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宫
她当初离开玉城的那日是三月二十,再一次要回去的时候却是在六月的末尾了。
边防营的事务她一并交给了晚诚和谭俊义,她从北齐回到富林城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养伤,就是在帮齐心筹备医馆开张的事宜。
她总是得让自己忙起来,这样才不会总是想起那个远在天边的人。二哥和母后催她回宫的信来了一封又一封,眼看着母后的寿辰临近,她必须得启程了。
她挑了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抵达玉城,还未进城就先看到了二哥守在城门外的马车。陪着他一同出来的还有苏遥月,远远看到兰霜的队伍,她就朝她不停挥手。
兰霆在她身后瞧着忍不住笑:“还隔这么老远,你的手都挥酸了她也看不见。”
“才不是呢。”苏遥月一转身对上他的笑颜,微微一顿笑道:“我和公主有心灵感应,她一定会看到的。”
苏遥月又匆忙转过身,这夏夜似乎莫名热了起来,她赶紧朝前两步,避免自己的窘态被他察觉。这兄妹俩一笑起来都有蛊惑人心的效果,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她得时刻保持清醒,避免着了他的道。
兰霜看到了苏遥月用力挥动的手臂,这便一挥马鞭加速朝前奔去。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深闺密友,一跳下马就激动地抱在一起。
“遥月。”兰霜喊着她的名字,又问道:“你在宫中还好吗?二哥有没有欺负你?”
苏遥月在她耳畔轻声笑:“当然没有啦,有王后给我撑腰呢,你这一路上可顺利?”
听着两人的对话身后的兰霆掩嘴轻咳了一声,酸溜溜道:“妹妹果然是大了,这么久不见都不黏哥哥了。”
兰霜和苏遥月相视一笑,兰霜这才像是哄孩子一般走到了兰霆身边。兰霆张开双臂想要和她来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兰霜却是闪身一躲,严肃道:“别,别,回头让人看见了说我不守女德。”
封灵在回宫后将她和齐心的事添油加醋给封氏说了一遍,气得封氏连发了五六封信来骂她胡作非为。
兰霆:“瞧你,怎么还跟封灵置气,她也是不了解实情,何必和她计较。”
兰霜:“我可没和她计较,是她追着我不放。”
“好啦。”兰霆一把揽过兰霜的肩头,还是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习惯性伸手揉乱她的发后,他才说道:“你们姐妹俩从小闹到大,都该收收性子了,快上车吧,母后还在宫里等你呢。”
兰霜一把将他推开,重新整理了自己歪掉的发髻,责怪道:“你怎么这么幼稚!”
“好啦好啦,不闹了。”苏遥月劝道:“别让王后等急了。”
苏遥月替兰霜打了帘,兰霜坐定后问道:“母后最近身子还好吗?知道我被劫走有没有被吓到?”
兰霆替她倒了杯热茶,说道:“你还说呢,回了富林之后也不抓紧回玉城,母后从刚开始的日思夜念,以泪洗面已经逐渐转变成了唠叨和责怪了,你可得小心点。”
“哪有那么吓人。”苏遥月忍不住道:“王后可是想公主得紧呢。”
兰霜端着茶小口小口抿着,直觉告诉她二哥和遥月这两人之间有问题,那种暧昧的氛围她一上车就能感觉得到。
她放下茶盏,故意拉长了音调说道:“你们俩……”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啊。”兰霆赶紧澄清。
兰霜一看二哥的脸色就不对劲,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二哥你急什么?”
“谁急了?”兰霆故意瞪着她。
兰霜:“谁急了,我不说,自己心里清楚。”
兰霆又赶紧给她倒了杯茶,“多喝点,少说话。”
她笑着接过,又转头去看苏遥月,却见她微微别过身子撩着车帘去看城楼的灯笼。
欲盖弥彰,兰霜在心里默默地想。
一杯茶喝完,她又问:“上次送回来的香囊,可有结果?”
兰霆听着悠悠叹了口气,“你这去一趟北境怎得一天到晚都在操心这些事?歇着点行不行?身上的伤好了吗?回去让遥月给你看看?”
“遥月?”兰霜精准捕捉到了他这亲密的称呼,兰霆又慌忙改口道:“苏大夫。”
兰霜但笑不语,两人之间摩擦的火花她一看就懂,但不拆穿是她留给二哥的体面。
兰霜:“我也没受什么大伤,有齐心呢,不会有事的。”
兰霆赶紧提醒道:“你可别在母后面前提齐心啊,回头被骂了我可帮不了你。”
兰霜疑惑:“怎么了呢?我和他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要避讳?”
一旁的苏遥月解释道:“这件事吧,也不知怎就被王上给知道了,王上自然是因此忧虑和大魏的婚约,这又大发雷霆将王后好生责怪了一番。”
兰霜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此事确实是她处理得不够妥当,但她从未觉得这是件值得拿出来说的大事。她垂着眸子若有所思,兰霆拍拍她的肩头:“别想了,回去再说,父王那边不是还有我吗?你只管哄着母后就成。”
三人抵达飞泉宫的时候已是戌正了,秋棠和青竹老早就等候在宫门前,一看到兰霜的身影两个小丫头恨不能挂在她身上。
秋棠激动地冲上前一把抱住她:“公主,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可真是担心死秋棠了,您不知道,听到那些骇人的消息,秋棠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您可算是回来了!”
兰霜笑着拍拍她的背:“我现在知道啦,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秋棠紧紧拉着她的手,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抹了把泪:“公主以后去到哪里我都要跟着!”
“好好好。”兰霜摸摸她的脸,替她擦干眼泪,安慰道:“我以后上哪都带着你们好吗?不哭不哭。”
一旁的青竹也红着眼小心拉着她的手:“公主您的伤好了吗?”
