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禁足
兰霜闻言，立马转头去看兰霆，两人眼中因这两个字而产生的激动不言而喻。可这兴奋不过瞬间就听兰卓道：“此事便交由裴相全权负责。”
兰霜脸上的笑容凝固，交给他负责那不就是白费工夫吗？还没等裴光禄应答，兰霜就道：“父王，此事不如交由赵崇礼负责吧，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裴相多费心思。”
“哦？”兰卓一听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不过他还是想听听看她要如何处理，便颇有耐心问道：“何事？”
兰霜答道：“止水湖是盐湖一事梁魏双方皆已知晓，但止水湖地处两国交界，自西梁建国以来从未与大魏明确过其归属问题。如今这盐湖的产盐量十分可观，足以满足整个西梁对盐的需求，这往后所涉及到的归属、开发、产出等问题都需要父王派人与大魏仔细商量。”
兰霜顿了顿，又道：“此事，恐需要二哥和裴相共同出面与大魏探讨。”
不出兰霜所料，兰卓果然是认真思考起她的提议来，这盐湖所能带来的利益十分巨大，若是处置妥善，西梁便从此摆脱了无盐之国的名号，再也不用因盐一物看人脸色。
兰卓敲敲扶手，“那依你所见，此事与大魏要如何交涉为好？”
此话一出，殿内安静非常，却是让不少人暗暗吃惊，王上竟然在询问公主的意见？这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情形。
可转念一想，如今这公主早已不是往日的模样，她既能带兵又心系百姓，说不准还真有几把刷子，这便都留着心思听她如何说。
兰霜下意识去看兰霆，见他肯定地点点头，她也安下了心。其实早在她还在富林城的时候，她就在与兰霆的书信中提及了此事，兰霆早将他心中的解决办法说给她听，因此兰卓突然发问她也丝毫不乱。
她缓声道：“大魏所产的盐以海盐为主，产地集中在两淮地区及东州，除此之外，解州的池盐及绵州的井盐产量也十分可观。大魏每年产盐量超过一亿斤，每年的盐税加上卖盐给西梁所得的收入超过六百万两白银。”
“而秀林山地势险峻，车马难行，若要将止水湖加以开发利用则需要开山修路，其中所耗人力物力不可估量，对大魏来说此笔买卖是弊大于利。但西梁无盐产地，善用止水湖势在必行，我方不妨与大魏签订盐湖新约，承认止水湖乃双方共有，我方以每年四成的盐税向大魏换取止水湖的开发管理和使用权，魏方无需对止水湖支出任何费用。不知父王以为如何？”
兰卓轻皱着眉头，仔细回味过她的话之后道：“四成，恐怕不好谈。”
兰霜：“若是能保西梁用盐无忧，五成也并非不可。”
兰卓没说话，兰霆向前一步说道：“父王无需忧心，儿臣已去信大魏邀魏使赴玉城细谈盐湖一事，魏使不日便将抵达玉城，届时再做详细商讨也不晚。”
“嗯……”兰卓肯定道：“到时将安远联姻一事也一并商定吧。至于官学一事便照安远所说，由赵崇礼负责。”
兰霜有些愣神，一听到联姻这两个字就像是突然有一阵暴雪袭来，将她从头到脚冻了个哆嗦。她垂下眸子，自己还是没能改变什么，哪怕豁出性命。
“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兰卓的身子的确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若不是今日要封赏兰霜，他定是将朝臣宣至兰华殿议事。
兰霜缓缓回神，她本想将北齐有意言和一事说与兰卓听，可一想着如今百官对北齐的抵抗情绪，她还是决定先和二哥商量好了再谈不迟。
下了朝，两人一路往飞泉宫赶，兰霜便谈起了伊迟昊苍有意言和一事，她虽然在书信中有所提及，但二哥始终鄙夷他扣押自己作为筹码的行径，再要进一步商谈，有些难度。
两人并肩走在悠长的宫道上，轻柔的日光洒满她的全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有若无飘着一点茉莉花香。她偏头看着兰霆，兰霆也正好看着她道：“今日在殿上可是让裴光禄吃了个大瘪啊。”
兰霜不屑道：“他跟在父王身边这么多年，实绩功劳没有，谄媚奉承的话倒是一大箩筐，真该让他去北境看看，他那把老骨头还不给他折腾散架了。”
兰霆低低笑出声来，“你这去了一趟北境回来变化倒是真的大，哥哥也要自叹不如了。”
