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无能
华璟在看到她的瞬间有片刻的愣神，她美，美到摄人心魄，可这变脸的速度却是比他翻书还快。他看惯了身边人对他千依百顺，一时间对上这么一朵带刺的花，他还有些许不适应。
兰霜见他不说话，双手一合便想将门关上，谁料华璟直接伸手挡住，她这猛地一关门，直接将他的手夹在了门缝中间。
身旁的孙维惊得直叫唤：“殿下您没事儿吧？”
兰霜从门缝中间看到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模样，有点想笑，随后重新打开了门，双手抱胸问他：“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按照华璟的性子，吃了她这么一碗闭门羹，不发火已是异常，没有转身走更是罕见，然而更让她惊奇的，她居然听见他说：“那便有劳公主了。”
兰霜的嘴角轻微抽了一下，转身唤道：“秋棠，去请个大夫来，顺便再把王护卫叫上来。”
她不清楚华璟要做什么，但见他这架势轻易怕是不想走，还是将王护卫带在身边她才放心。
她在窗边的榻上坐下，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新茶，眼神有意无意看着这对主仆，手中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喝着。
孙维搀着华璟进了屋，心中极度惶恐。这位公主无礼也就罢了，竟然还出手伤人，殿下受了如此重的伤她还能安稳饮茶，离谱至极。偏偏殿下还一声不吭，硬生生吃下这苦，他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兰霜一看见华璟心中就莫名焦躁，也不知秦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华璟站在她面前，眼神看向了她身侧的位置，像是在询问她：“我，可以坐下吗？”
兰霜放下茶盏起了身，“你坐吧。”她可不想和他坐在一起。
王护卫走了进来，一看见华璟和孙维他的神经立马就紧绷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两人就是那夜的罪魁祸首。他赶紧走到了兰霜身后，打定主意寸步不离。
华璟见她这般冷漠，有些尴尬，却还是安稳坐了下来。他今日是来赔罪的，自然是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抱着一只兔子站在窗边，眼神一直看着窗外，他刚一坐下就觉得这榻十分烫。
他想了想，主动开口告罪道：“那夜是孤手下的人有眼不识泰山，误伤了公主殿下，孤已将人带来，但凭公主殿下处置。”
孙维应声跪倒在她身后，额头咚咚咚磕在地板上：“小的有罪，请公主殿下责罚。”
兰霜勾着唇冷笑，他倒是摘得挺干净，若不是有他的默许，孙维敢这般行事？她没有转身，摸着怀中的兔子轻笑道：“这就是太子殿下赔罪的诚意？”
听见兰霜的话，华璟甚至有些雀跃，他不怕兰霜提什么古怪的要求，他就怕她什么都不提。既然她开了口，那就证明那夜的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他赶紧应道：“公主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只要孤能够满足，定会竭尽全力。”
她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一片湖，任凭清风吹动她鬓间的发，她轻轻笑，转身看着华璟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殿下只需解了大魏与西梁的联姻即可，咱们的事便可一笔勾销。”
华璟的目光微微一闪烁，眼前人的身上有超脱她年纪的沉稳和魄力，难怪是能领兵上阵，受了委屈不哭不闹反倒是想尽办法以小博大，倒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抬眼与她对视，嘴角微弯，眉尾处也带了几分笑意，他笑着问：“公主不想与大魏联姻？”
兰霜转过头，心中不屑，嘴上却道：“盲婚哑嫁，谁会愿意？”
华璟向来自信，但他此刻却没法将自己要与她联姻的事说出口，她如今的状态不会想要和自己有任何的关系，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道：“天下女子，皆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兰霜想都不想：“那我便做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华璟点点头，毕竟是上战场的人物，从一开始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他也认同。
“倘若不是盲婚哑嫁呢？”他还是说出了口。
片刻，他却听兰霜笑道：“殿下该不会是想说，本公主的联姻对象就是殿下您吧？”
“公主不愿？”华璟反问。
兰霜齿间发出轻微一声嗤笑，视线远远落在那湖对面的碧水楼，声音不疾不徐：“殿下除了有太子这身份足以与本公主相配，其余的，还有哪一样足以写在我兰霜的名字旁？”
华璟活了二十一年，从未听到过他配不上谁这种话，第一次从一个女人的嘴里听到他不配，他非但不急不恼，反倒是觉得很有意思，若这世上连他都不配，还会有谁配？
听她这般口出狂言，他反倒是更加坚定了要与她联姻的决心，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她能这般自信，他相信她有这个实力。而这世间能够站在他华璟身边的女子，就该是眼前人这样。
“公主殿下，当真是有趣。可这联姻一条是白纸黑字写在了和平之约里，这似乎并不能由你我左右。大魏十分乐意与西梁结亲，想必西梁也会履行约定，不是吗？”
兰霜皱了皱眉，知道他惯会用这套应付自己，她也懒得和他多言语，故作叹息：“太子殿下果然无能。”
华璟又是一愣，直笑道：“公主殿下言之有理。”
兰霜翻了个白眼，合着在这跟她比不要脸。兰霜有些烦了，启声唤道：“青竹，去看看秋棠怎么还没回来。”
“来啦来啦。”秋棠刚上了楼梯就听见兰霜的声音，赶忙应着：“大夫来了。”
