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泽天
他瘦了好多，两颊凹陷，眼底青黑，憔悴苍白的一张脸全然不是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
“牧云。”她下意识喊出了他的名字，可下一秒她就被秦羿无情放了下来。
起身，转身，走开，这连贯的动作不带任何留恋，既陌生又让人心疼。
“对不起，牧云。”她匆忙跟上他的脚步，追在他身后解释：“是我没能考虑周全，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他突然转身，面无表情问她：“你的考虑怎么样才算是周全？”
她被问得一愣：“我……”
他又追问道：“你会改变你的决定让我带走伊迟昊苍吗？”
她像是突然失了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不会改变她的决定，这是她刻在心里的想法。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她只是先入为主地觉得他一定会理解自己的做法，可她高估了自己和他的感情，她没有想过在经历过生死之后他们之间竟是这般脆弱。
而他也清楚她的答案，所以他默默转了身，本来就是没有结果的感情，当断则断。
哪怕兰霜犹豫，在看见他转身的瞬间依旧是手比眼快，她拉住了他的袖口，小声道：“别这么对我好吗？牧云。”
这轻微的拉扯像是羁绊了两人的一生，他知道自己此刻回头是意味着什么，所以他默默拽回了自己的袖子，冷漠道：“公主请自重。”
“牧云……”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院门外就传来秋棠的声音：“公主，抓住了吗？”
兰霜这才匆忙低头，那小兔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乖乖回到了她脚边，它这意外的出逃，像是刻意将她引来这里，再一次承受这无情的结果。
她俯身将它抱了起来，轻声回道：“抓到了。”
秦羿偏了偏头，没有去看兰霜，停顿片刻后直接进了门。庞嬷嬷等人紧随其后，见兰霜怀中抱着那兔子，院中也没有将军的身影，她那惊慌的一颗心才安稳放了回去。
她走到兰霜身前，笑道：“这小兔子可真是灵活，咱们这么多人都没能给它抓住，还是公主厉害。”
兰霜礼貌笑了笑：“兔子调皮，给大伙儿添麻烦了，秋棠。”
秋棠给帮忙捉兔子的家仆一一发了赏钱，她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迟疑片刻，终究是迈开了步子，离开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秦远川姗姗来迟，见她抱着兔子往外走便招呼道：“府上已备下晚膳，若是公主不嫌弃，不妨留下一同用膳。”
“不必了。”她笑道：“今日已麻烦侯爷太多，安远便不打扰了。”
秦远川看了看她身后，见庞嬷嬷摇了摇头，他才道：“若是公主另有安排，那秦某便不强留了。”
兰霜点头微笑，并未多说一句话，她想要保持此刻的镇定已是花费了不少心力，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能感觉到自己很快就会崩溃。
而她的镇定仅仅维持到上马车，竹帘放下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泪水之重。青竹看到她滴落的泪水一时惊慌，赶紧拽了拽身旁秋棠的袖子。
“公主……”青竹递上手帕，小声问：“是秦将军和您说了什么吗？”
她摇摇头没有应答，秋棠一看她默默垂泪立马明白过来，这都是那秦将军害的！她坐到兰霜身边将她抱住，轻声安慰道：“公主您别哭，若您心里憋得难受，您可以和我们说。”
青竹也点点头，秋棠又道：“那秦将军可真是个坏蛋！竟然将您惹哭了，您千里迢迢赶来送谢礼他明明身在府中却避而不见！这等行径，真叫人看不起！”
兰霜没有说话，只是伏在秋棠肩头默默流泪，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是我对不起他。”
秋棠一愣，随即又道：“那也是他的错！您这般在乎他关心他，人都到他跟前儿了还那般冷冰冰，跟块木头似的，笨死了！”
兰霜没能忍住，破涕为笑。
要说笨，谁也比不上他，明明自己的话已经说的那般直白了，他竟然还会觉得自己对伊迟昊苍会有什么别样的情愫，果然是笨。
要说狠，谁也比不上他，明明自己已经站在他面前低声下气道歉，他竟然还会无情将自己推开，不愿给自己一点希望，果然是狠。
秋棠替她擦干眼泪，哄着她道：“公主不哭了，这定州城这般热闹，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可不能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咱们去好好玩一玩，很快就能忘掉这些不开心的事。”她瘪瘪嘴：“还有那个笨蛋！”
兰霜笑着捏捏她鼻子：“你可不能在旁人面前口无遮拦。”
“奴婢知道啦。”她亲昵抱着她的手臂，“只要公主开心，秋棠做什么都愿意。”