“好了。”她在原地转了转,“看我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你个死丫头!”封氏听见外头的动静赶忙从宫里走了出来,“你个死丫头。”
明明心里有很多说不尽的怒气,可封氏在看到兰霜明显消瘦下去的脸时,仍旧是忍不住自己内心的酸涩,那滚烫的眼泪刷一下就从她的眼眶滑落。
“你怎么才回来?”封氏声音里的怒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忍不住心疼的抽泣声。
兰霜也突然被封氏的眼泪戳中了心里的柔软,她明明不想哭,却还是在抱着封氏之后悄悄擦了擦眼泪。
“回来了,霜儿回来了。”兰霜安慰道:“母后别担心,我一切都好着呢。”
“好什么?!”封氏直起身子擦擦眼泪,拉着她的手就往宫里赶,“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兰霜一直都知道母后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对自己和二哥并没有什么不同,对二哥严厉是因为他身为西梁的王储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无限放大,而她对自己严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调皮,另一部分是她不想看到自己受罚。
兰霆被关在门外,直到苏遥月认真检查了她的伤口,封氏也确认了她确确实实没有大碍之后,兰霆才重新进了宫门。
封氏早早就备下了她爱吃的菜,久久不尝这家乡味兰霜还真有几分想念,一端起碗就停不下筷子。
封氏坐在她身边为她夹菜,忍不住嘱咐道:“你多吃点,怎么去一趟回来瘦了那么多?”
兰霜端着碗边吃边道:“您知道的嘛,北境是苦寒之地哪能跟宫里比呢?”
秋棠忙道:“那我可得给公主多做点爱吃的,得把您这些日子消下去的都补起来。”
兰霜笑着点点头:“说的是呢,该补补。”
也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些人的原因,她感觉到自己心上那块空缺似乎正在被她们关切的眼神填满。
她无数次在深夜无眠时感叹,自己真的做到了,哪怕吃了些苦,她也真的保住了二哥的命,解决了边境的威胁,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以色侍人的西梁公主了。
她的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怕被她们察觉变化,又赶紧扒了口饭强行将那酸涩压了下去。
“慢点吃。”敏锐的兰霆还是看到了她眼眶的突然泛红,见她这般,他的心里也变得不好受,她本该在自己身边好好养着,因为自己的伤却要让她独自一人去承受那些苦难。
他们俩像是有心灵感应,他看着她的时候,兰霜也抬了头,两人相视一笑,心里的话都写在了眼睛里。
封氏心里有好多话想要对兰霜说,等她吃完,她便神神秘秘将兰霜拉到了偏殿。
“母后,您想说什么?为什么不能当着二哥和遥月的面?”兰霜在窗边坐下,封氏关好门见她身后窗户开着又叫她赶紧关上。
兰霜面露无奈,完全不清楚母后想做什么,但她也依言照办。
封氏拉着她坐下,确认了不会有人听到,她才小声问:“你被那个北齐小王子劫去北齐,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兰霜叹了口气,原来是想问这个,她无奈笑了笑:“他没对我做什么。”
“真的?”封氏有些怀疑,她倒不是怀疑兰霜骗她,而是怀疑自己的女儿这般国色天香竟然有男人能忍得住?
“真的。”兰霜道:“他劫走我完全是想拿我当筹码与西梁谈判,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封氏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她松了口气,道:“也算这个北齐小王子是个君子。”
兰霜耸耸肩,不以为然。要是真君子,也不会将她劫走。
封氏拍拍她的手,道:“你说你也是的,你要是喜欢那个齐心,你悄悄收在身边,平日里多些宠爱便是了。非要大张旗鼓被封灵给看见,这下好了,她那个大嘴巴搞得你父王也知道了,明日还不知道要怎么质问你呢。”
兰霜一惊:“什么收在身边啊?母后你在说什么?”
封氏也疑惑:“你不是喜欢他吗?”
“谁喜欢,不是,母后您误会了。”兰霜解释道:“齐心是我名正言顺招进宫的大夫,只是因为蒙真真的事让他不得不背井离乡,我见他无处可去才让他跟着我去北境。在我失踪以后,他独自一人北上寻我,又在周伯源起事之时帮衬我和谭将军,此次平叛,齐心可是大功臣!您怎么能将他想成那种人?!”
“竟是这样?”封氏暗暗惊讶,又愤懑道:“我就说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你父王非要和我争。”
“好啦。”兰霜伸手抚着她的胸口替她顺气,劝道:“明日我自会向父王解释,您别放在心上。”
封氏抓住她的手,又问道:“那你和那个秦将军又是怎么回事?”
兰霜唇边的笑容突然僵住,眼神不可避免地迅速黯淡了下去。封氏并未察觉,又道:“我听你哥说,你被劫走是他将你从北齐带回来的?”
兰霜沉默着点点头。
封氏笑道:“那这位秦将军可是你的恩人,竟孤身一人深入敌营救你,有机会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嗯。”兰霜也笑道:“我会的。”
封氏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又问她:“这秦将军今年多大啦?可有婚配?我听你哥说他是明昭侯的儿子,这身份嘛,也算是贵重,年纪轻轻又有军功在身,若是你有意……”
“无意。”她匆忙打断道:“母后,女儿的婚约自有父王和大魏皇帝做主,我,做不了主。”
“谁说做不了主?你可别听你父王的话,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自己喜欢比什么都重要,随他是太子还是什么皇子世子,你若是不喜欢那便不嫁!”封氏又神神秘秘看了看门口,说道:“你这次平乱有功,明日你父王要召你上朝,若他赏你,你顺嘴求个自定姻缘不就做得了主了吗?”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兰霜的眼睛亮了亮,但瞬间又黯淡了回去,求得自定姻缘又怎么样呢?这世上已没有她想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