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直白
兰卓半昏半睡了整整三日，就连封氏的寿宴也因他突发恶疾而取消。
这几日兰霆忙得不可开交，他趁着兰卓昏睡之时与伊迟昊苍签下了休战协定，并且商定了建城的选址。朝中极力反对休战协定一事的裴相要求面见兰卓，兰霆却道休战协定一事兰卓已交由他全权处置。
如今整个兰华殿都在兰霆的掌控之中，隆夫人被迫侍疾，一步都不得离开兰华殿。主诊的太医也被兰霆换成了苏遥月，若是兰卓醒着一定会骂兰霆一句逆子，只可惜他的病似乎看起来并不那么轻松。
封氏得知兰卓病倒的那一天就已送信去寻穆承安，穆承安曾是封家门客，也是当代神医。当初兰霆受伤时兰霜就找过穆承安，奈何当时他远去西域游历，她才不得已广招大夫为兰霆看伤。
兰卓的病来的蹊跷，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相应的症状，众人皆知兰卓头风频犯，许多人便顺理成章地以为兰卓的病是由头风引起的，可苏遥月却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王上的病不是病，是中毒。
此事苏遥月只告知了兰霆兄妹和封氏，因为她现在没有把握，她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毒，自然也没有解毒之法。
而关于兰霜的谣言，似乎被兰卓的病情压下去几分，并没有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去发展，除了那些污言秽语，还有不少与众不同的声音出现在人群之中。
今日在邕宁坊的茶馆外爆发了一场争执，起因便是有人替兰霜抱不平。
“公主尊贵，能得公主青睐那是北齐王子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与大魏的婚约未曾定下，怎么就是违常背德？”
“天下男人千千万，公主就该择优取之，合该让北齐王子入赘我西梁，才独显我西梁威风！”
“婚约未定，公主便是自由之身，公主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轮不到你们谁去管教！”
这般离经叛道的话语自然会遭来反驳，便有人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
“放屁！”人群中一个穿着紫衣的妇人大声说道：“王上王后都不曾多说，你哪来的资格批判公主自作主张？！没有公主镇守边境，哪有你安安稳稳站在这说话的份儿！”
“粗鄙！粗鄙！”那长衫秀才气势锐减，却也硬着头皮回道：“未曾婚配便与外男当众亲热，有伤风化！有失我西梁王室之风！传出去真是没脸见人！”
又有一青衣女子反驳：“没脸见人你怎么还在这站着？早点回家扯块白布把你这张马脸盖起来吧！省得当众丢人现眼，回头祖宗都给你气活咯！”
人群中爆发一阵笑声，那秀才被气得急赤白脸，“你你你”
“你你你，你什么？！”
那秀才伸手指着在场众位妇人，“西梁有你们这群女人，危矣！危矣！那公主就是西梁的祸害！将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妇人迷惑至深！西梁危矣！危矣啊！”
本来伊迟昊苍只想听个热闹，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说他的霜儿是祸害，看来他不出手是不行了。
他的人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那危言耸听的秀才，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竟是直言道：“昊苍王子真男人，公主没看错人！”
他会心一笑，他倒是想娶，霜儿想不想嫁可难说。
此事传回宫中，秋棠将那些话一一说给兰霜听，她本在院中躺椅上懒洋洋假寐，听到这些话竟是笑出了声音。
青竹在一旁替她打扇，也笑道：“看来公主的努力没有白费。”
“可不是。”秋棠又兴奋说道：“今日在邕宁坊外替公主说话的都是城中商户的女掌柜，她们知道公主的不易，自然会帮着公主说话。”
“传谣之人真是可恶！”秋棠愤愤不平道：“霆王若是查到造谣之人一定要严惩！”
青竹看看兰霜，小声道：“这么一说，这昊苍王子还真是不错呢，愿意为公主挺身而出，是个好郎君。”
秋棠接过话：“说不定昊苍王子真想入赘西梁呢！”
两个丫头咯咯发笑，兰霜睁眼瞪她们一眼，话音刚落便听门外通传昊苍王子求见。
两个小丫头又是一阵偷笑：“可说不得，这一说就来了，青竹快去烹茶，我去引路。”
这几日兰霜就在她的飞花殿哪里都没去，一是兰霆不让她出去，二是她正好可以不用见华璟，一举两得。只是没想到伊迟昊苍会来找自己，她赶紧起了身，简单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这才看见他缓缓从花园外走来。
落日低垂，在他身上布下了一层金光，所有凌厉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他唇边带着笑，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一见到她连脚步都变得匆忙。
他大步迈进了兰霜所在的凉亭，纯白的纱幔恰好被风吹起遮住了兰霜的脸，他抬手拨开，正好跌入她眼眸中的海。
她的美丽惊为天人，哪怕是未施粉黛，那纯净的一双眼也足以勾走他的灵魂。他愣了一瞬，是她轻声问：“在看什么？”他才回神。
他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唇角荡漾开一个优美的弧度，他轻声说：“听说你喜欢吃祥云记的甜云酥，正好路过便给你买来了。”
“有心了。”她朝青竹招招手给伊迟昊苍倒了杯茶。
“客气了。”他打开食盒推到了兰霜面前。
自她去了北境就再也没有吃过这甜云酥，想想还有些怀念，她伸手拿了一块，看着他道：“你也尝尝。”