兰霜虽是逐渐开怀，却还是想做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还是同样的结果，那她会慢慢接受这一切，慢慢放弃他。
她答应了两个小姑娘夜里出去看灯，便先回到客栈打算换身衣裳，三人刚回来就听小二前来敲门。
秋棠打开门，那小二捧上了一篮子粉白的莲花，并道：“这是一位名叫泽天的客人送来的，说是向姑娘赔礼。”
秋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赶紧叫兰霜来看，她一见着那莲花立马将脸拉了下来，她没好当着小二的面发作，只叫她先拿进来。
秋棠看上去很是喜欢这莲花，兴奋地抱在怀里不肯撒手，在一旁喂兔子的青竹忍不住道：“这是送给公主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问：“方才那小二说这是给公主赔礼的，这是为什么？”
“是啊！”秋棠这下也反应了过来，忙问：“公主，是不是昨夜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沉默着摇摇头，她不想让她们跟着担心，但自己心里却是忍不住烦躁起来。
她并不想看到华璟，更不想收下他的赔礼，但他如今将这莲花送上门来，就是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行踪。她太了解华璟的性子，他想办到的事一定会不折手段，她现在并不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便道：“要不咱们换个客栈住吧。”
敏锐的青竹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方才公主都还好好的，看到这莲花之后竟然显得有些慌张，她赶紧应道：“好，我让王护卫先去找客栈。”
秋棠还有些迟钝，但见青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她也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篮子去替兰霜更衣。
她们的动作很是迅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已收拾妥当，青竹看着那角落里的莲花莫名有些不安，“要不奴婢将那莲花扔出去吧。”
“不必了。”兰霜道：“就留在这客栈里便是。”
王护卫重新找了间靠近湖边的客栈，从收拾行囊到入住不过花了一个时辰。这湖边热闹，来往游人络绎不绝，她一推开窗便能看见那湖面烟波浩渺，平静的水面就是有神奇的治愈力量，眼看着水波荡漾，她那烦躁不安的心也稍稍平静了下来。
夜色降临，秋棠吵着要出去看灯，青竹放心不下，劝道：“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没事的，青竹。”兰霜道：“咱们叫上王护卫一起，不会有事的。”
见她这么说，青竹也不好继续再说下去，替她系好了披风，三人便一起下了楼。
这定州城远比兰霜想象的热闹许多，灯火闪烁的夜市摊，热气腾腾的各色小吃，沿街叫卖的小贩，还有身怀绝技的杂耍艺人，还没到乞巧节这热闹的气氛就已感染在场每一个人。
秋棠高兴买下了一盏兔子花灯，蹦蹦跳跳来到她身前问：“公主您看，这花灯和咱们的小兔子是不是长一样？”
兰霜笑着接过，这扎花灯的手艺人技艺精湛，一双粉红色的眼睛惟妙惟肖，“真好看。”她道。
她们两个小姑娘从未离开过玉城，看到定州城的一切都觉得十分新奇，她没让她们紧跟着，只让王护卫守在自己身边。
不知不觉间，她又走到了湖边，挂着彩纱的游船上传来回味悠长的古琴曲，这一勾一挑，一绰一注，宛然动听，犹如天外来音，绵延千里不可休矣。
一曲毕，晚风柔柔，水波悠悠，万事万物都变得温柔起来。她寻了一处干净的石板坐下，抬头望弯月，云影重叠，像是月宫仙子翩然起舞，播洒清影一片。
身后突然乐声吵闹，湖边游人的视线全被吸引了过去，兰霜偏头问王护卫：“他们在做什么？”
王护卫上前看了一眼，随即回答道：“是乞巧舞，说是定州城的传统舞，有好多美丽的舞姬呢。”
王护卫说着不由得脸一红，她忍不住笑道：“你也去看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哪也不去。”
“那哪行。”他回绝道：“我不能离开您的身边。”
兰霜不难看出他兴致勃勃，遂起身笑道：“正好我也没见过，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好嘞。”王护卫护着她往前走：“公主您小心。”
这才一会儿的工夫，那台子周围就已围满了人，越往前走便只能看见攒动的人头，兰霜干脆往外退了退，这才能稍稍看见那些舞姬挥动的水袖。
身旁的人越聚越多，王护卫也被人潮推着与她越隔越远，她突然被人踩了一脚，手中的兔子花灯也被人推到了地上踩了个粉粹。
她直觉不妙想要逆着人潮往外走，推挤中间像是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好奇回头，一张宽大的锦帕立马蒙住了她的口鼻，她在惊吓中猛一吸气，随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