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无耻
回去的路上，齐心还是没能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他试探着开口问：“公主和秦将军是旧识吗？”
一想起秦羿，兰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笑道：“算是吧，他与我二哥相熟，还救过我的命。”
本来齐心还有些侥幸，听完“救过我的命”这几个字，心里的话全堵在了喉咙。他太清楚这样的感情会是什么模样，就像他对公主，由感激心生喜爱，由感动升级欢喜。
他们今日虽然在营中争吵，但他看到了秦将军眼神里那攻城掠地般赤/裸裸的欲望之光，在他的眼里，公主不是公主，是可以被他独占的女人。
而公主从他营房出来后，那自然而然流露的惬意和微笑，更是证明了他心中的猜想。
公主对秦将军一定是喜欢的吧？
他抓着缰绳的手微微用力，强忍着内心天崩地裂般的震动。他本卑贱如尘，却因公主心生怜爱得以新生，他又怎么敢因此生出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又有什么资格能与秦将军相提并论？
他没再说话，兰霜也未能察觉他的异常。两人直至天色微明方才接近了东城门，谭俊义早已派人等候在城外，一进城门两人就直奔边防营而去。
兰霜将秦羿的作战计划书交给了谭俊义，众人围聚在一起商议过后，兰霜又守在营中同各位将军敲定了每一步的指挥人选，确认了后续粮草供给和增援细节，这才得了空回到院中歇息。
齐心今日显得异常沉默，兰霜在营中时便有察觉，但却以为他疲累便也没有开口询问。回到院中他依旧是那副寡言少语的模样，和往日公主前公主后的贴心判若两人，她便看向齐心关切问道：“是不是累了？”
齐心恍然回神，微微摇头，“我没事的公主，您先去歇着吧。”
“真的没事吗？”兰霜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齐心眼中一闪而过失落，又笑道：“真的没事的。”
兰霜心中仍有担心，却抵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催促了两句她便回了房。似乎是刚闭上眼没多久，她就被一阵刺耳的吵闹声吵醒。
她撑着疲惫的身子起床，刚一撩开锦帐就见一身紫衣的封灵闯了进来。
兰霜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她高声骂道：“兰霜，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明知道真真为齐心受了多少苦，你竟然将齐心留在身边？！还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甚至只有一墙之隔，你还要不要脸？！”
兰霜紧皱着眉头，骤然惊醒让她心跳极快，气息纷乱，大脑也在嗡嗡作响，她还没理清楚思绪又听见了晚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灵儿，你赶紧出来，别扰了霜儿歇息。”
“你闭嘴！”封灵朝外头大吼一声，随后又冲着兰霜吼道：“我倒要看看你今日到底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封灵说着就要上来拉兰霜，她本就对封灵的闯入十分不悦，此番动手动脚更是直接激怒了她。
兰霜不耐烦一甩手臂，封灵便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两人的体格虽是相当，但兰霜常年混迹军营，这力气自然也比她大了许多。
封灵从惊慌中回神，立马冲到她面前生生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兰霜匆忙伸手扶住床架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你要做什么？”兰霜不悦问道。
“我要做什么？”封灵甩开她的手，胸口上下起伏，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她怒道：“我要让大家都看看你这个公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披着救人的外衣，行这般苟且之事，这就是你西梁公主的作风！”
“封灵，你疯了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与齐心行苟且之事？”
“我还需要看到吗？你来到富林城这么久，与他日日夜夜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你兰霜什么样我会不知道吗？身边没个婢女你连门都出不了，他一个男人日夜伺候你的饮食起居，这还用我说什么吗？”
兰霜听她说完这话，总算是搞清楚了她为何愤怒，便问：“你是觉得我有私心才会出面救下齐心？”
“不然呢？”封灵反问：“在他入狱之前你与他仅有一面之缘，难不成你是菩萨转了世要普渡众生？”
兰霜轻轻一笑：“那你可真是抬举我了。”
“你！无耻！”
兰霜绕开她，拿过一旁的衣裳慢悠悠穿了起来，时候已经不早了，她想去营中看看。她太了解封灵的性子，这个时候与她多费口舌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远远避着，安安心心处理好营中事务。
封灵见她丝毫没有愧疚反思之心，又不依不饶凑到她跟前说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吗？无法反驳了吗？承认你无耻了吗？”
兰霜没有说话，仔细将自己的领口整理了一遍，确认身上的衣物没有任何不妥之后开门走了出去。
齐心和晚诚站在院中大眼瞪小眼，一见她出来两人就围上前去。
晚诚：“霜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齐心，像是也想向她讨个说法。
兰霜微微皱了皱眉，问道：“是二哥让你来的吗？”
“嗯，援军已到边防营，放心吧。”
兰霜微微颔首没再继续问，转而去看齐心。他的面色略显苍白，眼底青黑，那双清潭似的眸子里藏着惶恐，想必是听到了封灵的话，此刻正在深深自责呢。
她朝他身前走了一步，冲他浅浅一笑道：“走吧。”
他愣了一下，随后飞快反应过来公主是要他跟着去营里，齐心乖巧跟在她身后，却又被追出来的封灵喝住。
“齐心！你对得起真真吗？！”
齐心的脚步猛然顿住，正要开口解释，却又听兰霜道：“这世上对不起蒙真真的只有蒙志一人，封灵，你若是再这般胡言乱语胡搅蛮缠，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封灵却是一笑：“兰霜，你好大的口气，你别忘了你是被姑父赶到北境来的，拿个鸡毛当令箭，你还跟我装起威风来了是吗？”
