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放飞自我（四）
“那么，学院最终决定下来，拥有离开学院资格的学生是——”
讲台上的老师拿着一张近乎空白的纸，装模作样地拖长了嗓音，像是要故作悬念一般，等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
“恭喜江佑同学！”
热烈的掌声随即响起，还混迹了几声口哨，至少把面子上的祝贺之意表现出来。
即使在他们心目中，这个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对于既定的事实，无论是谁，都不会有任何的惊异感。
毕竟，那可是从入学到现在——永远的年级第一，江神啊！
江佑，江湖人称“江神”，多年蝉联“最像人类”排行榜第一名。
可不要小看这个奇奇怪怪的排行榜，这可是关系到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非人类学院』。
毕竟从这里出去以后就是步入人类社会了。为了普通人的世界观着想，同时也是为了保护『非人类学院』的平静安宁，在非特殊情况下，所有留在人类社会的非人类们，必须隐瞒下这些与科学毫无相关的存在。
“果然，不愧是江神，恭喜了。”分明还是端正坐着的模样，说话的男生却能将脑袋毫无阻碍地向后拧一百八十度，甚至还向后探了些许，平视着这个名字的主人。
江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笑死，自从刚入学的时候看到一群学生真·把脑袋当球踢，之后再看见像现在这样子的操作，只是算是平平无奇。
毕竟他们所在的可是鲜为人知的『非人类学院』啊，只要你也不是人类，你就能在这里看到妖物、神明、鬼怪……
是的，虽然在人们印象中妖物、鬼怪什么的，根本不会与所谓的神明牵扯上关系。但毕竟学院的招生标准是：只要你不是人类，你就可以过来就读。
而且，因为无论什么生物叛逆期一上来，都可以成为猫嫌狗厌的存在。据江佑所知，不少神明都是直接把自己孩子扔进来，就撒手不管了。
比如他现在的同桌。
“既然都要走了，江佑，可以告诉吾，你到底是什么种族吗？”被在心底call的同桌脸颊上晕染出潮红，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诡异，迫不及待地询问着。
这个问题从见面到现在已经被问了不下百遍了。同桌继承了其父辈的控制欲，喜欢掌握尽可能多的情报——然后就在江佑这里受挫了。
“当然——不行。”
江佑不仅口头上拒绝，还把椅子朝远离的方向挪动了不到十厘米，用身体语言表示着抗拒。
在学院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能随意询问他人的种族。
想当初，『非人类学院』只收妖怪的时候，少不了同班同学是天敌/世仇/食物的情况。在各种各样的动手理由下，学院装修费用达到历史新高度……
再然后，学院就组建了自己的装修队。
“诶诶诶，对哦！”前桌恍然大悟道，“毕竟江神很快就不是学生了，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嘛——”
他也意料之中的激动起来，脑袋不自觉的往江佑方向凑近，怕听少了些什么八卦。
介于江佑一直以来都没有主动提起过，论坛上有四分之一的贴都在猜测江佑是什么种族的。
甚至先前还有人猜测，江佑实行保密的根本原因是，他是纯种人类，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混入『非人类学院』而已。然而，这一谣言在某次实践课上，江佑背生双翼后，彻底消失了。
“才不要。”江佑毫不客气地把前桌的脑袋按了回去，“唯独这一点，我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江佑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瓣。他该怎么告诉这些蹲瓜的猹们，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种族。
毕竟长这么大以来，江佑可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族人，只能从原型判断出，大概是种鸟类。
无所谓了，反正离开学院之后，无论种族是什么，都和他这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关系了。
办理离开学院的程序格外繁琐，其中什么担保书、契约之类的文件就有七八份。等到所谓用于『监察』的手环带到手腕上时，已经是三四个小时之后的事。
“其实这个手环里有一个小型的传送阵，连接医务室，触发条件是濒死状态，还能留下一个替身伪造死亡现场。”