“那北齐有意言和一事二哥作何考量？”兰霜试探着问。
“免谈。”兰霆干脆否定道：“不管北齐小王子作何用心，劫持你做筹码便是小人行径，君子与小人从来都不同路。”
兰霆的回答在兰霜的意料之中，她想了想，又道：“那，若是我主动放走了伊迟昊苍，并且答应了给他一个谈判的机会呢？”
“你说什么？”兰霆觉得不可思议，无论兰霜出于什么目的，伊迟昊苍对她来说都是凶手一般的存在，她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你真的答应了？”他再一次确认道。
兰霜莫名有些心虚，点点头：“是，我还给了他母后的匕首作为信物。”
兰霆的脚步一顿，兰霜见他板着张脸就知道自己的决定可能是草率了，可她当时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促成此次言和。
因为她无法保证这一世的华璟还会不会对西梁刀剑相向，所以若是她促成了西梁与北齐言和，这便让日后的西梁有了退路，不至于再一次面对战火重燃的局面。
她以为兰霆一定会责怪她行事鲁莽，但见他沉默良久后，竟听他道：“也并非完全不可行。”
兰霜的眸子一亮，只要二哥说可行那他一定会想办法促成言和一事的落定，在父王那里，他总是比自己有办法。
“那二哥觉得此事该如何办才好？”她还兴奋着，却又听兰霆道：“此事，并不好办，咱们与大魏有和平之约在先，那言和一事就不光是西梁和北齐的事，此事我会提前告知父王，等魏使抵达玉城我再想办法试探大魏对北齐的态度。若是态度稍有松动，我再促成三方会谈，若是大魏态度强硬，恐怕我们也只能遵守和平之约。”
兰霜点点头，肯定道：“二哥言之有理，我都听二哥的。”
兰霆长叹一口气，无奈道：“谁让你是我的宝贝妹妹呢，换作旁人敢这般擅作主张，定是要将她送去北齐抵债的！”
她调皮一笑：“这是你做哥哥的责任。”
“那你的那些赏赐可是一件都不要了？”兰霆问。
兰霜抬手扶了扶头冠，“我如今身在宫中什么都不缺，这冠，这钗，这环，这衣裳，够用就行。”
“那你就没有想过要感谢什么人？”其实兰霆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但兰霜还是没能理解到他的意思，还问他：“什么人？谭俊义还是晚诚？”
兰霆叹了口气，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脑袋方才在崇光殿那么灵光，怎么现在不好使了？”
兰霜捂着额头，娇怪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嘛，干嘛唉声叹气的！”
兰霆听着又叹了口气，“你难道忘了是谁将你从北齐带回来的吗？你和秦羿难道就没有任何往来了吗？”
兰霜一顿，迅速收敛了唇边的笑容。
兰霆见她脸色不对，又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深入敌营救你一事被明昭侯知晓后，受了很重的责罚吗？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兰霜闻言，顿时怔住，竟还有这样的事？原来他当初说要自己将承诺的地给他竟然不是玩笑话？！
莫名的，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结，她想呼吸胸口却格外沉闷，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疼。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可她依旧是咬牙忍着，不想让兰霆察觉她的变化。
但兰霆是她亲哥哥，她越是装作这般若无其事，他就越能看穿这其中定是有他不曾知晓的弯弯绕绕。他没有继续问她和秦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提醒道：“咱们兰家可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家，你可别忘了好生答谢他。”
“是。”经历过这阵痛，她的大脑总算是重新恢复了运转，她利落答道：“我会的，放心吧二哥。”