“灵儿，你别太过分了。”晚诚没能忍住，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姐妹俩时常怄气斗嘴，他很多时候并不能插手她们两人的事，但他今日是真的有些后悔答应了带她来北境。无论霜儿与这位大夫是什么关系，眼下并不是为此吵闹的时候。
兰霜一团火闷在胸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干脆朝晚诚说道：“管好她。”随后带着齐心匆忙出了小院儿。
齐心骑着马跟在她身后，心里的自责全写在了脸上，他又是多么无能，当公主遭人非议的时候他竟立在一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公主独自承受那些污言秽语。
这几日营中事务繁多，兰霜甚至没有察觉，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已是暮色时分。
谭俊义专门在边防营中为她设了一个单独的营房，她从轻骑营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齐心双手捧着一个瓷白的小盅守在自己营门前。
他本就清瘦，这些日子的忙碌更是让他单薄了几分。兰霜并不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但她也清楚感觉到了齐心今夜的低落。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虽然谈不上对齐心有多么深入的了解，但她知道齐心看上去文弱，但内心却是个极为倔强的人，也轻易不会显露自己的情绪，今夜这般，属实难得。
这些日子若不是有他在身边帮衬，她所面临的那些阻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解决。当初他在南门与周伯源周旋，设计拖延围堵周伯源残部，又生擒了周伯源本人就已是大功一件。可她到现在都没能亲自向他说一声谢谢。
而封灵今日的指责，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因为这里是边境，是军营，她从一开始就不认为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会有什么不妥，所以她自然也没有花心思去安排这一切，这才让齐心和她一起陷入了这流言的漩涡。
营外起了风，他将手中的瓷盅抱在胸口，像是手握珍宝，小心翼翼的，一点不敢怠慢。
兰霜远远看着，她的心弦像是被突然触动，她竟然觉得有点心疼。
当初调查蒙真真的绑架案时，她查过齐心的背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亲，是他母亲一人四处奔波替人看诊将他拉扯大。而他也没有辜负他母亲的期望，用毕生所学去做一名好大夫。
他治好了蒙夫人的病，却也因此事背井离乡。他身边没有亲人，如今甚至连家都没有，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她走上前去，齐心一看见她就展开了笑颜，多少次失神落寞都是他的笑容温暖了自己的心窝，她也冲他笑笑，招呼道：“外面冷，快进来吧。”
兰霜绕至桌案前坐下，他献殷勤一般捧上了手中的梨汤，柔声道：“公主在营中累了一天，我特地熬了点梨汤，现在还暖着呢，公主尝尝？”
“好。”她伸手接过，“你也坐，在我面前不用这般拘谨。”
齐心听完这话明显是有些犹豫了，但兰霜一直看着他，他也没好意思开口拒绝。他搬来椅子规规矩矩坐在了她的右手边，兰霜这才安心拿起汤匙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这些日子你做的膳食我都很喜欢。”她以前从未向他说起过，如今想来，他一定也想收获肯定，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
“公主喜欢就好。”他浅浅笑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她知道他还在因为封灵的话忧心自责，便开口道：“你不必将封灵的话放在心上，很多事情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垂着眸子，低声道：“可是那些话，每一句都扎在公主的身上，齐心内疚不已。”
“我并不在乎。”兰霜微微转过身子认真看着他道：“只要我不在乎，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
齐心也看着她的眼睛，忧虑道：“但那些无形的话语，终究会演变成有形的刀剑为公主带去伤害。王上王后一定会因此事责怪公主，不明真相的百姓也可能会跟着中伤公主，若是此事传扬，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西梁与大魏的和平之约。若是这样，齐心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兰霜静静看着他的眼睛，他那双干净的眸子里闪动着不安和自责，像月光倾泻的一片静湖，风一吹便有涟漪阵阵。
她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只要想到她的联姻对象是华璟，她便觉得无所畏惧，甚至还隐隐有些快感。若他知道西梁公主声名狼藉，还会不会处心积虑要迎她进东宫呢？她真的很好奇。
她没忍住嘴角的笑意，笑道：“你我同住一个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谭将军和他手下日日往返，他可曾说过什么？可曾流露出异样的目光？可曾质疑过你我的关系？”
齐心迟缓着摇了摇头，兰霜又道：“在谭将军的眼中，我是来平乱的公主，你是公主身边出谋划策的军师，他是指挥作战的将领，我们各司其职共同应对周伯源带给我们的难题。”
“我们是合作共赢的关系，大家有目共睹。当你我的眼中只有百姓的苦难，北齐的威胁，那便不会注意到因为男女有别所带来的问题。封灵从小没有吃过苦，她看不到我们眼下的困境，不了解我们所面临的难题，她只看到了蒙真真曾经受过的委屈，所以她才会以男女之事大做文章，以此来为蒙真真打抱不平。”
“我不会怪她，更不会怪你。这些日子若是没有你，或许我不会这般轻易就度过眼前的难关，我们当下的危机并没有解除，我需要你振作起来，像我一样，不去害怕言语带来的伤害，坚定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我很需要你，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