把手环递给江佑的前辈怕这个小学弟误会，主动解释道，“学院还是更在乎我们的安全的。”
“谢谢前辈提醒。”江·并没有误会·佑坦然接受前辈的善意。如果他没有记错，去年获得离开资格的就是这位前辈。“前辈有什么建议吗？关于居住地。”
“东京……”前辈的目光漂移，“之前在东京也遇见过其他前辈，大家都挺好相处的。”
江佑记下了这个地点，忍不住询问，“那前辈是怎么受伤的？”
『非人类学院』默认规则之一，获得离开学院资格的前辈回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重伤到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这下前辈怎么也不肯说了，甚至还打开门示意江佑去最后一个地点，也就是安置离开学院仪器的场所。
负责调试仪器的员工，恰好也兼任江佑他们班任课老师。在完成工作之余，还有闲情询问着他的得意门生，“江佑有没有心仪的定居地？”
在这一点上，学院都是以学生的意愿为主。如果学生实在没有什么想法，学院也会挑出一些宜居地，供学生选择。
“嗯，我听前辈说东京挺不错的。”江佑点头，随口道。侧头跳望晚霞的他自然也错过了老师脸上闪过的一言难尽。
“啊，东京啊，哈哈……”老师看着江佑的表情，像是在看着羊入虎口的心痛。“的确挺好的，非常核·平。”
江佑并没有听出老师重音所代表的含义，只以为老师也认可前辈的说法，有点忧心地挠了挠脸颊，“但是前辈他是因为重伤才回来的……问前辈在哪儿受伤的，又不肯说。万一我能给他复仇呢？”
知道些内幕的老师眼皮一跳。
毕竟就算是非（妖）人（怪）类，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子弹射穿心脏，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怎么可能会主动在信赖自己的后辈面前提起这么丢脸的原因？
“那江佑过去那边之后要小心一点。”
什么都不能透露的老师叹了口气，怜爱的揉了揉面前这个也不过是十来岁模样的少年。
江佑有理由怀疑老师是把他当成刚入学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崽。
仪器调试完毕。
“放心吧，老师，我一定不会那么早就回来的。”江佑自信满满的说，朝着老师挥了挥手，一脚跨入仪器之中。
人类世界发展成什么模样了呢？
在江佑的印象里，最后一次和人类相处的时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怪、怪物！”
六七岁的年纪，正好是介于对世界有一定了解程度的时期。即使都还只是小萝卜头，也明白正常人是该什么样子的——
至少……至少不可能突然长出一双翅膀！
被石头砸中的年幼江佑不能理解，明明刚才哭着说想要那个被挂在树上的风筝的，是面前这个男孩。但是为什么在他帮忙取下来之后，却又对自己恶言相骂？
『怪物』，是在指自己吗？
江佑有些受伤。但是好孩子不应该私吞别人的玩具，所以他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把风筝还回去。
“啊啊啊——不要过来！”男孩尖叫出声，连忙后退几步，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头，狠狠地向后摔了一下。见江佑还在靠近，也就顾不上身上传来的痛感，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你的风筝……”江佑不敢再往前追。语言是能伤人的，任谁被要好的朋友骂上一句“怪物”，都会感到难过。
明明最开始说想要和他一起玩的是对方，但到头来被抛弃、被留下的却是自己。
之后，也许是最初那个男孩与别人提过几句，无论江佑走到哪里，周围的小孩子都会远远地避开他，有点胆大的还会朝着江佑扔东西，“怪物”之名就此传开。
再然后，江佑被接到了『非人类学院』。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再出去一趟。
一步跨出，入目的装修风格和学院内的宿舍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江佑第一反应就是被骗了，他只是回到宿舍而已。
仔细看才注意到有些许的不同，比如说客厅处的门，居然不是木制品，而是铁门。
『非人类学院』热知识，铁门可以一脚踢至变形，但是特殊木料制作的木门不会。
这个地方是专门为离开学院的学生准备的，使用期仅为一年，准确来说是使用期至下一位学生到来之前——『非人类学院』每年最多只有一名学生可以离开校园。
“果然，要开始考虑找工作了。”江佑喃喃道，把茶桌上摸到的钥匙揣入裤袋，才准备出门。“首先，先熟悉一下周围吧……”
然后，江佑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紫色的眼睛。