先开了口，“怎么会不认识呢？他应该比谁都能了解我才是，对吧？王兄。”
王兄？听到这个词的兰霜怔愣许久，王兄？这怎么可能？当年西梁的正统继承人只有父王一个，哪来的兄弟？
她陡然开口：“你想骗谁？”
他没说话，兰霜却不由自主看向了兰卓，“父王，他是在骗我们对吧？”
细心的兰霜捕捉到了兰卓那只微微发抖的右手，她的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收回视线，却见那人挪着步子一瘸一拐向兰卓走过去，李大夫！此人竟然会是那李大夫？！兰霜立马生了警觉，起身拦在了他身前，“你想做什么？”
他手中还是端着那碗“映山红”，他才比兰霜高一点点，两人的视线基本持平，他认真看着兰霜，“当然是给王上送上今夜最后一道甜汤，映山红。”
兰霜想也没想，抬手就掀翻了他手中的碗，鲜红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撒了满桌，碧色的碗掉落在地，打破了这殿中的平静。
他后退一步，啧啧两声，又叹道：“可惜，可惜了啊，你父王爱妾的一番心意，就这么被你给糟蹋了，可惜！”
身后的兰卓听闻此言总算是有了反应，“你将千丽怎么了？！”
“千丽？”他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着头干笑两声，而后盯着兰卓寒声道：“你可知我在放血的时候她在喊什么？”
他又接连笑了几声，甚至伸出手指点了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她在喊，‘王上，王上，您怎么这般铁石心肠？要千丽与您天人两隔！’她在怨你呢，王兄。”
“你，你，你丧心病狂！”兰霜回头，兰卓整个人都在颤抖，身旁的封氏握紧了他的手，“别激动，兰卓。”
兰卓：“她现在在哪里？”
他转头看了眼窗外高升的月亮，他轻笑：“也许天亮之前就会出现在你儿子，哦，不对，是我儿子的身边吧。”
兰卓：“你说什么？！谁是你儿子？！”
他突然嗤笑一声，这笑声里写满了嘲讽，他抬眼，“不如你问问你的宝贝女儿？”他看着兰霜，“小公主，你来说说兰霄是谁的儿子？”
兰霜停住没动，身后的兰卓却是一拍桌子，“霜儿？！”
她转身，面露为难，她以为这个秘密可以被一直维持下去，可没想到这个疯子竟然会自己送上门来。她没有办法再隐瞒，她肯定道：“兰霄，他，的确不是您的孩子。”
兰卓捂着胸口猛地咳嗽起来，封氏忙拿出手绢，却见那湖蓝的绢帕上血红一片，“霜儿，快叫太医！”
“我去。”华瑞想要出门，却被那人的匕首拦了下来，“想去哪？可有问过我是否同意？”
封氏怒喝一声：“你想要害死他吗？”
他看着封氏焦急的一张脸，又笑道：“封若安，你可真是个情种，兰卓那般对你，你还以德报怨，真是难得。”
“你别废话。”兰霜的手已经摸到了自己身后的匕首，可他像是多长了只眼睛，望着她身后的那只手说道：“小公主，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你会后悔的。”
兰卓总算是开了口，他声音不稳，面色通红，“你想做什么？”
他收回了架在华瑞身前的匕首，轻松笑道：“我不想做什么，我就是想问问王兄，当年为何要将我丢在边境？让我自生自灭。”
“没有的事！”兰卓艰难回答。
他手中的匕首一转，被他打着旋儿扔了出去，正好扎在兰霜的右手上。
未等几人反应，他先盯着兰卓恶狠狠道：“再说一次假话，你的宝贝女儿就会多受一次苦，你也不想她就这么死在你面前吧？”
“霜儿，霜儿。”封氏再也管不住自己，她丢下了兰卓跑到了兰霜跟前儿，“霜儿，我们要怎么办？”她很小声地问，却还是被他听见了，他不知又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尖闪着光，将封氏满腔的怒火都压了下去。
他双手撑在桌上，又盯着兰卓道：“王兄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考虑放过你们。”
“是！”兰卓突然出声，“是我故意为之！这是你我的旧怨，你放她们走！”
“兰卓，你当我还是那个小孩子吗？”他转了转手中匕首的锋刃，一道银光映射在他脸上，“在我说完之前，谁也别想走。”
他仰着头看着这兰华殿富丽堂皇的房顶，口中所说有几分眷恋，他笑了一声，“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会是我的，这兰华殿会写上我的名字——兰岳。这天下的百姓会记住我的名字，兰岳。这西梁的史书上会写下我的名字！西梁王，兰岳！”
他两步绕到兰卓身边，枯瘦的一双手像毒蛇一般缠上了兰卓的脖颈，他的笑中含泪，他贴近兰卓耳边问：“你现在能感受到我当初的绝望吗？啊？你将我推下那山洞的时候可曾有过一分的犹豫？这么些年，你的梦里会有我的身影吗？你后悔过吗？”
兰卓的咳嗽不断，那模模糊糊的声音却是在说：“后，悔，后悔。”
他的手上泄了力，几人便听兰卓说：“后悔当时没能杀了你！”
他的双手突然收紧，失去空气的兰卓在他毒蛇般的缠绕下无力挣扎，颈上血管暴起，满面通红。兰霜的右手血流不止，她如今双手都无力，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
华瑞想要上前解救，兰岳立马喝道：“过来我立马掐死他。”
“三皇子。”兰霜提醒道：“保护好你自己。”她不确定兰岳究竟还有没有后招。
“你现在杀了我父王，你想要的就能得到吗？”兰霜冲着兰岳说道。
他眉骨上稀疏的眉毛轻挑，随即放开了手，“小公主，你说得对。”他看着身边的兰卓，摇了摇头说道：“这么就死了，也枉费我给你胡蔓花的解药。”
他还是站在兰卓身旁没动，又轻声说着：“我就是想让你活着，好好看看你所拥有的这一切是怎么被我一点点毁掉。”
兰霜觉出了他话语中的不寻常，故作傲慢道：“就你一个人，你能拿整个西梁怎么样？”