她若无其事笑着，心上的口子却是越裂越大。她微微转头看向那东方，他还会想见到自己吗？是不是还在怪她？他们之间还能回到从前吗？
好想他，他会知道吗？
躺在床上的秦羿突然一阵心悸，他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这已经是他这些日子里第七次梦见兰霜，梦中的她和如今的西梁公主判若两人。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会依偎在太子身边甜甜地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他从未听过的妩媚温柔。
而她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尽是陌生，她不认识自己了吗？忘掉和自己的那些缠绵了吗？她怎能这般绝情？这情意说忘就忘。
他每每看到她那疏离的眼神就心痛到无法呼吸，他不想再梦见她了，也不想再因她而烦忧了。可当他被这梦境折磨得辗转难眠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太子狠狠将她推倒，她明明那么骄傲一个人竟然跪在太子脚边求他原谅。
多么可笑，她也会卑微如此。
他不想看，不想听，关于她的一切消息他都不想知道。他拼命想要忘了她，可她默然垂泪，黯然神伤，脆弱无助的模样一次次在他眼前闪现。
他还是好心疼。
她和太子那些并不愉快的相处瞬间在他梦里一一呈现，为了西梁的安稳她好像过得并不好。
可他越是心疼她不易，醒来后便越是想骂自己贱。这明明是她自己的选择，从未有人逼迫过她，她早将自己推开，为何还要犯贱去心疼她？他应该讨厌她才是，她根本不值得自己费心。
直到方才，他看到她毅然决然饮下了那杯鸩酒。此刻他的心还在因为这刺眼的画面而抽痛，她上战场时的勇气呢？就算受伤也绝不会哭的倔强呢？身处绝境也不放弃的坚韧呢？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决定？为什么要寻死？为什么要这么傻？得活着，活着西梁才有希望啊！
他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无力靠在床头，“不可以。”他在心里默念，他内心最原始的冲动促使他迅速起身，他要去找她，告诉她不可以做那个愚蠢的决定。
可他才刚走到门边，手还未伸到门框上他就停住了脚步，他一定是疯了，竟然还想去找她。
他接连后退了几步，颓然跌坐在桌案旁，门外传来刘安顺的声音，“将军，您醒了吗？”
秦羿缓了缓神，待到呼吸平缓他才道：“进来。”
刘安顺小心推门，一进来见他面色苍白，额角冷汗密布，他被吓了一跳，忙问：“将军，您怎么了？要不要给您叫大夫？”
“不必了。”秦羿摆摆手，问：“你来做什么？”
刘安顺将手中的信件呈上去，“是霆王的信。”
秦羿一把抓了过来，迅速扯开信封试图在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间找寻两个熟悉的字眼，可直到他看完所有内容，也没能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的眸色黯淡了下去，又将信递还给了刘安顺，冰道：“拿给侯爷过目。”
刘安顺接过看了一眼，“这是准备商谈止水湖一事，霆王邀请您去玉城呢，将军可要去？”
“不去。”秦羿干脆答道。
刘安顺犹豫片刻，还是听从秦羿的吩咐将信送到了明昭侯的院子。
秦羿从北齐回来以后就被明昭侯禁足在这将军府中不得自由，加之他的伤前前后后养了近两个月，这些日子只有他和金威能出入这将军府。
要说这明昭侯为了将军不受陛下责怪也是颇费心思，先是禁足，后又主动上交兵权听候陛下发落，如今更是想把将军的位置都让出去。
他们这些跟了秦羿多年的人又哪里愿意？可偏偏将军像是被人抽干了魂魄，明昭侯说什么他都不反驳，明明将军做的是好事，到头来却一句好话都没捞着。
今日看着将军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总算是明白了将军为何这般。
原来这源头还在三公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