“休战协定，今日签下了。”他看着她认真的吃相，有些入神。
兰霜没顾上应他的话，实在是因为这甜云酥太过好吃，她一时没能留意伊迟昊苍的神色。
直到她吃完想要去舔手指时，才发现伊迟昊苍正看得认真。她收回手，用青竹递过来的丝帕擦了擦，随后才道：“恭喜。”
他轻松一笑：“也恭喜你。”
兰霜一挑眉：“何喜之有？”
“驻北使臣，你二哥没告诉你吗？”
“定下了？”兰霜有些惊讶，她知道二哥要签下休战协定，但她并不知道二哥会在父王昏迷时擅作主张定下这驻北使臣的人选。
虽说这些年二哥时常与父王政见不合，但他总是会出于孝顺，应下父王那些不合理的要求。她有时受了委屈，二哥也会劝她多多忍耐，犯不着和自己的父王置气。如今这行为倒是和她印象中的二哥大相径庭，看来等伊迟昊苍一走她得好好问一问。
伊迟昊苍看上去有几分犹豫，他见她又拿起一块甜云酥，想了想又开口问：“如果我说我是北齐委派的建城使臣，你会高兴吗？”
兰霜停住了咀嚼，迟缓着点了点头。
“真的吗？”伊迟昊苍仔细观察着她的眼神。
兰霜没由来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伊迟昊苍会主动询问起自己的意见来了？她赶紧吃完抬起茶盏浅饮一口新茶，而后道：“此事是你一力促成，你作为这个使臣当然是再好不过，如此一来我们的合作还能顺畅一些。”
兰霜摸了摸下巴：“你今日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哪里怪？”
她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很奇怪，你竟然问我会不会高兴，我高不高兴很重要吗？重要的不应该是建城吗？”
“是。”他肯定道：“建城对百姓很重要，但你高不高兴，对我很重要。”
兰霜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这人总是有结束对话的能力。
伊迟昊苍也奇怪，他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就变了，做什么事说什么话第一个想法是去想她会不会高兴。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他其实有一点不太懂。但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心神都被眼前的姑娘牵着走了，他无法不在乎她的想法，他不再干脆利落，他似乎因为兰霜而变得患得患失了。
她盯着伊迟昊苍认真的一张脸，试探着问：“既然休战协定已经签订，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伊迟昊苍眉心微皱：“你这么着急赶我走？”
“瞧你说的，什么叫赶？”她留神看着伊迟昊苍的脸色，又解释道：“你给个日期我也好送送你。”
他浅浅一笑：“若是我说想等你联姻一事落定呢？”
兰霜直觉他目的不简单，打趣道：“你该不会真的想入赘西梁吧？”
伊迟昊苍失笑：“那也不是不可以。”
兰霜的身子前倾几分，装作认真思考后问他：“你要是入赘西梁，北齐王谁来做？”
“你来做。”他干脆答道。
“你疯了吧？”她重新坐回去。
他应下：“确实有点。”
兰霜替他倒了杯茶，“我还等着看你统领北齐的那一天呢。”
“你很快就会看到。”他非常认真地回答。
兰霜收回手，眼神里浮现了笑意，她也相信他会做到。
伊迟昊苍饮下她亲自倒的茶，他又出神看着她的脸，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和华璟的联姻？”
她摇摇头，是真的不知道，也许二哥会帮她处理。
伊迟昊苍垂下眸子，“你就没有考虑过顺应流言的发展，和我联姻吗？”
她的唇上绽开笑容：“这就是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吗？游说我答应你的联姻？”
他努努嘴：“可以这么说。”
她又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昊苍王子，您别忘了，休战协定已经签好了，咱们两国也有了最坚固的友谊，实在无需画蛇添足。”
“可西梁和大魏的联姻不也是锦上添花吗？为什么和大魏可以，和北齐不可以？”
兰霜右手托腮，手肘支在石桌上，笑意盈盈道：“其实有时候你还挺天真的，一点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哦？”他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她又笑：“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不想嫁给华璟吗？兴许我二哥正在借流言解除和大魏的联姻。”
伊迟昊苍听完，似有若无点点头，算是知晓。但他又问：“那你想嫁给谁？秦羿吗？”
兰霜放下手，没有回答，但唇边笑意明显，伊迟昊苍不傻，但他疑惑，“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兰霜还是笑，也许不会有人懂秦羿于她的特别之处，但他的存在就是最特别的，那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回忆，哪怕泛黄也是因为蒙上了一层蜜。
“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又问。
兰霜歪着头打量他，笑道：“因为我只喜欢从一而终，身心干净的男人。”
伊迟昊苍一时无言，微张的嘴唇似乎是在表达他的惊讶，他从未在一个女人口中听过如此直白的话，但这个人是兰霜，他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愣了愣，蓦地应道：“这个理由很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