兰霜抱着兔子走向了露台，搬离了原来的客栈，她便看不到将军府的屋檐，与华璟共处一室让她憋闷，还得是有风才能吹散她心中的不适。
他手上的伤要说重，不过是一道压痕而已，要说轻，活动却不能自如。等到大夫看完她也等得不耐烦了，便道：“伤也看了，殿下是不是该走了？”
好家伙，华璟头一次见这么直接给他下逐客令的人，他怎么会走呢？他今日不光是来赔罪，还是来护送她回西梁的。他按下了自己心头的不悦，浅笑道：“听闻公主今日便要启程回玉城，不知孤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护送公主回宫？”
“没有。”她拒绝地非常干脆，他若是百般纠缠，她和秦羿都不好见面，更不用说还要他护送，那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公主是在等秦羿吗？”华璟实在是不想提起别的男人，但见兰霜神色一顿，他的猜测果然是没有错。
兰霜转身看着他，手里抚摸着小兔子的动作不停，打量片刻，心中多少疑问一下子涌了上来，但她却没说一句话。
他能直接问，定是想过了自己和秦羿的关系。然，男未婚女未嫁，他甚至不用猜自然就能想到男女之情。
他既然知道自己与秦羿有情，却也坦言要与自己联姻，那他在私底下定是做了些准备。如今午时将近，却丝毫没有秦羿的消息，他到底做了什么？
华璟盯着她的一双杏眸，非常不意外看到了那眸中的波澜，如此一来，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他派人跟了秦羿一夜，自然将他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想想都觉得嘲讽，他竟然要娶一个身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公主殿下不必再等了，秦羿不会来了。”
兰霜还是看着他，不动声色。华璟自然是想让她死了心，又接着道：“一个时辰以前，圣旨已送达将军府，秦羿擅离职守，现已被调往南州营，即刻出发。”
他唇边的笑容显得游刃有余，“若是公主此刻启程，兴许还能看到秦羿的队伍出城。”
兰霜无比痛恨自己曾经那么了解华璟，她知道他这神情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的事态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说的都是真的。
哪怕此刻怒火中烧，她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她知道，如今这形势，自己多关心秦羿一分，华璟便会多为难他一分。她压下了自己心中骤起的波澜，轻笑道：“太子殿下可真会说笑，若不是您手伤耽误我回程，想必安远早已离境，又哪来的等秦羿一说？”
她转过了身，心上一阵抽痛，派他去南州营的理由是什么呢？擅离职守去救她这个西梁公主，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两国的交情，这明明是一件好事，最后承受一切后果的却是秦羿一个人，凭什么？
她缓了口气：“安远要更衣启程了，太子殿下是否该回避？”
“公主请便。”华璟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孙维，双腿已经麻木的孙维着急爬起来，还未站稳又摔了一跤，一抬眼对上兰霜那要杀人的视线，惊得他连滚带爬出了房门。
华璟消失在她视线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子晃了晃，青竹匆忙将她扶住，她将手里的兔子交给了王护卫：“带着它去找秦将军，告诉他，我会等着他。”
她突然意识到，他有好多无奈，而她一个西梁公主根本没有办法去插手大魏的事，但她相信秦羿，他说过会来西梁，那他就一定会来。
王护卫抱着兔子去了将军府，她的心好像也跟着缺了一块，他们之间的甜蜜太过短暂，抓也抓不住。她只能安慰自己，分离是为了更快与他相见。
待她重新收拾完毕要下楼的时候，刘安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她知道是秦羿送来的消息，赶紧让他进了门。
“他怎么样了？”兰霜着急问。
刘安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见她焦急的声音，刘安顺赶紧应道：“将军没事。”
兰霜有好多话要问，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她知道他不会给自己留很多话，他怕自己受他牵连。
刘安顺从怀中掏出一支红珊瑚头簪递到她面前，匆忙道：“将军说，答应公主的，都会做到，让公主千万别担心。”
“这是公主那套头面的另一支簪？！”青竹惊讶出声，等她再去看兰霜时，却见她的眼泪已滑落面颊。
她没有猜错，他真的去过江南，真的画下了那副采莲图，也真的守护了自己两辈子。
她此刻有多么欣喜，同时也有多么的难过，她若是早一点相信这一切就好了。那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已分离多次，她多希望时间再过得快一点，这样她就能长长久久伴在他的身旁。
她紧攥着那支簪，抬袖胡乱擦干自己的眼泪，又追着刘安顺问：“你会陪他去南州吗？”
“当然。”他坚定道：“将军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叫他记得给我写信。”
“好。”他匆忙应道：“公主殿下此去玉城定要加倍小心，我会好生照看将军，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归队。公主殿下保重。”
“保重。”她远远看着将军府的方向说。
直到刘安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她才重新低头看着手里的簪，她心中的那份空缺，被填满了。
她会将自己的记忆好好拆分，甜蜜的放在一处，心动的放在一处，缠绵的放在一处，他不在的日子里，她会守着那些美好回忆等着他，直到他将自己娶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