他又啧了一声，“就我一人？”他笑道：“就我一人，不也能把边境闹得大乱吗？也就是你命好，半路被大魏那个愣头青将军救走，这才坏了我一盘好棋，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还有命站在这里同我讲话？”
兰霜心上一沉，原来当初环雾山下的驿站竟是他出的手。她也换了一副轻松的姿态，她觉得她现在有资格和他谈判，她轻轻笑着：“可我解了你的局，并且荣誉加身，你难受吗？”
“你的确很聪明。”他笑着肯定：“止水湖的传言你破解得很好，周伯源栽在你的手里一点都不冤枉。你知道吗？每当想起你在北境的所作所为，我都觉得惋惜，怎么兰卓这样的天生坏种会生下你这么完美的女儿？你要是我的女儿那该有多好。对了，你该叫我一声王叔呢，叫一声来我听听。”
兰霜咬着牙，“做你的美梦！”
他又仰面大笑，他问兰霜：“你知道这天底下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兰霜没说话。
他自顾自道：“就是从顶峰摔下去呢！”
他的脸部太过瘦削，一笑起来只有那张薄薄的皮囊在动，烛光一照，更显阴森恐怖。他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兰霜，“你以为你拥有了一切，可是你的一切已经被我毁掉了。”
兰霜的心跳有瞬间失律，随即笑道：“可我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
他点点头，“是，你现在是能好好地站着，可是明日，后日，下一个月，你还能不能站着呢？”
他说的东西兰霜一点都不明白，她直接问：“你做了什么？”
他呵呵一笑，眼神落在了桌上那把带血的匕首上，“你知道吗？这把匕首，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那刀尖上沾着巫人之毒，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会在一个月之内溃烂，你的浑身都会长满脓包，又痛，又痒。你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你会在痛苦中死去，你会看到曾经那些仰慕你的目光变成厌弃，嫌恶，不屑一顾，所有人都会远离你，你会在孤独中咽气。”
他这话一说完封氏立马就慌了，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嘴里喃喃念着，眼神却是无比摇晃，她的眼泪落下，她紧紧牵着兰霜的手，“不会的，不会的霜儿，母后会一直陪着你。”
兰霜立在原地没动，若不细闻，甚至听不见她的呼吸声。
“对了。”兰岳又开口：“忘了告诉你，中了巫人之毒你的血液也会自带毒性，若是进入了别人的伤口，她会和你拥有同样的命运。”
他的眼睛盯着封氏，下一秒钟兰霜就将她推开，“母后离我远一点。”
“不！霜儿！他一定是骗你的！”她想靠近，兰霜却又立刻与她拉开距离，“别过来，母后，霜儿求你。”
兰岳突然发出一声感叹，“这一幕，我可是想了好多年。”他埋下头看着兰卓，“你，高兴吗？”
兰卓闭上了眼睛，兰岳又掐住他的脖子，“睁眼！”
兰卓没动。
“睁眼！不然我手中的匕首就会扎在封若安身上！”
兰卓愤然睁眼，“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再折磨我的妻儿！”
他遗憾一声叹息，“可惜了，我想要的，就是折磨你的妻儿，折磨你的百姓。”他看着华瑞，“还有你的盟友。”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华瑞上前了一步。
兰霜立马叫住了他，“三皇子，不必与他多言。”
兰岳手中的匕首一下又一下戳着桌面，他看着华瑞说道：“你可真该给小公主磕两个响头，要不是她救下了你，将你带离了那困兽场，你的命运，还不知会如何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兰霜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他一勾唇角，“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在猎场做了什么？”
他耸耸肩，“没什么，就是将这巫人之毒的源头送过去了而已，相信明日，我就能看到我梦寐以求的景象。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呢？应该很精彩吧。”他兴奋搓搓手，“我可真是没耐心，竟然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
兰霜的身形一晃，华瑞想要上前扶她，却被喝止。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该怎么做？她完全不知道。
兰岳手中的匕首一直在兰卓眼前晃，“金刚石粉，好吃吗？那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为你准备的，你可满意？”
他低声笑着，将手中匕首对准了兰卓的眼球，“你说我是扎你的左眼，还是右眼呢？”
他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问他：“当初你推我下山洞的时候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他略作思索，“应该是右手吧？那我就扎你的右眼。”
他手中的匕首缓慢移开，在身后几人的惊叫声中对准了兰卓的右眼，可就在他动手之时，他的身形突然一顿，手中匕首垂直滑落在地，“当”一声，清脆响亮。
再回神，一支羽箭贯穿了兰岳的大脑，血淋淋的箭头从他的右眼刺了出来，他的眼中流下血泪，像厉鬼狰狞。
封氏的尖叫声响彻兰华殿，大门被踢开，兰霜回首，“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